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给不了你你想要的价格。”黑市的商人轻蔑地看一眼眼前流浪汉一样的男人,又转头看一眼马车旁守着的,面带惊恐的女人,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是买得起马车的人。实话说了吧,这么好的马,你们是从什么地方偷来的?”
    男人被人戳穿,脸上的表情恐惧起来,颤抖的手不自觉的握起来,慌张道:“别,别胡说,偷东西是犯法的。”
    “呵。”黑市商人发出一声哼笑,“销赃也是犯法的,也没见那群废物抓到我。”
    男人被怼了一句,脸上挂不住,提高分贝道:“要不要?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说你要不要?”
    “我不要你还能找到其他卖家?”黑市商人哼了一声,“马是好马,但这种贵族饲养的马不好转手,我最多一匹给你这个数。”
    商人伸出一只手摇晃一下。
    “你耍我。”男人涨红了脸,“上次送来的马,你也说是这个数,那次那匹毛色显然不如这两匹。”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黑市商人斜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几天城内不太平,有钱人和穷人们闹得厉害。”
    闹得厉害,说的是梳毛工人与工厂主的事情。前几日,六月份的尾巴,梳毛工人的请愿被无视,政.府逮捕了他们的领袖,另一位首领并没有向工人们预想的一样奋起反抗,而是选择了沉默,这让很多的工人感到不满,已经开始武力闯入富人的府邸打砸。
    “‘肥人’们的忍耐是有上限的。”商人似是无心的概况一句,又转向男人,语气不耐道:“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想清楚没有,卖还是不卖?”
    “卖卖卖。”男人咬牙,“十个金弗洛林,一个都不能少。”
    “成交。”黑市商人爽快道。
    男人扭头向马车旁的妇人使个眼色,妇人弯腰进了马车,一手架着半昏迷的莉莉,一手拿起马车上的其他东西,走出马车。
    商人的视线在莉莉身上停留了一瞬,落在了妇人手上提的包袱上。
    “等等。”他喊住妇人,“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妇人面色慌张,说话结结巴巴:“是,是我,乡下,乡下来妹子的,的行李。”
    “和我就不用扯这套假话了。”黑市商人往前走了几步,扯开那行李,施加过净化的神圣物品露出来。
    黑市商人眼睛一亮,他常年混迹在亚平宁半岛的各个地下市场之中培养的眼力见自然不是这些乡野之中成长的粗鲁的人能比的,被那妇人团卷包裹在破布里的东西,是真正的神圣物品,是人类与黑暗生物相抗争的凭借。
    “这些东西,出售给我怎么样?”
    男人眼睛一亮,连忙跑过来:“这些东西,您也收吗?”
    “当然,还有这个女人。”黑市商人的目光在莉莉身上停留,“我都要了。”
    妇人看向自己的男人,犹豫道:“我们已经答应了妓院的老鸨……”
    “蠢货!”黑市商人骂一句,斜了一眼惶恐不安的妇人,面露讥讽,“妓院的老鸨,会给你更多的钱吗?”他拿起一件刻着复杂花纹的木片,“这些东西的价值,这个女人的价值,在我手上才能发挥出她真正的价值。”
    “我给你们三百金弗洛林。”商人爆出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有了这些钱,你们就不用继续梳洗羊毛,也不需要这样对这些借宿的旅人下手了,离开佛罗伦萨,去别的地方生活吧。”
    妇人还想说些什么,她的男人一把拉住她,阻止了妇人接下里的话语。
    “没问题,没问题。”他谄媚的点头,脑海里不禁想象起拥有这笔钱之后的新生活。
    三百金弗洛林。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这够他换一座新的房子,购置一大片土地,雇佣几个农户为他工作,剩下的钱说不定还能够他重新娶上一个年轻漂亮的老婆。
    男人嘿嘿笑着,黑市商人不屑地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停留在莉莉·福克斯身上。
    神圣骑士团内不可能有女人,难道是赏金猎人?
