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夏紫痕眼里闪过丝惊奇。
    “未来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夜璃歌说着,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门边,凝眸朝远方看去,“能呼吸到这么纯净的空气,能看到这绮丽的景色,便是世间无尽的幸福,至于将来,何必思考得太多?”
    夏紫痕一时怔愣,她觉得自己女儿身上,发生了某种看不见,却十分巨大的变化,难道九蛇草的毒,反而让她获得了新生不成?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去北宏!”夜璃歌毫不犹豫地答道,“我要去找傅沧泓,我要告诉他,我爱他,至于天下人说什么,就让天下人说去吧!”
    “好,母亲支持你!”夏紫痕毫不犹豫地道。
    “那么母亲,”夜璃歌转头,嫣然一笑,“父亲那里,就拜托母亲了。”
    “你准备何时启程?”
    “明天吧,就明天——我想,他已经等急了。”
    在翠屏山上的最后一晚,母女俩聊了很多很多的话,关于璃国,关于北宏,关于未来……
    看着倚枕熟睡的女儿,夏紫痕眸中闪过无尽的疼惜,仔细为她盖好被子,自己抽身下床,开始为她打点行装,烹煮早饭。
    待夜璃歌醒来时,屋中已经弥漫着一股甜甜的清香,揉着朦胧的睡眼坐起身来,她不由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又抱着被子发了一阵呆,方才动身起床。
    走出屋外,看着在灶台边忙碌的母亲,她的心中忽然弥漫开一阵柔软的,温馨的感觉,不禁走过去,伸手揽住夏紫痕的腰,将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之中:“母亲。”
    夏紫痕“嗯”了声,用锅铲的木柄亲昵地敲敲她的头:“粥马上就好了,啊?”
    夜璃歌拿脸在她身上蹭蹭,深吸一口气,故作夸张地道:“娘,原来你还会熬粥啊,从前怎么不见你露这手?”
    “吃惊吧?”夏紫痕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其实,若她肯用心,自然也能做个贤妻良母,不过是因着夜天诤太宠她,府中杂事,俱不用她动手,有意让她维持从前洒脱的模样,是以,纵然是夜璃歌,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竟然有这般温情脉脉的一面。
    将熬好的粥盛在陶罐里,端到木桌上,母女俩相对而坐。
    清新的晨风徐徐吹来,阳光清澈而明亮,让人怡怡然,忘却红尘俗世的喧嚣。
    “歌儿,多吃一点。”
    此时的夏紫痕,和世间千百万寻常母亲,并无什么不同。
    “母亲,您怪我吗?”
    “什么?”
    “从前我总是很任性,为您和父亲招惹了无穷的麻烦,您不责怪我吗?”
    “怎么会呢孩子,”夏紫痕脸上浮起宠溺的笑,“歌儿,你要永远记住,不管你在什么地方,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都永远是我和你父亲的骄傲,与牵挂。”
    垂下头去,夜璃歌假意喝粥,眼中却不禁浮起温热的泪花。
    第二百四十八章:挑战
    风吹过,落叶轻飞。
    母女俩在山道上慢慢地走着。
    树林尽头,隐约可见蜿蜒的山道。
    夏紫痕停下脚步:“歌儿,前面的路,要你自己去走了,只希望你永远记住,做真实的自己,才会快乐。”
    真实的自己?
    “我知道了,母亲。”微微一笑,夜璃歌朝母亲深深匍下腰去,再直起身,转头而去。
    前方,是十字路口,夜璃歌站住脚步,思虑片刻,决定先往彤星城,与父亲汇合,探明两军交战的情况,再作打算。
    她一面走,一面仔细观察,见老百姓们都在田地里辛勤地插秧,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如此看来,傅沧泓纵然马踏关山,倒也没有刻意为难。
    梦梁山。
    看了看那块深埋在杂草堆里的石碑,夜璃歌眉峰微微挑起——这是母亲当年落草为寇的地方,要不要去瞧瞧?
    伸手拂开一丛丛树叶,踏上青石板道,她拾级而上,沿途但见草木丰茂,怪石林立,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哗哗的水流声突兀从前方传来,夜璃歌抬眸,却见半山腰上,挂着片白晃晃的水帘子,旁边一处突起的怪石,上面搭着座简陋的木亭。
    她向来爱好名山胜水,更爱登高望远,此时兴致一动,便提步而上。
    进得亭内,刚要坐下,眼前骤然一花,突兀多了条人影。
    双眸一凛,夜璃歌旋即恢复镇定:“杨之奇?”
    男子星眸飞扬,双手负于身后,唇边浮起丝淡笑:“夜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难得你还挂念着我。”夜璃歌容颜霜冷,“只可惜,这里没有好酒好菜,否则夜某定当与杨将军共饮三百杯。”
    “哦?”杨之奇漆眉往上一挑,“敢情夜小姐还有这雅量?”
