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玄祖了,只是灵越觉得如今挺好,没必要将情根取回来。”灵越坐在亭子里,微微欠身,对着对面的黑衣女子,略微带了几许恭敬。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你这小娃娃挺有趣的,若是日后得空,可带来我蒹葭宫让我玩玩。”渊祭也不在意,点了点头,瞧了眼依偎在灵越身边的晋源,鲜红的眸子里尽是兴味。
    这小娃娃身上集齐了当初他们四个的血脉,倒是个好苗子啊。
    “是,灵越晓得。”灵越颔首,眼底波澜不起,荣辱不惊。
    半个时辰之后,灵越亲自将渊祭送出了霜华殿的大门,与跪了八天的丹逸打了个照面。
    渊祭看着他们两个,什么都没说,拢着袖子便走了,那霜华殿外面,有一人,满身风华,待一人执手,而渊祭,上前几步将那人的手给牵住了,朱红色的眸子里尽是温柔。
    “很美好是不是?”丹逸见灵越望着渊祭与修诺,突然开口,蓝色的眼底一片情深眷念,还是继续深深的羡艳。
    “嗯。”灵越点了点头,依旧是那风轻云淡的姿态,目光落在丹逸身上,丝毫改变都没有,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丹逸的心瞬间因为这一眼而沉到了寒冰底下。
    灵越没有将情根要回来。
    不然,怎么会是这般模样,这般漠不关心,不仅是没有动容,就连恨都没有半分。
    “为何不取回情根?”丹逸声音都是哑的,艰难的站起来,膝盖被那搓衣板磨得一片血色,连站都站不稳,一身风霜,狼狈不堪。
    连那双蓝色的眸子都黯淡无光了,微微透着绝望和颓废。
    “你在质问我,丹逸,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灵越听见丹逸的话,竟然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似乎是连嗤笑都懒得给一个。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连罪人都算不上。”丹逸见着灵越的态度,胸口堵的慌,顿时一口血便呕出来了,那苍白的脸色瞧着愈发的惨淡了。
    “嗯,有些自知之明。”灵越颔首,惊讶于丹逸的聪明,却没将那一口血放在心上,转身便要让衡乾关了殿门。
    只是,还未开口,便听见身后那人猛地晕倒在地上的声音,一声闷响,不知道为何,灵越竟然觉得自己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一样。
    红衣白发的女子回头,看着那门口倒在地上的白衣男子,半晌未语,也未动。
    “主上,可要让人送回乌桕宫去?”衡乾立在灵越身边,看着那地上一身狼狈,头上甚至是还有霜华殿门口树叶的少皇殿下,又瞧了瞧自己不知道走神到哪里了的主上,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嗯,派人送回去吧。”灵越听见衡乾的话才像是回过神一样,又看了一眼丹逸,发觉方才心口的悸动似乎只是错觉之后,便拧着眉走了。
    丝毫未发觉,自己自拔出情蛊之后的第一个情绪动荡是因为丹逸。
    上古界如今一派太平,尤其是前几日刚刚办过祭典,一些爱折腾的这几日都去会友了,也没几个有时间出来惹事情的,灵越今日也因此悠闲了不少,等曷亦将那池子给挖好了,里面放好水了之后,便带着晋源亲自去了一趟朝圣殿,在朝圣殿的十里红莲里选了百株回来,和晋源几个一起种在了曷亦挖好的池子里。
    寒清还是窝在她这儿住着,也不愿意回去她那北极山,说是最近北极山一个人都没有,太冷了,她一个人住着没意思,灵越也不是养不起这一个人,就索性由着她留下来了。
    然后在那一堆递到霜华殿的帖子里选了个宴会的帖子。
    祭典这几日该出来的都出来了,正是会友的好时节,灵越选的这个是元钦递的帖子,在他的和风殿的天青池边上摆了十几个小案,请的都是他们这一辈,或者是年纪差不多玩得来的友人,灵越想着自己似乎也有许多日子没好好的会一会友了,这日子过得着实是有些单调,故而就接了帖子,当日将晋源送到了自家娘亲那儿,自己带着寒清去赴宴了。
    上古界虽说以修为论地位,可是有时候又不那么在意地位,就如元钦今日办的这个宴,都是些认识的人,也没谁会一直供着谁,都是些年轻人,互相打过招呼之后便玩到一处去了。
