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没有眼睛,可是就这么放弃孩子,我于心不忍。
    这一夜我哭得大脑眩晕,醒来时也不知道是早上还是下午,更不知道时间,病房里的一切我都无法判断,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有人吗?”
    我一开口,嗓子疼得要命,也干得要命,我想喝水,我凭着自己脑中的印象去摸床头的桌子,然而一抓一个空,我想象的桌子就在前面,但是我往前倾还是抓不到。
    “啊。”我的重心不稳,身体忽然前倾落空了。
    我从床上摔了下去,全身都疼得发紧,我揉了揉手肘,继续摸,当一个瞎子的悲哀我这才体会到。
    摸到床头的桌子比做一份文案还要难,而摸到上面的水杯跟签一个单子不相上下,我晃了晃杯子,怎么没水呢?我的手又往前探了探,摸到了水壶,我打开瓶盖,忽然窜出的热气灼伤了我,我疼得赶忙缩回手,同时一个不小心把我千辛万苦找到的杯子打翻了。
    我快要疯了,当瞎子的第一天就如此艰难吗?!
    我不想屈服于命运,我也受不了这份苦……
    “醒了怎么不叫我。”一声责备传来,接下来我就被人抱到了床上。
    是裴庄。
    片刻,他给我倒了一杯水,我听见他吹气的声音,然后不烫不凉的水杯就塞到了我手里。
    终于喝到水了,暂时缓解了我喉咙的难受,“我问有人吗?没人理我,反正以后都要瞎着,我得习惯一个人生活不是。”
    昨晚我想得很清楚,以我现在的状况,很有可能我跟裴庄就会变成两路人,到时候变成一个人也在所难免,我不会再埋怨,我会想后路。
    “除非你入了黄土,否则我都不会放你一个人。”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我睁着眼睛,没有目光,“裴庄,你想让我留下孩子吗?”
    “……”他没有立马回答我,我心中已有了答案。
    “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我替他回答。
    裴庄的手抓住我的,我没动,他道:“我请的医生已经在路上,你想要这个孩子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明明你也想要。”我很冷静。
    他顿了顿,我心中已有了答案,原来在他心里我不是……
    “我更想要你。”
    我一惊,这是真的吗?
    裴庄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一如既往地不温柔,“好好休息,醒来之后就手术,你的眼睛一定会重见光明。”
    重见光明?我还可以?
    医生说我的暂时性失明有可能是脑内的血肿压迫了视神经,但没说血肿清除以后我一定能看得见,重见光明对我来说,是一个未知数。
    然而,我却要为此搭上我的孩子。
    “裴庄,如果我说,我是真的想生下这个孩子呢?”我的手反握住他的。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更加揣摩不到他的心思。
    “你知道失明对你意味着什么吗?”他反问道。
    我咬着口腔里的嫩肉,压住心里的那股怨气,“我知道,意味着我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不能再上班赚钱,不能再给姗姗姨治病,也供不起妈妈,我什么都不能干,我的人生会毁了。”
    “那就不要任性。”他摸着我的脸,轻声安慰。
    我撇撇嘴,忍住哭意,“裴庄,人在脆弱的时候迎来新生命,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就好像一个走到绝境的人获得了重生的喜悦,我也想拿掉他,为了我自己,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你必须要做到,我不会让你留下孩子,也不允许你当一个瞎子。”
    他说完之后,我的眼眶已经红了,他是为我好,为了我可以不要自己第一个孩子,我真的很感激他能做到这样。
    我没有再反驳,摸着肚子,我真的要对不起这个幼小的生命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人来给我检查,检查完了之后就说要马上手术,另外一边还要妇产科配合着给我做清宫,我没想到这些会来得如此之快。
    “裴庄,我想见姗姗姨,你帮我叫她来,好不好?”
    “好。”他答应我。
    我松开他的手,他出去打电话,我又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中,我不会计算时间,我的生物钟也是一塌糊涂,所以姗姗姨来的时候,我也搞不清楚这中间隔了多久。
    我竖起耳朵听着病房里的脚步声,确定裴庄说出去之后,我才敢伸手,“姨,你在哪?”
