她这边的消息和班辛的口讯前后脚来的,西北由于有地方官欺上瞒下贪渎赈灾粮以次充好,激起民变,杨于淳得讯后,正迅速调兵前往镇压并调解处置。
    原本他赈灾工作已完成得差不多国,正准备带渠工和都水官回都上表加建短渠一事,被打断,遂命人先送赴王都,和后者分开。
    杨于淳滞留在西北,短时间内无法折返。
    紧接着,送信又不达。
    韩菀那封亲笔信,穆寒选的罗启去送,精明能干会应变的韩菀心腹,以确保万无一失。
    罗启在七天的清晨赶了回来。
    风尘仆仆,面带风霜嘴唇干得起皮,马靴上尽是斑斑黄泥,神色却极其凝重,他连脸都顾不上洗一把,飞速奔进郦阳居跪下,肃禀:“主子,情况有异!!”
    这一路上,罗启遇过几波流寇,旱灾严重流民不少,有匪患不足为奇,不好判断,姑且先不论。
    好在罗启几人身手极佳,以少敌多也很快成功摆脱,他一路赶至民变发生的一带。
    密邑有民变,全城戒严,罗启并不能越过城墙,也打听不出杨于淳具体行踪。他欲往里传信,非常时刻杨于淳治军极严,任何人都不能扰民擅离职守,兵甲便建议带他到驿信处,将信与公函放一起,届时一并呈予左徒大人。
    罗启初时不肯,但转了半日并无他法,最后同意了。
    信跟公函一并送进去了。
    可惜并无回音。
    罗启等足了一天,他确定杨于淳已回城了,可惜一直未等到后者召他进见。
    罗启已明白其中必有问题,他怕不会等到杨于淳的召见或回信了,当即留下一人等候,他立即掉头,连夜急赶返回郇都。
    他焦灼神色压都压不住:“卑职已试过一切方法,均不得,杨大人那边始终没反应!”
    ……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突然太过震撼,韩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设想过,或许班辛房淮有问题,他们压住了消息,不曾送信给杨于淳。
    可是现在……
    庑廊外步履匆匆,是孙氏闻讯赶来,提着的裙摆的手骤一方,她失声:“不可能!!!”
    杨于淳是唯一能抗衡杨膺的人啊,若他有问题,那,那岂不是!
    韩菀抬头看母亲,嘴唇动了动,她想说,很可能,不止杨膺。
    ……
    一再生变,情况急转直下。
    这潭水再次被搅浑,且浑浊得比先前还要更甚。
    所有人都知事有不好了,孙氏大骇手在颤抖,可韩菀却没法说出更多安慰的话。
    她慢慢侧头,看向穆寒。
    穆寒也在看着她,两人在对方眼睛里看到相同的东西。
    不同于孙氏知道得不完全,陈孟允韩充知晓全部,瞬间就脸色大变。
    陈孟允喃喃:“这杨左徒,他是佯作不知避开罗启,还是有人隐瞒的消息?”
    韩菀垂眸,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若按照常理推断,他应并非佯作不知。”
    若他也是参与者之一,他实在没必要之前的多此一举。难道这是要维持在韩家人面前的形象吗?可韩家人如何看他并不重要。
    这等情况,也并不需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杨于淳是日常忙得分.身乏术是政客高官,而不是那等闲暇无事的伶人戏子。
    那照此推断,那就该是有人隐瞒了消息。
    既拦了班辛房淮的去讯,也截住了罗启亲送至密邑的信笺。
    那情况就更加糟糕了。
    几乎是一沉沉入谷底,得出一个噩耗一般的结论。
    杨于淳刚发现父亲心思,他迅速控停并坚定站在韩家一方,然而随后,他就领差出了郇都。
    他一出郇都,杨膺李翳立即加剧展开行动。而这关口,杨于淳完成差事即将折返,偏又被民乱绊住。
    真那么多凑巧吗?
    她不信。
    即便旱灾是天灾,可也不一定得杨于淳去啊?
    是杨膺幕后推手?