    灵越这都一个月了,七情还是未恢复,今日看着就有些冷漠了,不过都知道她与丹逸的那事儿,便也没眼色的凑过来惹麻烦,都到一边自顾自的喝酒去了。
    寒清坐在灵越身边陪着她,瞧见灵越那死人脸,叹了口气,利落去元钦的殿中挖了五坛酒,一坛双手环臂才能抱得下,这五坛酒,着实是分量不少了,尤其是这酒还是最烈的谷酒。
    “来,喝。”寒清将两坛酒就那案上一摆,又取了两个脸大的酒碗,豪迈的给那两只碗满上了,撸着袖子端着碗,吊儿郎当的,一副山大王的匪气。
    “好。”灵越坐在那从石榴花树下的小案边,平静的看了眼寒清手里的酒,再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酒,点头应了,端起酒仰头就是一碗。
    晋源有娘亲看着,她醉一场也无妨。
    寒清见灵越干了,自己也一口闷了,然后再倒。
    今日她就是舍命陪君子了。
    “我不过是去前面迎了个人,这两人怎么就喝上了?”元钦带着人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了那坐在树下喝的极为豪迈的两个女人,那洒脱大气的硬生生的将边上一群端着杯子喝酒的男人都给衬得娘们兮兮的了。
    “呃,似乎是寒清上神见灵越殿下今日精神不好,一直没笑过,便搬了不少酒来,与殿下对饮。”被元钦留下来看着宴会的君麓站在自家主上身后,看了眼那边的两位女子,也是头疼的很啊。
    元钦心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身后这人,还真是不好随意打发了的。
    “饮了多少了?”一身黑衣,身上威压极重的丹逸却是没这主仆二人的纠结,目光紧紧落在那仰头一口将那酒碗中的酒饮下的女子,瞧见那清澈的酒顺着那白皙的下巴缓缓没入衣领,将那鲜红的衣裳都浸染成了深色,不自觉的,浅蓝色的眸子也随之深了深。
    “回丹逸殿下,灵越殿下与寒清神君已经饮了两坛了。”君麓想起这一个月来传出来的传闻,想起这位和灵越殿下的关系,那恭敬的姿态愈发的端庄了。
    “胡闹。”丹逸目光落在了那巨大的酒坛上面,顿时不悦的拧了拧眉。
    “不过是与友人醉一场罢了,丹逸殿下与阿越并不相熟,有什么立场来说胡闹这两个字?”元钦这会儿倒是硬气了,回头朝着丹逸勾出一抹冷笑,很是不屑。
    “去派两个人看着,若是殿下与神君醉了便扶到偏殿休息。”元钦对于不请自来的丹逸很是不待见,尤其是这人还在自己这儿想要训灵越之后,简直是立刻就想要赶人了。
    不过丹逸也不要脸面,不管那周围渐渐沉寂下来的欢宴声,自顾自的坐到了灵越不远处,就这般看着灵越与寒清饮酒。
    两人都酒量不错,五坛酒,喝了四坛,最后一坛是元钦喝的,喝到最后人都散了,他们也都是晕乎乎的了。
    灵越这几日莫名的觉得心底带着郁气,故而也没用神力将那酒意化去,任由那醉意把自己给埋了,晕乎乎的被人扶着往和风殿的偏殿去。
    她与元钦关系好,这和风殿里有她一间房,里面的摆设都是按她的喜好来的,她这会儿被送到这儿来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醉醺醺的躺在床上,似乎是觉得那床头的明珠有些刺眼,抬手将自己的眼帘遮住了。
    过了片刻,她似乎是听见了有人的脚步声,不是送自己回来的宫娥,倒是个男子,那脚步声有些熟悉,灵越觉得自己是在哪里听说,但是却像是隔着一层迷雾一样,死活想不起来。
    灵越索性也懒得想了,说不定就是元钦那厮呢,很有可能是元钦手下的君麓,反正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然后她就听见了有水声,叮叮咚咚的,很是悦耳,还夹杂着几许衣袖摩挲的声音,灵越还没想明白这人是要做什么呢,就发觉自己盖在脸上的手被人拿开了,那人指尖带着热气,似乎是要烫到灵越一样。
    接着,她脸上又是一凉,是一块带着凉意的帕子,被那人放在了她脸上,那人很是熟练的拿帕子替她擦了擦脸,然后又给她喂了颗解酒丹,灵越觉得没搁毒,顺从的咽下去了,然后就再也扛不住那醉意,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丹逸盯着灵越彻底松散开来的睡颜,握着灵越手腕的指尖忍不住轻轻的蹭了蹭灵越的手心,带着小心翼翼的勾人。