    “我在这。”一双有些粗糙的女人手抓住了我,“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姨,我有事拜托你,你一定要答应我。”我看不到人,只能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姗姗姨应了一声。
    我知道我做这个决定也许会带来无法预知的后果,但是我必须这样做。
    说完了整个计划,姗姗姨支开了裴庄,然后扶着我去上厕所……
    能走出医院,我的冷汗打湿了衣衫,天知道刚才我有多紧张,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小七,你这样做,可就回不了头了。”姗姗姨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知道,可我非这样做不可,我不能每个决定都让别人帮我做,我也不能让别人主宰我的命运,还有孩子的命运。
    “姨,你说我妈当年义无反顾地生下我,她后悔过吗?”我低着头,还不够那么坚定。
    当姗姗姨说了句没有之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力量,也许这股力量能支撑我走完后面的路也说不定。
    我让她别带我回去,而是随便找了个不用出示身份证的旅馆,我还记得有一次跟裴庄闹别扭,他就是凭着我用身份证登记宾馆才找到我的,他那么聪明,我一定要做到万全,才能保住我和孩子。
    待在小旅馆里,我的心很平静,我要计划着下一步,一定不能慌乱。
    “小七,你长大了。”姗姗姨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微微错愕,“不长大就会当别人刀俎上的鱼肉,姨,我在颜家忍气吞声了十几年,从我逃出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再也不让别人干涉我的生活。”
    “我能做的就是把钱和证件都带来支持你,你想去哪,姨就陪你去哪,不用怕,咱娘俩呢。”她搂着我,我鼻子里冒出阵阵酸意。
    无论在什么时候,守候在身边的一定是无条件爱你的亲人,我相信这个真理。
    越早出向北市越好,否则裴庄一旦行动,我再想出去就难了,可是怎么走呢?陆路肯定不行,我吃过亏,水路的话……
    我让姗姗姨帮我拨通了张磊的电话。
    “小七,找我什么事啊?”那边是他吊儿郎当的声音。
    “你在哪?”
    “刚从老头子公司出来,停车场这边空气真不好。”他吐槽道,我心里一惊。
    他出事了,一定是,我话锋一转,“等你当上了董事长再整改也不迟,我还有事,先挂了。”
    说完我连忙挂了电话,裴庄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他是料到我一定会找张磊,所以先把他控制了,在盛世待着的那一年里,我最喜欢的就是停车场,环境好得不得了,怎么可能有空气不好的时候。
    以前公司的人还常常取笑我,说我竟然喜欢停车场,可我就是固执的喜欢汽车尾气下的那些绿色。
    “小七,你的朋友不行吗?”姗姗姨问道。
    我嗯了一声,看来我得靠自己了。
    “我有不少熟人,我找人送我们出向北市。”她又道。
    我蹙了蹙眉,“你这么多年都很少出颜家,这些朋友可靠吗?”
    “过命的交情,什么时候都是可靠的。”姗姗姨在笑,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了,我不知道以前的她是做什么的,但是我知道她的朋友一定行。
    我听她打了个电话,话都是一句两句的,简单地把情况交代了一遍,人家就说马上过来接人。
    我竖起大拇指,“姨,你好棒。”
    “那必须的,宝刀未老。”她还嘚瑟上了。
    过了大半个小时,她接到电话,扶着我慢慢出去,我又开始紧张了,坐进车里也没缓解,姗姗姨握着我的手,却温暖不了我冰凉的手。
    “会没事的。”她安慰道。
    我点点头,不语。
    我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就听到中途她说了句我们出了向北市,疲惫全部袭来,我耐不住困乏睡了过去。
    就这么走有多不负责任我太清楚了,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要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小七,醒醒。”姗姗姨慌乱的声音响在耳边。
    在我印象中,她是大家长,再怎么着也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我皱着眉,“怎么了?”
    “前面有人在排查,你躲到后备箱去。”她小声道。
    我说了句好,她搀扶着我下车,我蜷缩进了后备箱,身前被塞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我猜是为了挡住我的,所以我尽可能地把身体藏起来。
    很快,耳边就响起了警察的声音,有人点头哈腰的交谈,应该是给我们开车的司机,再然后,车门被打开关上,最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我额头上都是冷汗,心跳的很快,有人拍了拍后备箱,我缩的更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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