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恩来到前厅里坐着,开始迎接一波又一波宾客的造访。
    看着这些来道喜的人,有些他之前并没见过,有些之前就是脸熟而已,而有些平日里怕是没少说他的坏话,更有甚者,怕是巴不得他赶紧下台呢!
    就是这么一群人,现在脸上洋溢着笑容,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平日里交情多好一样,实际心里都巴不得对方死呢!
    这种事情,确实足够恶心。
    虽不情愿,但这就是现实。
    王城恩只能赔着笑脸跟他们互相打着太极,说些违心的话,好在这些人用不了多久就离开了,待他们走了,地上的贺礼已经堆成了小山一样高。
    没一会儿,下人来报:“老爷,侯老板来了!”
    “请他进来!”
    王城恩沉声说道,眉头微不自查的皱了一下。
    这“侯老板”乃金陵四大粮庄侯家粮庄的东家候长荣,也是仅次于赵家粮庄的庞大存在,这次涨粮价的事情,就是因为赵家跟侯家两大粮庄带头,其他大小粮庄才一起跟风疯涨的!
    说起来,王城恩对侯家粮庄的讨厌,并不弱于赵家粮庄,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别人来了,那他只能同样以笑脸相迎!
    “王知府,恭喜啊!”
    进来的是一个年约四十、身体壮硕结实的中年男人,留着一小撮骨子,显得极为干练而又年轻,这个人就是侯家粮庄的东家,候长荣。
    “多谢侯老板!没想到小女的婚事竟能劳烦侯老板大驾,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做了多年知府,王城恩早就养成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脸上洋溢着笑容,显得非常热情。
    “王知府这是说的什么话?虽然王知府来金陵上任不是太久,但是金陵城的百姓谁不念叨您的好?看看王知府在任期间,金陵城一片大好,还都要托王知府的福啊!哈哈哈……”
    候长荣说完就是一阵大笑,异常爽朗。
    “…………”
    但是这笑容在王城恩听来却是异常刺耳,什么“金陵一片大好”?涨粮价就是发生在他的治下,流民潮也是因为这个而发生?
    这也叫一片大好?
    他有脸夸,王城恩还真没脸听!
    而且王城恩觉得这个候长荣绝不是好心夸他,而是故意用这种话来损他呢!
    他可是记得清楚,当时让他们按实际情况交税的时候,这些粮庄东家的狰狞嘴脸是多么恐怖!
    于是淡然回道:“呵呵,侯老板谬赞了!王某人能做到今天这地步,还是多靠侯老板以及粮庄诸位老板的提携啊!”
    候长荣听了也不以为意,两个人都是老狐狸,都能听出对方的冷嘲热讽,但是脸上依旧保持着自然的笑容,不可谓不厉害。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至于大家什么意思都彼此心照不宣,然后候长荣让下人放下贺礼,告辞离开了。
    坐在椅子上,看着候长荣离开的背影,那走路姿势自信无比,就好像有喜事的是他一样,让王城恩心里一阵郁闷!
    自己要嫁女儿的心里烦躁不堪,他倒是高兴的不得了,简直是气人!
    “爹!”
    正坐在椅子上想事情的王城恩突然听到了王霸那略显兴奋的声音,心里不免来气。
    老子现在被各种琐事给烦的焦头烂额不说,你天天灯红酒绿、到处逍遥不说,在老子面前竟然还敢这么高兴,简直是大胆!
    王城恩脸一沉,直接坐定在那。
    …………
    王霸领着张十二往前院走的时候,就发现这府里的下人们都开始忙活开了,到处张灯结彩,透露着一股喜庆的气氛。
    但是这种喜庆在王霸看来就非常碍眼了,马上让这些下人都停下来,不要再弄了,因为他知道明天这婚事算是黄了,现在弄这么多,到时候再拆了,不是浪费钱财吗?
    拉过一个下人来一问,才知道是他爹王城恩的意思,不免有些尴尬。
    那些下人见状,再次问道:“少爷——这到底还要不要再——”
    那意思明显不过,这是你爹的意思,难不成你还敢不听?
    王霸咬了咬牙,说道:“都停了停了!不用再做了!”
    “那如果老爷问起来的话——”
    这些下人可是知道这府上谁才是老大,对于王霸的安排,他们还是有点纠结的。
    王霸难得在府上霸气了一次,不成想这群人这么不给面子,登时有些生气,遂怒道:“老子说不让你们做了,都听不懂吗?”
    下人们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但还是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心想不做就不做,若是老爷责问起来,就说是你不让做的!
    看到下人们都停工,王霸心里才舒坦一些:“记得等会告诉其他人,所有人都别做了!”
    见下人们都点头答应,遂满意的继续问。
    “我爹在哪?”
    “回少爷,老爷在前厅会客呢!今天一早,府上来了好多送礼的!”
    听到这,王霸的眉头皱了起来,马上朝前厅走去。
    先是喊了一句,他就进了前厅,进去之后就发现板着脸,有些怒色的王城恩,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吧?
    “爹,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王霸想到自己知道的事情,腰板又挺直了一些。
    “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王城恩说着,还扫了他身后的张十二一眼,看这人穿的衣服倒是不错,但是这长相——也太丑了些吧?王霸带他来这里作甚呢?
    “爹,这位是我新认识的张大哥!还是让张大哥告诉你吧!”
    王霸往旁边退了一下,遂开口对张十二说道:“大哥,还是你对我爹讲吧!”
    听到王霸称呼张十二大哥,王城恩更是来气,眉头紧锁,但是他的涵养让他不能直接破口大骂,于是冷声道:“什么事?”
