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激动起来,飞快地跑过去开门。菜哥懒懒地站在门口打着哈欠,看见我先狠狠地骂了一句:“你他妈的脑壳碎了?刚几点就打电话?”他一边骂一边走到我卧室门口,看着一床的凌乱,又看了看我,“瞧你这床折腾的,昨天晚上找小姐了?”
    “滚!”我头脑中忽然冒出陈静那张脸,我赶紧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我……我做了个噩梦……”
    “哇哈哈哈……”菜哥肆无忌惮地嘲笑起我来,笑得一屁股坐在床上起不来,好半天才擦了擦眼角问我,“你断奶没有?”
    我有些不爽,“你丫认真点儿!”
    “你丫先跟我认真点儿。”
    我一下急了,“谁跟你闹着玩了?如果是普通的噩梦,我也没必要五点钟就把你叫过来吧。”
    菜哥看我急了才收敛了些,但嘴角还是止不住往上挑,“好吧,你说说都梦见什么了?”
    第一部分 第7节:午夜的停尸房(7)
    我来了精神,盘腿坐在地上点了根烟,开始详详细细的全都讲给菜哥听,但讲到一半时,我却忽然停住了,一个念头忽然从大脑深处窜了出来,我张着嘴呆呆的定在那里,直到菜哥用脚踢了我一下,“嘿!等着你讲故事呢!”
    我闭上嘴抬头看他,然后皱起了眉头,“老菜,那个陈静是怎么死的?”
    “服毒自杀啊。”
    我摇摇头,“不对,她是被人杀死的。”
    菜哥怪我多心,“验尸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她是服毒自杀,否则就立为刑事案件了。你不会因为梦见陈静喊冤就真以为她是被人杀死的吧?”
    “她脖子上有勒痕,但是不明显。”
    菜哥还是没当真,“也许是以前的旧伤呢。”
    我立刻否定了他的话,“新伤旧伤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别忘了我以前可是法医。”
    “是是是,你以前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是就凭这点也不能断定是他杀啊。也许陈静一开始选择悬梁自尽,吊到一半绳子断了才改为服毒自杀,这样不就可以解释她脖子上很浅的勒痕了吗?”
    “不对。”我又摇头,“上吊自杀只有脖子的前半侧会有勒痕,但陈静整个颈部都有,所以必然不是她自己干的。”
    菜哥搔了搔脑袋,看了看房顶又看看我,“也许……也许她追求标新立异,悬梁自尽时用绳子在脖子上套了个整圈呢?”
    我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你丫成心跟我较劲儿是吧?”
    菜哥满不在乎地躺倒在床上,“就算陈静是他杀不是自杀,又怎么样?你想证明什么?”
    我一下被问的哑口无言,支吾半天才说道:“我就是觉得人家姑娘死的不明不白。”
    “你的前职业病又犯了。”
    “唔。”我并没有否认,心里却暗骂自己没出息。
    “法医验过尸了,报告也写好了,咱们只是小人物而已,不该管的事不要管了。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忘了上次趟浑水你是什么样的下场了?”
    我心里有些堵,但面子上却显得满不在乎,“我只是想,也许陈静他爸也认为女儿死的冤枉,所以把尸体偷走留作证据。”
    菜哥腾的一下坐起身,动静大得吓了我一跳,“你丫摸电门了?”
    “少爷,你终于说了句有用的。”
    我莫名其妙,“就是你丫摸电门那句?”
    “滚!是前一句!如果老骗子偷走尸体的目的是留证据,那他绝对不敢损坏尸体。你说他怎么保存?”
    “低温冷冻。”我脱口而出。
    菜哥点点头,“小楚说老骗子开的并不是冷藏车,也就是说,他需要尽快把尸体转移到有低温保存条件的地方。”
    “不是我打击你,有低温条件的地方多的是,找起来还不是大海捞针?”