    不过,不管她到底是什么身份,这样的存在在黑市上一定会广受欢迎,尤其是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家伙们。
    -
    海涅在书房睁开眼睛。
    面前是摊开的账簿,手边是一杯还散发着热气的茶水。
    他一只手支撑着脑袋,像是在看账本的过程之中睡去。
    海涅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一时间说不出哪里古怪。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翻开了新一页账簿,直到将整本账簿看完,他才站起身。
    天色蒙蒙亮,远方已经穿来人群的愤怒声,风关上窗户,拉上厚重的窗帘。
    “亚伦。”海涅看向书房的阴影处,黑暗中一道身影缓慢浮现。
    “主人。”
    “晚上有什么异常吗?”海涅问。
    亚伦恭敬道:“一切正常。”
    听到他的回答,海涅不禁皱起眉头,转而看向自己的书桌,红茶氤氲。
    “好,我知道了。”
    “去休息吧。”
    -
    伊恩找遍了佛罗伦萨城,找不到莉莉的气息。
    与她分离小半个月的时间,莉莉驾着马车,算路程早就赶到了佛罗伦萨城,可他放出去的眼线却怎么也找不到莉莉的身影。这让伊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而一位吸血鬼子爵的不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警醒,这无疑是告诉她,那个女人出事情了。
    她可不能出事,那个粗鲁的女人应该死在自己手里,应该被他吸干鲜血而死。
    伊恩感到莫名的烦躁,他不住的抚摸着脖子上的银制项圈,血族的禁忌金属一次又一次烫伤腐蚀着他的皮肤,散发出烧焦的难闻气味,伊恩却像感觉不到一样,他都神情越来越换乱,抚摸项圈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手上的血肉甚者来不及恢复,就又被灼伤,直到指尖剩下森然白骨,他的动作终于停下。
    那个粗鲁的女人应该死在他手里。伊恩在心底强调一句,他要将那个女人也套上项圈,让她像一只狗一样跟在他身边八年,然后再杀了她,吸干她的血。
    做出了决定,他的神情不再焦躁,继而变得幽深起来。
    伊恩的身影渐渐淡化,消失不见。
    他出现在与莉莉分离的地方。
    东方依稀看得到光亮,银发血族微微皱起眉头,他站在林荫之中,努力辨识着空气之中的气息,与莉莉分别的时间太久,属于她的气味已经无处可寻。
    视线落在那一日马车停放的地方,耳边似乎有响起低低的抽泣声,与莉莉一起在各地行医八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粗鲁女人哭泣。
    哭声和她的人一样,让人厌恶。
    手指抚上项圈,刚刚恢复的皮肉又一次腐烂,散发出让人反胃的气味,与他优雅美丽的外表比起来,是这样的让人作呕。
    银发血族望了一眼即将升起的太阳,眉头皱得更紧,手臂垂落,指尖处,白骨连带着丝丝肌理,正在缓慢的蠕动。
    心头的不安越来重,伊恩横下心,说服自己是要亲手解决那个粗鲁的女人。
    他抬腿迈出林荫。
    第40章 黑暗乍起之时(一)
    元庆迈步走下最后一级台阶, 稳稳站在爱德蒙公馆主楼的地下储物层。
    她举着手指的烛台,绕换着四周绕了一圈,在干燥的土腥味中寻找着活人的气息。
    她的注意力落在了最角落里的窄小通道上。
    楼梯连接的这处空间不大, 只能算作地下的一个中转站, 周围有着多道通向不同区域的通道。元庆找到的,是最角落的一次只能准许一个人通过的窄小通道。
    她举着烛台靠近,走到通道口时,燃烧的烛火跳动几下, 险些熄灭。
    有风, 说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元庆护住烛火,走进窄小的通道。她能感觉到,这条通道是一个向上的斜坡, 坡度不算太大, 但胜在足够长。
    她估摸着距离, 察觉自己已经走出了爱德蒙公馆庭院的范围。元庆不禁感到惊讶, 在爱德蒙公馆生活多年,她从未发现这座城堡之下藏着这样的玄机。
    不过, 仔细想一下, 这藏在地下的密道与昔日魏都洛阳宫殿里错综复杂的密道原理是一样的。
    通道尽头, 路分为两条, 形成一个丁字路口,正对着细长通道的是一扇斑驳木门,看上去年代久远。
    透过破败的木门,隐约能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与母亲轻声的哼唱。
    就是这里了。
    是莉迪亚与她的孩子。
    元庆吸口气, 伸手敲响了木门,门环拍击门板的声音,在幽深的走廊中传的很远。
    “莉薇娅来了?”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回答她的是莉迪亚略带疑惑的声音,“莉薇娅这个时间不会来啊?我去看看。”
    门对面传来脚步声,元庆整了整头发。
    木门被拉开,元庆看到了莉迪亚。
    少女明显,不,现在应该称之为少妇了。
    八年时间,她已经二十三岁,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莉迪亚看到元庆,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显然她没想到打开门之后,会见到爱德蒙小姐,不,应该应该称呼为爱德蒙夫人了。
    “夫,夫人?”莉迪亚的结巴道,“怎么会是您?”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元庆,甚至忘记第一时间邀请她进来。这位尊贵的夫人,依旧如同当初见到时一样美丽,似乎时间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元庆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这声夫人,是自己对外的身份——爱德蒙公馆的女主人,海涅·爱德蒙子爵的神秘妻子。
    “不请我进去吗?”元庆莞尔一笑,柔和的目光落在莉迪亚身上,女性血族的魅力不自然的发散,莉迪亚一下子腾红的脸。
    爱德蒙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她不禁感慨,转身请元庆进入他们不大的庇护所。
    一走进屋子,元庆就看到一扇半开着的的窗户,一袭可见窗外波光粼粼的阿尔诺河。
    元庆避开阳光直射的地方,站在了阴影交界的边缘。
    莉迪亚连忙将屋内唯一一把椅子整理好,拿走了堆积在上面的婴儿用的尿布。
    “夫人,您——坐在这里吧?”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元庆,担心她介意,若是平时莉薇娅在的话,她还可以询问她的意见,可今天很奇怪,姐姐莉薇娅并没有跟来。
    “没事的。”元庆并不在意,她没有海涅那样的洁癖。
    她走到椅子前坐下,斜射的阳光从她的腿前掠过,照亮了一段裙摆,却没有直接接触到皮肤。
    “您——”莉迪亚看着她,表情犹豫。
    “我是为了最近城内发生的事情而来的。”元庆表情敛起,“关于工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她的视线转向马尔科,“希望你能够如实的,向我描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向梳毛工人领.袖马尔科了解城内起义的原因,是她能够想到的,也是唯一容易做到的事情。
    那样一团原罪的酝酿形成,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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