    虽不是以貌取人,但是面前这人的长相实在太一言难尽了,刚才受了一肚子气,现在又给自己看这么个东西,简直要气死自己啊!
    “王知府,乃是流民潮的事情!”
    张十二笑着说道。
    “呵呵,流民潮的事情啊,我不——什么?流民潮?什么事?”
    王城恩在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无论面前这人说什么事,他都说不想知道,赶紧把他赶出去,等会那么多人都要来这里拜访送礼,若是让他们看到他王城恩府上现在连这种人都可以进了,是不是得笑话他?
    但是在听清楚“流民潮”之后,他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十二,然后问出了后面的问题。
    待他问完,才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貌似有点过激,平息了一下心情,才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公子知道的流民潮之事又是什么呢?据王某所知,那流民潮怕是已经遣散了吧?”
    听了这话,张十二呵呵笑了起来:“王知府,你说的这话,你自己信吗?”
    “…………”
    王城恩沉默不语,虽说康王答应他帮他处理掉流民潮的事情,可是具体怎么处理、有没有处理好他并不清楚,他曾问过康王,康王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让他等着就是了,一切有他。
    再加上本该前两天就到的流民潮,到了今天都没有任何迹象,所以王城恩才理所当然的以为,这流民潮在康王的出手下已经解决了。
    但是听到面前这陌生人的质问,王城恩又开始动摇了,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大意了,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顺利。
    这才收起了对张十二不屑的表情,拱手说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张名三竖,乃是泰州人氏,也曾在梁州住过一段时日,所以对王知府和王公子都算是认识!”
    张十二同样拱手,不卑不亢的说道。
    听到“梁州”这两个字,王城恩感慨良多,虽说这金陵无论是在环境还是人文生活富硕程度上都要比梁州好太多,但是烦心的事比起梁州来也要多上不少!
    他甚至有些怀念起那段在梁州的日子了,那个时候,哪有现在这么多事呢?
    “原来张公子也来自北方之地!梁州与泰州比邻,这么说起来的话,咱们还算是半个老乡,实在是有缘!”
    张十二笑着说道:“是啊,所以在下才能跟王公子如此投缘,或许就是因为同在一个地方待过的原因吧!”
    张十二也做出一种十分感慨的模样来,让看到的人无比动容!
    简单的介绍已经结束了,王城恩对张十二“扮演”的张三竖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虽说这个名字确实有些奇怪,但王城恩却不以为意,因为在他看来,他连张十二这么奇葩的名字都听过,一个张三竖又算的了什么?
    而接下来,自然是进入正题了!
    “敢问张公子,你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看王城恩那一脸紧张的模样,张十二也用了一脸严肃的语气说道:“这事情嘛,自然跟流民潮有关!那流民潮现在已经出了衢州,正在往金陵而来,怕是最多两天,就能来到金陵城下!”
    “这——怎么可能?”
    王城恩有些不可思议道。
    虽说心里对康王有些怀疑,但是王城恩是真的不希望自己被康王骗了,现在听到张十二的话,心情可想而知!
    张十二“呵呵”笑了两声,冷笑道:“王知府,难道你还指望康王真的会为你处理那流民潮的事情?俗话说,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与其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何不如自己放手一搏呢?”
    听张十二说完,王城恩的脸红了。
    他说的自己都懂,可是被一个后辈这么当面指责点评,王城恩这么一把年纪,怎么受得了?
    但是他又不能说张十二,毕竟人家说的很对,于是把头转过去,狠狠地瞪了王霸一眼,心想这个孽障,这个人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他清楚吗?就这么口无遮拦的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若是他不安好心,欲加害他们怎么办?
    王霸都被瞪傻了,心里怕怕的,不明所以。
    “张公子所说确实有道理,不过——”
    王城恩话锋一转道:“王某还是更相信康王多些,至于张公子嘛,毕竟萍水相逢,还望张公子见谅!”
    说完之后对张十二拱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不就是在说,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吗?
    张十二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种情况在他的预料之内,试想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对你说些什么的话,你会信吗?
    怕是跟王城恩的反应差不了多少!
    “爹!张大哥说的是真的啊!那些流民潮真的要来了!若是再让姐姐嫁给那康王世子,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吗?”
    张十二不说什么,但是王霸受不了了,马上跳出来说道,可是王城恩哪里会听他的?
    “闭嘴!你个孽障!整天在外面不务正业,我还没说你呢,你倒是先教训起我来了?”
    王城恩瞪着眼,对王霸的表现极度不满。
    王霸还从没看到王城恩流露出过如此愤怒的表情,当时就吓的说不出话来了,纵使心里有许许多多话。
    心里不禁叹息一声,心想大哥昨天说的真对,就算是他自己跟王城恩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可是现在大哥自己说出来了,父亲为什么还是不信呢?
    想到姐姐明天就要嫁人了,心里那个着急,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看着张十二,希望他能想些办法。
    张十二也没有想到王城恩会如此固执,难道他真的那么相信康王会帮他不成?
    其实张十二不知道的是,事情之所以不成功还跟他现在脸上化的这个丑妆有关系,一个陌生的丑男子突然跑到你面前指导你该怎么做,不抽他就怪了,怎么会听?
    若是他以本来面目来说这事的话,王城恩估计早就信了。
    但张十二现在可想不到这种情况,正在他想着该怎么劝王城恩的时候,下人突然从从外面进来,说道:“老爷,赵老板到了!”
    “有请吧!”
    王城恩无力的坐在椅子上,仿佛跟张十二说话已经让他很累了一样,沉声道:“王霸,替我送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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