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波,赶至下白石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多。罗伊只觉得这个位于闽东的小镇非常怪异,具体怪在哪里,他一时又说不上来。这里的街道从头至尾似乎就这么窄窄的一条,房子盖得杂乱无序,东一栋,西一栋。这个地方,罗伊觉得相对落后、封闭。
    累了一天,罗伊很想找个旅馆好好地睡一觉。他花了80元钱,找了间有独立卫生间的小旅馆住下,匆匆洗了个澡,准备睡觉。可是屋子中有股难闻的霉味,直刺鼻端,罗伊一下子就没了睡意。
    而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咕咕”地叫了,这时罗伊才想起由于自己匆忙赶路,除了在飞机上吃过一顿飞机餐,这一天还没吃过别的东西。
    他无奈地走出旅馆。走在街上,一股热浪袭来,这地方真热,炎热的晚风中还带着鱼腥味。这地方真的挺落后,这个时候沙市的夜生活应该才开始,这里却已经是黑漆漆的了。
    快到街道尽头的时候,罗伊才找到路旁一家还在营业的小小的吃食店,他要了一笼蒸饺、一盆牛肉,又要了一小扎冰啤。这地方的东西口味很奇怪,淡得无法下咽,罗伊问老板要了碟酱油,就着啤酒勉强把食物吞咽到肚中。
    付过钱,站起来,才发觉由于吃得太快,肚子胀得难受。罗伊也不想马上回到那充满霉味的房屋中,就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希望疲倦会让自己产生睡意,然后回到旅馆中就可以倒头便睡。明天一定要换家旅馆。虽然罗伊明白,这小地方,应该没有什么好的宾馆。
    沿着街道走到尽头,前面是一座山,这闽东的房子为什么会乱造,罗伊这时算是弄明白了,因为这个地方真的没有什么平地,除了山,还是山,所以,房子只能造得犹如见缝插针般的乱。
    罗伊记熟这里的地形,转了一个弯,听到有浪花的声音。到海边了吗,罗伊有点兴奋。但仔细看,似乎又不是海。因为罗伊还看到对岸很远处有星星点点的几盏灯火。也许是因为这里地势开阔,吹来的风儿虽然带着成腥味,但已不像刚才那般酷热了。
    罗伊深深地吸了口气,点上烟,想着天亮后就可以去找杨曦在建的那座庙,然后就可以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罗伊有点小兴奋。
    但此时,罗伊忽然想起还没向诗琪报过平安,就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几个黑色的影子蹿上来,一根很粗的棍子往罗伊头上敲来,咸咸的液体流入嘴角,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意识残存的最后一刻,罗伊觉得身上的手机、婚戒都离开了自己……
    “#¥#%¥……”头上一阵阵的痛,罗伊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奇怪的是,她说的罗伊根本就听不懂。
    罗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为什么缠着厚厚的纱布?罗伊回想着,自己是被几个男人用棍子砸伤了头。然后,罗伊拼命地摇摇头,头更痛了。“我这是在哪里?”他问小姑娘。
    “你已经睡了一个晚上了,你的伤好啦?”女孩见罗伊说的是普通话,似乎明白了刚才的呼叫他是听不懂的。就用听起来带点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吃力地说,罗伊听明白了,自己受伤了。
    “谢谢你。”罗伊抬起头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孩个子很娇小,10岁左右,皮肤黝黑,五官长得非常精致。眼睛很大,忽闪忽闪的。睫毛不长,但很密实。奇怪的是,她的小脸带着淡淡的忧郁。
    罗伊往四处看了看,屋中的家具非常简单,甚至可以用简陋这个词来形容,看起来女孩的家境不怎么样。
    “小妹妹,你爸爸妈妈呢?”罗伊问。
    “我不是小妹妹,我已经l4岁了。”可能是她个子比一般的女孩要矮小些,所以罗伊叫她小妹妹,她就不太开心,小嘴抿得很紧,看起来属个性比较倔强的那一种。“我没有爸爸,妈妈去上班了,就让我照顾你。”小女孩说,接着又幽幽地问,“你从哪来?很远的地方吗?”