    “冬儿,或者,我该如他们一般,唤你一声阿越?”丹逸握着灵越的手,丢开了手里湿哒哒的帕子,弯腰将灵越在床上换了个舒服的睡姿,那指尖落在灵越的耳后,便再也不愿意拿开了。
    丹逸捏着灵越的耳垂,看见那熟悉的红晕自那白玉一般的耳根慢慢晕染起来,猛地笑了,悄无声息,却是极为畅快。
    当真是丝毫变化都没有啊,就像是当年的冬靡被他碰了这里会脸红一样,灵越也会,似乎是连身体都没改变过。
    也是,神祗虽然下界历劫的时候会将法身留在上古界,可是不管如何,神魂里的力量终究是太过强大了,会毫无意识的将寄居的身体变得像是原本的那一具,哪怕是喜好口味也一样。
    灵越醉了,睡得昏天暗地的,自然不能回答丹逸,可丹逸却和满足。
    能够这样看着灵越,这人不会拿那双冷漠的眸子看着自己,丹逸便很满足了。
    爱一个人,有时候便是这般的卑微,卑微的连最低的底线都没有了,只要有一丝丝的希望,都会觉得前所未有的开怀。
    “阿越,很好听,听说你给阿源改了个名字,也很好听,我很喜欢,可是,你们的喜怒,却没有我的痕迹,阿源,我有些伤心。”丹逸的指尖自灵越的耳根缓缓游移到了女子绯色的唇瓣上,那呼出来的气息因为醉酒而有些灼热,烫的丹逸的心都软了。
    “阿越,若是我当初没有对你用情蛊,你是不是就不会怎么恨我,不对,你如今连恨都不会有了,你压根就是没了心,眼里也没了我,只是,我不后悔啊,若是当年我不下情蛊,你怕是连我是谁都不会记得了。”丹逸摩挲着那绯色的唇瓣,半晌,忍不住倾身靠近灵越,像是要亲下去一样。
    只是,丹逸却是突然笑了。
    “也只有你醉了的时候,才能够这般毫不抗拒我的亲近。”丹逸看着那娇艳的唇瓣,半晌,还是亲下去了,却是一触即离。
    他本就不是君子,可没有什么不能乘人之危的道德。
    不过,丹逸也不敢再做什么,抱着灵越亲了亲额头之后,便离开了。
    苦肉计不管用,倒是要另想一个法子了。
    灵越这一醉就是三天,第三天的时候是被晋源给压醒的,小娃娃圆润可爱,虽然只是个三头身,但是这重量还是不轻的,压在灵越身上,差点逼得灵越喘不过气来。
    “娘亲娘亲娘亲,娘亲你失约了,说好我只用在祖母那儿呆一天的,可是为什么你三天了都还没回来,害得我着急了很久。”晋源这些日子和灵越在一起,又有曷亦和寒清和两个不靠谱的带着,时不时的还被元钦往边上带一带,如今性子倒是活泼了很多了,当然,也胖了很多。
    得益于灵越的不懈投喂。
    而被胖了不少的晋源这样一压,灵越就算是再醉着也要醒过来了,然后还难得的哀嚎了一声。
    “娘亲,我是不是压到你了,是我不好,忘记自己长胖了,我以后少吃点,争取瘦回来。”晋源一听这声音,便知道自己太胖了,压到灵越了,立刻就手忙脚乱的要从灵越怀里出去。
    “没事,胖点儿好,柔软舒服。”灵越却是侧身,将晋源揽在怀里,狠狠的揉搓了两把,依旧是逼着眸子,却是愉悦的勾起了唇角,银白的长发凌乱的铺在床上,那温柔的笑意,顷刻间便落入了人的心间,让人觉得美的不行。
    “娘亲,你笑了啊。”晋源被那笑容晃了眼,傻乎乎的看着灵越,半晌没反应过来。
    “嗯,不能笑吗,笑得不好看吗,阿源若是不喜欢见娘亲笑,那娘亲以后就不笑了如何?”灵越又揉了揉怀里小娃娃肉乎乎的小脸,还是懒洋洋的闭着眼,但是那身上的冷漠却是尽数消散了,反倒是透出了那冷漠之下的洒脱肆意。
    “不要,娘亲还是笑着好看,阿源很喜欢娘亲笑着,娘亲再笑一个,我看看娘亲有没有酒窝。”晋源扑到了灵越的怀里,被灵越的打趣之后,羞红了脸埋进了灵越的怀里。
    “好,笑给你看。”灵越打着哈欠,很是给面子的笑了一下,肆意张扬的像是艳丽摇曳的红莲,生机勃********来,好笑,都是做娘的人了,这一身酒气的也不怕熏着阿源了。”看着这两母子腻腻歪歪半天的即凉终于看不下去了,抬手将趴在灵越怀里不愿意起来的晋源给提溜起来了。
    就不该将这臭小子送过来,就知道找娘亲,连祖母都抛到脑后不管了。
    “娘亲,你怎么来了?”灵越这才发觉这儿居然还有人,猛地睁开眼,想一想也是,晋源在娘亲那儿,被娘亲送过来才正常,这话问的有些傻气了。
    果然,灵越一抬眼,就看见了自家娘亲那鄙夷的目光,顿时默了默,面不改色的低头,扒拉了两下头发。
    咳,是真的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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