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战事吃紧,每日里都有边防的消息快马加鞭而来。
    整个皇庭终日里充斥着肃穆的氛围,饶是偏安一隅的温绾绾都觉察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儿。
    这日里她如同往常一般早起,一路摸索着出了院子,而后一手勾着竹篮,一手执着盲杖慢慢悠悠地往花园中走去。
    只心中稍有不安,一会子觉着今日的天儿无端变脸忽冷忽热,一会子又觉着鸟儿不若往常叫得欢。
    初七误以为她还未睡醒,小心搭了话,温绾绾摆了摆手道自己约莫是昨晚没睡好,不妨事。
    这春日百花齐放,娇艳欲滴的花朵飘着香味勾着她去采撷,摘花的兴致可不就得趁着晨起的光景。
    二人赶去了花园中,鼻尖萦着清香袭人的味,心头的那点子不安早就不晓得散去了何处。
    温绾绾摘得兴头上,正听着初七道她手中这朵花开得是如何的娇嫩,便被远处错杂纷乱渐近的脚步声扰了清幽。
    温绾绾蹙着眉,隐有怒容,她不解地冷声道:“初七,可是出了何事?”
    “殿下——”
    “绾绾。”打头的顾清风开口,当即止了初七的话头,而后大手一挥,屏退了紧跟着仪驾的众人。
    他微微凑近,双手虚扶着温绾绾的肩膀,压着沙哑的嗓音低声道:“绾绾,阿彧他……他去了。”
    温绾绾脑中陡然一片空白,纤弱的身子不可自抑的发着颤。指尖掐着的那朵娇花被她不小心从中径直折了下来,迅速划过指尖坠在泥土中,瞬间就染了污。
    顾清风瞧她神情,心下多有不忍,然又无可奈何,只得别过头去。双手更为用力得扶着温绾绾的肩膀,生怕她失力摔倒在地。
    骤然光秃秃的花茎上,原本藏着的倒刺现了身,悄然戳破了温绾绾的手,挂了不少血珠,才勉强唤回了她的心神。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迫着自己稳了阵脚,方颤着嗓子开口:“顾郎君是在同本宫说笑吗?”
    “是前日里就传来的消息,我晓得你不愿信,我也不愿信,可阿彧的灵柩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顾清风垂眸,将手中的小匣子连同一份圣旨塞进了温绾绾怀中。
    “他走前曾同我说,若是回不来了,就放你走。绾绾,你想去何处?”
    温绾绾无暇回他,拿着手中的物什,撑着盲杖一步一步的离开了花园。
    纤弱的身子仿若微风拂过都能吹倒似的,顾清风轻叹了口气,敛去了眸中的晦涩,随后着手去安排温彧甩给他的烂摊子。
    再说那头,温绾绾撑着盲杖走了几步,整个人陡然失力跌倒在地,竹篮里的花儿散落在四周,唯独那个小匣子被她妥帖的收在怀中。
    初七见此连忙赶上前来正要将她搀扶起来,却被她推拒。
    “我累了,让我一个人静静,都散了吧。”温绾绾固执地一个人撑着盲杖,颤颤巍巍地重新站了起来。
    随后扔下初七等人,一个人步履蹒跚着回了卧房。无人知她心中所想,也无人敢去触了她的鳞片。
    接连几日,温绾绾都是浑浑噩噩的,她原就眼盲,现下似乎连心也盲了。
    她被人装扮着像个提线的木偶娃娃似的在温彧的灵柩前送他最后一程,前来吊唁的达官显贵面上端的是感伤,私底下众说纷纭。
    温彧的灵柩最终是要回到顾氏祖坟下葬的,他以顾清风的名义出征,死后还是披着顾清风的身份。
    温绾绾作为新丧的寡妇,皇帝下了一道旨,说是公主与驸马情深义重,皇帝拗不过公主,也感念他们的这番情谊,特许温绾绾扶灵回乡。
    因此不过几日,温绾绾便带着温彧的灵柩离了困住她的燕京,去往据说是温彧生前便为她安排妥帖的一处归隐地。
    她离京那日,顾清风罢了朝赶来送她。两个人站在城门口,一时间相顾无言。
    “绾绾,此去万般珍重。”顾清风沉默良久干巴巴地开了口。
    “多谢。”温绾绾一身素缟,模样清减,她微微勾了唇角,对着顾清风行了礼,而后在初七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蹄踏过尘土,一行人轻装而行。
    温绾绾坐在车内,伸手拂过鬓间簪着的镂空兰花珠钗,正了正发钗对着随侍的初七道:“今日就念些书生小姐的话本子吧。”
    顾清风望着远去的马车,倏地开口对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人道:“我答应你的悉数都做到了,往后的事就看你自己了。”
    “多谢表兄,表兄的恩德,弟谨记于心。”黑衣人压着嗓子低声回他。
    “你当真愿舍了一切?若是她仍是……你可会后悔?”顾清风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却得来黑衣人义无反顾离去的背影。
    被噎住的顾清风只得强忍下心中的呕血,在内侍的提醒下,瞧了眼日暮,摆驾回了寂静的皇宫。
    所有人争相地权力巅峰,有的人说舍就舍,有的人强求了一生也无缘,这世间的诸多造化,是命也非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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