    “我从沙市来,你去过沙市吗?”罗伊一边问小姑娘,一边去摸口袋,一摸吓了一跳,“我的手机,还有我的皮夹呢?”
    罗伊赶紧看自己的手,却发现那枚结婚戒指也已经不在手上了,他终于全想起来了,无奈地低下头。
    “沙市?我连宁德也没出去过。我听别人说,那个建庙的伯伯也是从沙市来的。”小姑娘自言自语地说。
    “从沙市来的,建庙的伯伯?”罗伊“嚯”地抬起头,神情吃惊。
    “你不知道啊?千万别在我妈妈面前提起那个伯伯,妈妈非常讨厌他!”小女孩娇小的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很害怕地说。
    罗伊暂时没有工夫管这些,他担心的是刘诗琪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还不急疯了。准备起床……
    二十七 树根奶奶
    “你要去打电话吗?”小姑娘涩涩一笑问道。
    罗伊吃了一惊,“怎么知道?”
    “我们家没有电话,我带你去吧!”
    罗伊摸摸口袋,表情很尴尬。却见小姑娘低下身子,利索地爬到床底下,抱出一个泥罐罐,摸出几个一元的硬币说:“走吧,我带你去。”
    罗伊给刘诗琪打完电话,报了平安,关于被打劫的事情,他却只字不敢提。接着又给陈星辰打电话,告知她自己现在的尴尬状况:钱、身份证、手机、所有的卡全部被偷走了。陈星辰问清罗伊身体没大碍后,只说她会尽快给他送“物资”过来。
    “我叫罗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田冰,妈妈叫我冰儿。”罗伊抬头看看小姑娘,觉得怪怪的:这个女孩忽而单纯、忽而忧郁、忽而又很懂事……
    冰儿见罗伊在发呆,拉拉他的衣服说:“叔叔,走吧。”
    “去哪?”
    “妈妈说,等你醒了,让我带你去派出所。”
    罗伊看看冰儿,对她的妈妈产生了好奇,“我的头也是你妈妈给包扎的吗?”
    “那当然,妈妈以前还是宁德一家诊所的护士长呢。后来那家医院搬走了,妈妈才回到下白石。”小姑娘说起妈妈的时候,眼睛才会发亮,她深思的小脸,让罗伊知道,那里面一定有很多故事。
    罗伊跟着冰儿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来到下白石镇派出所,才知道有更好的事情在等着他——他的行李,还有5000元钱。这一切,不用说,肯定是陈星辰的功劳:一定是她出动哪方神圣,才让派出所李所长亲自派人,从罗伊租住的小旅馆中把行李取了回来。而5000元钱,是李所长个人借的,并说有人会还,让罗伊不用担心。
    从派出所出来后,罗伊心急地问:“能带我去建庙的地方看看吗?”
    女孩面露害怕的表情,但还是坚决地点点头:“我带你去,但不能让我妈妈知道。”
    “妈妈很厌恶那个造庙的伯伯,绝对不让我去那里,所以……”小姑娘还是不太放心地叮咛着。
    “放心吧,叔叔不会说。”罗伊一手背起行李包,一手轻轻地拍拍冰儿瘦弱的小肩:“你妈妈有没有说,为什么不让你去呢?”
    “她倒没有说。但我听隔壁的奶奶说,那个伯伯是个很坏的人,以前做了很多的孽,现在遭报应了,才来造庙,补救的。”小女孩说完,耸了耸幼小的肩膀,还四处看。
    “你说的是一个姓杨的老医生吗?”罗伊不知道,小女孩说的这个坏人和他要打听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好像是姓杨,开一家很大的医院,医术很了不起的。”小女孩说着,扭过头,又四处看看,像是在看有没有人在听她说话。
    罗伊被小女孩的样子逗笑了,杨曦怎么会是一个坏人?他可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医生啊。在沙市,大家对他的评价那是有目共睹的。罗伊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在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你不信?是真的噢,这边很多不了解他的人也都觉得他很好,但是……”小姑娘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措辞,脸涨得红红的,“我带你去树根奶奶家吧。”
    “树根奶奶?”