    韩菀很想告诉自己是,可事实上,杨膺真没法这样操控他儿子。
    杨于淳官至左徒,位高权重,并不亚于其父这并不是一句戏言,他早羽翼丰满,杨膺根本不可能这般轻而易举就推动他。
    且,整个郇国朝堂,几乎没有这样的人。
    除非……
    谁推荐的杨于淳?
    是太师。
    太师是谁?王师,位居三公,地位超然,从不参与这些党派纷争,他自当他的坚定中立党就是。
    更不可能掺和到杨氏父子之间的龃龉去。
    可现在,先有太师,又有民变,不但刚刚好绊住杨于淳回都的脚步,且最重要的,还隔绝了传给他的消息。
    杨于淳这年纪走到这高度,真本事必然不会少的,可现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成功隔绝给他的消息。
    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这诸多的人物,如此大的能量,能快而准做到上述这些点的。
    她只想到一个人。
    韩菀和穆寒对视,二人目中皆惊骇。
    夜风自大敞的窗牖灌进,烛火忽闪忽明,浑身血液直冲天灵盖,后脊一片冰凉。
    韩菀唇动了动。
    “郇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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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韩菀这些天多有奔波在朱雀大街和左徒府之间。
    几次途径宜梁侯府。
    这宜梁侯府韩菀不熟,但说来却是大家都知道,它即是栗氏嫡支主家的府邸。
    栗竺是旁支,而宜梁侯是嫡支族长,他本人即是栗太后胞兄。
    前一次,却见宜梁侯府辎车不绝,听闻是摆宴,老太太八十大寿,筵开了百席庆贺。
    这等地位身份,筵开百席其实不多,只算是小贺。只不过,前些年宜梁侯本人六十大寿,却连寿宴都没敢摆,只自家人私下吃了顿饭就算了。
    如今看来,光景却是好了许多。
    前些日子还听闻,宫中栗太后也有偶尔出席一些宫宴了。
    这些平时并没有引起关注的点点滴滴,如今回想,却俱表明了一个信号。
    郇王和栗太后破冰解冻了。
    也是,大势已去,即便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家族,栗太后能和郇王破冰当然是极好的。
    如今想来,韩菀一直费心找寻的栗竺背后权贵,很可能并非其他人,正是本家嫡支。
    栗竺得栗太后及宜梁侯示意,听李翳杨膺之命行事。
    这真是一个让人心神震动的推测,可偏偏,又是那么出乎意料的合理。
    这些所有所有的人和事,都能归到这一个点上去。
    栗氏,疑似向郇王投诚的栗太后和宜梁侯府;襄平侯府,杨家,杨膺,杨王后的母家。
    上述二者,都是坚定不移为郇王办差且守口如瓶之人。
    杨膺被杨于淳发觉连压带控后,他的不慌不忙。还有李翳,这么一个不管身手还是心机有异常深沉了得的人物,另外,还有他身后一众强悍死士。
    这么一伙为数不少的死士盘桓郇都,先是城防卫军再有杨于淳,却死活没法将其找出来,消失时一眨眼就销声匿迹,仿佛没存在过一般。
    所有的一切一切,突然得到了非常合理的解答。
    甚至乎这个李翳,很可能旧是郇王身边的人,他奉命和杨膺一起办差,一动一静部署并驱使栗竺。
    李翳进乐氏不过一刻多钟,乐氏田氏即时倒戈和栗竺联手反攻韩氏。
    那是为什么?
    郇王为何要这么做?
    韩菀怔怔盯着空旷的大厅,一排枝形连盏灯悉数燃起,灯火通明的明堂帷幕低垂,光鉴油亮的柚木地面上铺了厚厚的羊绒地毯,宏阔厚重,低调的奢华含而不露。
    韩氏可以说得上富甲天下。
    明面的矿铺盐场绢纱货行等等产业,天下各国排名前几当仁不让。但实际这还只是一半,韩氏还有暗库,这暗库的前身,还是韩国国君私库。
    韩国被篡,太子宜逃往郇,这王室暗库并没落到逆臣手中,现韩氏暗库中占半数是韩国王室积攒数百年下来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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