    菜哥摇摇手指头,“但是小楚说那是辆中型面包车,并且车身上贴着各种宣传海报。”
    我眼睛一亮,“莫非……莫非那是一辆……”
    菜哥嘿嘿笑了笑,然后站起身弹弹裤子,“我等不及了,咱们现在就找小楚去。”
    5.莫非……
    小楚托着腮帮子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对我们说:“天色太暗了,我看不清楚是哪家超市的车。”
    “你小子……关键时刻就指望不上!”我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无可奈何,眼下只能从最近的超市一家一家地找,唉!越想越觉得希望渺茫。
    小楚和菜哥都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要同甘共苦,我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我们各自分好区域,然后便分头扎到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了。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我正大口嚼着鸡蛋灌饼,口袋里的手机开始狂躁起来。电话那头的小楚分外激动,说是找到了那辆行踪不明的运尸车,叫我五分钟内马上赶过去。
    我到的时候场面极其混乱,小楚和菜哥正和停车场的保安争得面红耳赤,相互扯拉着,谁也不服谁。我赶紧冲上前劝架,一边拉偏手一边询问出了什么事。
    菜哥几乎是用吼的,“老子就问问这辆车是谁的,这孙子上来就要拉我去他妈保卫科!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第一部分 第8节:午夜的停尸房(8)
    保安甲肚子上挨了一脚,于是疯狂抡着拳头往菜哥脸上招呼,一边操着浓重的家乡口音骂道:“你大爷的!偷车还挺有理!那辆车藏到哪去了?”
    菜哥一个大嘴巴扇了过去,“偷你大爷!死人坐的车老子都满世界开着跑,你那破车根本就不入老子法眼!”
    小楚个子矮,专攻敌人下盘,几个扫堂腿扫得保安乙直咧嘴,弓着腰站也站不直,“你往哪踢呢?”
    小楚冷笑一声,“爷爷瞄准了踢的知道吗?就让你丫以后快活不起来!”
    我的加入掀起了一个小高潮,胜利女神一度往我们这边奔跑过来。但双拳难敌四手,增援的保安如潮水一般扑向我们,最终我们三个被足足实实地踹了一顿,随后便推进了保卫科的大门。
    我用袖子擦掉鼻血,斜眼看着所谓的保卫科科长。这个精瘦的男人也正在打量我,然后半带嘲讽地说道:“作为一个贼,敢明刀明枪的跟我们干仗,真是勇气可嘉。”
    “你有证据吗?”
    保卫科长一副不屑的样子,“你这套我见的多了,别跟我耍滑头。咱们之间是私下解决,再嘴硬我就报警了。”
    我日的了!真拿我们当贼了?我再次激动起来,“我告诉你,小爷不怕!知道报警电话是多少吗?小爷告诉你!看我的嘴型,么!么!零!”
    “你还真有自信!公安局是你们家开的?”
    “小爷没精力跟你折腾了,跟你说不清楚,你赶快报警,外面那辆面包车是作案工具。”
    “你放屁!那是我们超市的班车!丢了三四天了,昨天才忽然又停回车场。”
    我低声嘟囔:“停回来了还不依不饶的。”
    “这辆是停回来了,又丢了一辆低温冷藏车!是不是你们偷的?”
    低温冷藏车?这几个字直接扎进了我的脑子。那个老骗子一定是在这里把陈静的尸体转移到低温冷藏车里了!这,这下坏了!低温状态尸体是不会腐烂的,那老骗子开着车不一定去哪里了呢。
    我皱着眉头和小楚、菜哥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也明显觉察出事情的不妙,都面露焦急的神色。就在这时,保安甲推门走了进来,嚣张地看了我们一眼,故意大声说道:“警察来了。”
    他以为我们就怕了?我们偏偏挺胸抬头,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然而在看到走进来的警察后,我的气焰立刻便降了下去——怎么会……怎么会是昨天那个小刑警呢……他不是刑警吗?难道片儿警的活他也干?
    小刑警看到我们似乎也感到意外,他站在我面前看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不是嘱咐你不要惹事吗?”
    我没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嘟囔着说道:“我没惹事,他们诬陷我们偷车。”
    小刑警不再搭理我,按照程序开始进行调查,很快便洗刷了我们的冤情。保卫科长没道歉,我们也没强求,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但直到离开的时候小刑警才叫住我们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打听那辆面包车?”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不去看小刑警的脸。如果说实话,要解释的事情就多了;要是说假话,我又不保证不被他听出破绽。我于是模棱两可说了句:“那辆车有问题。”
    小刑警马上追问道:“有什么问题?”
    “跟丢的那具尸体有关系……”
    小刑警似乎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继续开口道:“你在追查尸体的事情?”
    我下意识地看看小楚他们,然后微微点了点头,“我希望能找回来,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
    “查到什么了吗?”