    “是啊,她快80岁了,身体很好,脑子很清楚。这样吧,别去造庙的地方了,我偷偷地去看过一次,才围了点土,根本没东西。我带你去找树根奶奶吧,她家离我家不远。”冰儿也不管罗伊答应不答应,拖上他就走。
    “奶奶,树根奶奶!”冰儿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在一户比较陈日的院门前,欢快地叩着门。
    随着苍老的声音,门打开了,一个脸上皱纹纵横交错,真如一棵年老的树根似的老脸,探了出来。看起来,她应该是一个很和蔼的老人,而且应该是长期深受着生活的煎熬,但依然坚强的那一种。而且她虽然皱纹很深,但长得非常干净,不像一般的农村老太太。
    “小冰儿,来找奶奶?”
    “奶奶,我带了个叔叔,她要问你一些事情。”
    老人家抬起头,这才看到田冰身后的罗伊。“噢,还有一位客人啊,请进来坐吧。”罗伊心情一阵轻松,这老人看似乎很和蔼,很好说话的。
    三人走入院中,园子里种着各种蔬菜,绿油油的,看起来很有生机。家中显然没有空调,但院子中种了几棵龙眼,把阳光遮挡在外,席席的风儿吹来,居然不觉得炎热。
    “这个叔叔是从沙市来的,想打听关于那个造庙伯伯的事情。”小姑娘一进入这个屋子,原先那种羞涩与胆小的神情全没了,看来这个树根奶奶对她很好。
    老奶奶微笑着,看起来特别亲切,“你说的是杨宗天吧?”
    “杨宗天?”罗伊愣了,“不是叫杨曦?”
    二十八 扑朔迷离
    “对了,他现在是叫杨曦,离开这里以后才改的名字。”
    罗伊心说,怪不得查不到杨曦51岁前的资料,原来他去沙市后才改的名。一个人,在年过半百的时候,忽然拖儿带女、背井离乡,还改头换面,这里面一定有玄机。
    老奶奶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手工卷的烟叶,罗伊眼疾手快,赶紧掏出软壳中华,拿出一根,帮老奶奶点上。
    “好烟啊,这一根烟,比我这一包还要值钱多了。”老奶奶舒适地长吸口气,陷入对往昔的回忆中……
    20世纪70年代初期,杨宗天是下白石的一位知识青年。因为他出身医药世家,精通医理,于是便成为乡里的一名赤脚医生。那时候的赤脚医生,在我们农村老百姓的眼里,那可真是了不得啊。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医术可能不是特别高超,但是非常有医德,以老百姓的疾苦为先,而杨宗天又是其中比较奇特的一名赤脚医生。因为他本身就出生于医学世家,所以他除了具备赤脚医生所有的各项美德外,还有非常高明的医术。
    从他到下白石的那天起,找他看病的人就络绎不绝。他很忙,但是只要有时间,再远的地方他也会亲自去,帮村子里无法出门的人看病。由于他的医术好,就不用像别的赤脚医生一样,还要偶尔下地赚些工分。
    所以,这个乡里的人给他取了个“小神仙”的绰号。
    树根奶奶讲的故事,跟一般老人家不一样,她的逻辑思维很严密,说话条理很清楚,故事叙述得栩栩如生,罗伊听得入了迷……
    突然,树根奶奶像想起什么,转过脸,对认真听故事的小冰儿用本地话在吩咐着什么。只见冰儿撅着嘴,撒娇似的不肯离去。树根奶奶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声音中还透着威严。
    冰儿只能无奈地起身离开,一边还在嘀咕着,好像很是不满。树根奶奶却宽容地笑笑,递给她50块钱。
    冰儿转身出了门。过了一会,树根奶奶健朗地站起身,快速走到门口,伸手把门拉开,冰儿差点摔进门来,她脸通红,不好意思地跑了……
    “我就知道,这小东西肯定要偷听。”树根奶奶手脚麻利地将门重又掩上,并没有关严实。她利索地坐回罗伊的身旁,罗伊赶紧又拿起一根烟,给奶奶重新点上。
    “其实,冰儿与杨宗天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奶奶神秘兮兮地说。但接着无论罗伊如何旁敲侧击,奶奶都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唉,可怜的女孩,我们还是说回杨宗天吧!”