    “同别人没有,同你嘛,我有。”
    “那杨某真是三生有幸。”
    “再怎么说,我们也有同门之谊,所谓,不看僧面看——”话音未落,夜璃歌已经骤然出手,一掌朝杨之奇胸口拍去。
    错身一闪,杨之奇已经没了影,亭外却传来阵诡异的笑声:“哈哈哈哈,夜璃歌,好好享受享受本将军赠予你的礼物吧……”
    但听得一阵“嘎嘎”异响,整个木亭忽然间旋转起来,夜璃歌倒也不惊乱,手中长绫一抛,已经缠住亭外一株高大的树木,她正要借势跃出,整个木亭忽然间四分五裂开来,直直朝山崖深处坠去。
    不过,夜璃歌也非等闲之辈,另一条长绫飞出,缠住山岩上一块突起,将身子悬在半空。
    杨之奇的身影出现在崖壁上方,居高临下,双眸微闭,冷冷地俯望着她:“知道这是什么阵吗?”
    夜璃歌盈眸若水,没有答话。
    “太虚云荒阵——在这个阵中,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实可以转虚,虚可以转实,若找不到阵心,你永远都出不去。”
    “你困住我——是想撩拨傅沧泓和安阳涪顼,让他们俩继续拼个你死我活?”
    “当然。”抬起手来,杨之奇拈拈下巴上的胡须,“为了这场战争,我可是赔进了三十万担粮草,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我纵使被囚,但我父亲在一日,你的阴谋,便绝不会得逞。”
    “夜天诤?”杨之奇脸上的笑更加阴冷,“有一场很好很好的戏,正在等着他……”
    “你,你想做什么?”夜璃歌一贯的镇定清冷,终于被打破,忍不住叫出声来。
    仰天长笑着,杨之奇调头而去,只将一抹萧杀的背影,留在夜璃歌眼中……
    ……
    四野寂寂。
    幽风荡漾。
    她又一次陷入绝境之中。
    不过,对于从小受尽磨折的她而言,这种状况已是家常便饭。
    她反而不急着逃离,而是阖拢双眼,开始从内心深处汲取力量——师傅镜荒山人曾经告诉过她,很多时候,人最可怕的敌人,并非来自外界,而是自身,如果一个人面临任何问题都能沉静以对,有很多危机,都可以不攻自破。
    早在踏进木亭之前,她就察觉不对劲,之所以愿意身赴险境,不过是为着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深知,杨之奇是个聪明人,不过有些时候,聪明人往往会被自己的聪明所误——他们往往很乐于给对手设下陷阱,并且很愿意看着对手踏入这种陷阱,但他们不明白,当对手踏进他们的陷阱时,也将看清他们自身的破绽。
    正是为了寻找这破绽,所以她愿意冒险。
    不过这次,情况似乎有些出人意料——她竟没能找到这阵法的阵心所在。
    只是确定了一件事——杨之奇野心不小,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他会不择手段,将所有阻挠他的人摧毁。
    有趣。
    夜璃歌唇边勾起抹明艳的笑——挑战吗?
    她夜璃歌从来不怕挑战,越是高难度的挑战,她越喜欢。
    只是杨之奇,不知道你想玩大,还是玩小?敢不敢在这一场局里,押上自己的性命?
    天色渐渐地昏暗下来,夜璃歌换了只手拉住丝绫,往下方瞧了瞧,入目一团漆黑。
    略一沉思,她毅然松开手中的丝绫,任由身子往下坠去。
    风声猎猎,从她耳旁疾扫而过——杨之奇,只怕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会有这般的举动吧?
    谁说这世间的游戏规则只有一种?我夜璃歌玩的,偏都是新鲜的!
    ……
    “皇——上——回——宫——”
    颤颤的喊声响彻长长的御道,傅沧泓骑在白马上,面无表情,自天定宫正门而入,直奔龙赫殿。
    “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
    沿路,侍卫、宫女、宫侍跪了一地,傅沧泓目不斜视,翻身腾下马背,人影一闪,已从众人前掠过。
    殿门轰然阖拢,将外界一切隔绝。
    走到软榻边躺下,傅沧泓摊开四肢。
    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十分可笑,没有意义——因为她,他最爱的人,始终不曾放在眼里,也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很伟大,可以一直坚持这样爱,这样深深地去爱,试问天下间,有几个男人能够做到?
    紧接着,懊恼和愧悔又浮上心头——他怎么能这样想呢?不是承诺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也要继续这份爱吗?
    可他毕竟只是个人,不是神,坚持,坚持,再坚持,这两个字说起来,很容易,可真正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尤其当对方毫无半点反应,或者当这份感情(信念),受到外界极其强烈的冲击之时,只要心念稍懈,所有的一切便会化作泡影。
    “其一,须去恶念,存仁心;其二,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其三,要等待,要忍耐,要始终如一。”镜荒山人的话,突兀在耳边响起。
    “去恶念,存仁心,莫强求,始终如一。”喃喃自语着,傅沧泓陡地坐起身来,但觉心中的浓雾像是被一只大手拨开,露出团璀璨的光亮来。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感觉自己的希望又一次燃烧起来——纵然不相信夜璃歌,也该相信自己,对不对?
    对!
    纵然不相信夜璃歌,傅沧泓,你也该相信你自己!
    傅沧泓颓靡的心,再次振奋起来。
    “来人!”
    曹仁闻声而进:“皇上?”
    “传膳!命御厨房做一桌丰盛的宴席来,朕要好好地痛饮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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