    “只是发现那辆车停在这里,然后就查不下去了。”
    小刑警看着我的眼睛,嘴角微微挑了挑,然后把两手背到身后说道:“断了就不要再查了,对于你们来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会有更专业的人继续追查下去的。”
    小刑警说得很坚决,说完便上了警车准备离开了,这让我没有一点儿反驳的余地。
    “破案之后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毕竟尸体丢了是因为我的原因。”
    小刑警摇下玻璃,这一次他没有看我,而是看向小楚和菜哥,然后只淡淡地说了句:“抱歉做不到,我也没有权利继续调查下去了。”说完他便开着警车离开了。
    第一部分 第9节:午夜的停尸房(9)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下面应该怎么办。小楚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那小子刚才算警告你吗?”
    我耸耸肩,“不知道。”
    “你怎么打算的?”
    我又耸耸肩,“不知道。”
    6.死而复生论
    我被停职了。
    没有直接把我开了,不是说明领导对我网开一面,我想他们是要等到这件事告一段落才放心把我彻底轰出去。
    我早就作了最坏的打算,认命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只有小楚和菜哥不肯作罢,拼命劝我不要放弃希望,一边又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四处寻找那辆消失不见的冷藏车。
    我很理解他们的不舍,也非常感激,只不过我们都是小人物,最多也只是在命运的洪流里扑腾扑腾,连朵浪花都溅不起来。我对他们说:“算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就算进了局子,咱们也是好朋友。”
    话虽是这样说,该郁闷还是会郁闷。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会去到父亲的墓碑前,拿出他留给我的口琴,随便吹几个跑调的曲子。直到吹得大脑缺氧,我才停下来,开始翻看父亲的照片,就那样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父亲的笑脸,眼前便会越来越模糊。
    模糊中目光忽然定住了,我的神经瞬间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看着手中的照片,我无意识的“咦”了一声,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那是父亲参加的一次研讨会的纪念照,照片中的五个人一字排开,脸上的笑容分外灿烂。父亲站在最右边,而吸引我目光的是他旁边的那个人,是个矮小的男人,是个看起来非常神秘的男人……
    就是停尸房外的夜访者,就是偷走陈静尸体的老骗子。
    父亲认识他吗?这令我非常吃惊。我翻过来看照片背面,除了日期什么都没写。我于是开始翻看其他的老照片,看得非常仔细,却没有再找到他的第二张。我头脑中忽然窜出一个念头,这个老骗子一定不简单!他和父亲参加了同一个研讨会说明他们是同行,而我的父亲是个考古工作者。
    老骗子是个科学家?他深夜跑到停尸房偷尸体?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在尸体上制作生化武器?妄想凭藉此发明来统治世界?
    冷静!冷静!现在必须冷静地思考。
    我把照片和口琴一股脑塞回背包,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家中。父亲所有的工作笔记就放在他的书房中,真庆幸当初没有烧掉,没想到现在竟然又派上了用场。
    日期是2005年4月13日,我很快便找到了。出乎意料,这一天的笔记只写了短短几十个字:
    “我想我必须写下点儿什么,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触犯了什么东西。但我并不后悔,因为这是我的事业。只是我觉得对不起我的儿子,希望他能够原谅我。我答应过要带你去游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又是来不及了!到底是什么来不及了?父亲是个坚强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是不会写下这种东西的。事实上父亲在那天之后仍然活着回来了,并且在回来之后还教会了我游泳。我又快速翻看13日以后的笔记,却再没找到相关的内容描述。
    看起来工作笔记记得并不细致,必须查看父亲那些专业的研究资料才可以。但是文件太多了,被我分别放在了不同的地方,一时之间根本找不齐全。我折腾了一天,找得满头大汗,却没有半点儿收获,直到晚上十点多,我才疲惫地躺倒在床上不想动弹。
    脑子里的问题太多反而兴奋得睡不着,我又拿起父亲的工作笔记,开始粗略地阅读起来。我只能读剧情,遇到专业内容便跳过,反正也看不懂。其实没有什么收获,只是看到“王淑梅”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亮。她就是小时候常见的小梅阿姨吧!笔记里写她2002年参加工作,但在此之前便一直跟着父亲做学术研究,是父亲最得意的门生,今天已经成为文物局一个非常重要的领导干部了。2002年工作的话,2005年发生的事情她应该多少知道些吧……反正自己在这里翻旧账也没什么收获,不如明天向她打听打听好了。
    第一部分 第10节:午夜的停尸房(10)
    小梅阿姨还记得我,说我长高了也长帅了,我却暗地里叹息岁月不饶人,从前苗条漂亮的小梅阿姨,现在已经有些发福了。没有太多的客套话,我很快转入正题,把手中那张老照片递给她看,“小梅阿姨,您还记得这次研讨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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