    罗伊隐隐觉得,奶奶是故意将小姑娘支开的,因为这里面一定关乎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杨宗天最拿手的是妇科,那时候的医疗条件还是很是落后的,哪有现在这么多种仪器可以测试,不孕是否都是女子的原因。受封建思想的影响,一个女子如果不会生小孩,那就像老母鸡不会生蛋一样,会被人耻笑,更甚的是连累夫家的人,都会没有光彩。”
    树根奶奶的声音越来越轻,她的情绪开始明显地起伏……
    “那时候,杨宗天二十五六岁,英俊潇洒,而且医术高超,人品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好,无可挑剔。有很多年轻的女子都迷恋着他,唉!可恨!可恼……”
    树根奶奶不再说话,似乎在斟酌着该如何用词。罗伊没有催促,也不敢催促,因为从树根奶奶的谈吐看来,她以前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大门敲了几下,然后“吱呀”一声,一个中年女子推门而入,抬头看见了罗伊,便问:“你已经没事啦?冰儿说,你在树根奶奶这,我就过来看看。”
    树根奶奶赶紧起身说:“冰儿妈,你回来弄午饭啦?中午别忙活了,就在我这吃饭吧。小罗也在这吃饭吧,我已经叫冰儿去弄酒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已经打扰了啊。”罗伊客气地说,顺便仔细地打量着冰儿的妈妈。这女子跟冰儿如同翻版,只是年纪大了一些,看起来属知性而美丽的女子。如此女子在这个小镇应该像一道靓丽的风景,那么,年轻的时候一定曾迷倒众多男子吧。
    “冰儿妈,你陪小罗坐一会,聊聊天,我去煮菜。”树根奶奶一边说,一边起身,从菜地上摘了几根黄瓜,还摘了几把小青菜,转身去厨房了……
    冰儿妈看看罗伊,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坐一下,可以自己摘些树上的龙眼吃,我去厨房给奶奶帮忙。”
    “好,你去忙吧!”罗伊有点懊恼,紧要关头,话儿被冰儿的妈妈打断了。老奶奶说杨曦医术高超,医德好,人又长得好,这全是优点啊?但她为什么会气得这个样子呢?“冰儿的妈妈下午就会上班去的吧?等她走了,我就可以解开心中之谜了。”罗伊暗暗地想着,就不再担心什么了……
    陈星辰坐在刚分配给她的办公室中,两手托着腮,眼角红红的,罗伊走了几天,陈星辰虽然没有陪着刘诗琪,但每天会打电话给刘诗琪,关心着她,呵护着她。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很让陈星辰感动。可她和李然呢?陈星辰吸吸鼻子,抬眼望着北方,神情迷茫。
    陈星辰已经在办理正式的工作调动,很快就会从北京的单位调往沙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所以,李队长特地给自己安排了这间面积不大但独立的办公室。
    自己真的不会再回北京了,不会再回到李然的身边。自己这么做对吗?陈星辰的心像有几根丝线在搅动着,抽得难受……
    “陈星辰,开会了。”小刘银铃般的声音打断了陈星辰的悲伤,她强自将情绪抚平,拿出镜子,给了自己一个美丽的微笑,走出办公室。
    她是一个专业的心理专家,有着坚强的内心,又岂会被内心的纷乱扰乱自己的情绪呢。但这样掩饰自己,快乐吗?陈星辰甩了甩头,不愿再细想。
    二十九 婚外情人
    陈星辰和马鸣由公司的秘书带着,走进了一家装潢豪华而考究的外贸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你是蒋明铭?你认识柳琦儿吗?”马鸣单刀直入地问。
    一个35岁左右,看起来比较斯文的男子点点头说:“我是蒋明铭,你们找我?”他觉得奇怪,好好的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人,怎么会来找自己?忽然,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柳琦儿是谁?我不认识。”
    马鸣拿起相片,递给蒋明铭说:“你不认识她,怎么跟她一起合影?”
    “她叫柳月月,她是月月啊,我真不知道她叫柳琦儿。”男子无辜地说,很怕警察不相信,拼命解释。“月月她怎么啦?”随即又问。
    “你25日那天晚上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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