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点点头,奥斯海峡不属于周边任何一个王国,按照规定,只要他双脚离开斯卡提的土地,就等于离开了斯卡提,离开了奥斯布达。“请你代我向我的母亲问好,对于这次行路匆忙没能去奥斯堡探望她,我感到万分歉疚。但我毕竟是奥丁的国王,我的臣民还在海对岸,我要先向他们报平安。”以及,处理某些阴谋跟某些人。
    “当然,”骑兵队长回答:“我会转达您的问候,以及,祝您一路平安。”
    既然已道完别,理查德回头再看了一眼这片土地,转身登上船梯。他挥退了侍从伸过来的手,不需要搀扶,他还没那么虚弱,即便被俘被囚禁,他依旧是亚美大陆上号称常胜不败的奥丁王。理查德的双脚坚实有力的踩在木制船梯上,一步步走上甲板。
    奥丁的骑兵们分列船梯两侧,在国王登船的时候,谁都没资格与他同行。他们昂起头,默默注视着这位好战的君王步步高升,准备在国王登上甲板后按顺序上船。
    但就在这时,咻的一下,一个声音破空而起,一支木箭穿空而过。铁制的锥形箭头,噗嗤一声扎进皮肉里,国王的后背,心脏的位置。
    “陛下!”布鲁克男爵大吼一声,紧接着就要扑倒国王跟前。可箭手射箭的速度远比他快,嗖嗖嗖又是三箭,无一例外的全部扎进理查德的身体。
    “保护国王,保护国王!”布鲁克大声疾呼,所有奥丁士兵都反应过来,他们呼啦啦涌到国王身后,掏出兵器转身迎敌。而男爵则抱住了国王即将倒地的身体,双手湿漉漉已染满鲜血。“上船,快上船!”布鲁克抱着国王抢先登上了甲板,箭只如雨一般贴着他的脸侧、他的手臂、他的大腿滑过,好在身后士兵们也都争先抢后的跟上了船,为他挡住了不少袭来的凶器。
    这是有预谋的,这显然是有预谋的。奥斯布达的骑兵背叛了他们,或者说背叛了他们的领主,国王的母亲伊莱恩。他送他们到西岸,在国王踏上船梯、预示着已经离开斯卡提的一瞬间向他们射杀,事后谁都无法追究斯卡提的责任,因为理查德不是在斯卡提境内遇袭的。至于袭击的人,只要做些手脚做些狡辩就能推得一干二净,而这一切幕后的指使只能是一人——腓力。
    “开船,逼船员开船,”布鲁克推搡着他身旁的一个个士兵,大部分人显然被这种突变惊吓到还没缓过劲儿来,可他们其中也不乏骑士,不乏经历过战争的老手。船是奥斯布达准备的,但在几百士兵的威逼下,船员还是不得不着手起航。
    岸上射来的箭雨似乎稀疏了一些,但男爵不敢大意,还有几百士兵来不及登船或者死在箭下,他也没时间顾及。他拖着国王,猫着腰,快速躲进了船舱里。有几个骑士凑了上来,一齐查看国王的伤势,背上中了两箭,上臂一箭,后腰一箭。“有没有修士?来个懂医术的!”骑士们隔着船舱木板向外高呼。
    船已渐渐驶离了海岸,似乎也已超出了弓箭手们的射程,箭雨消失不见。惊魂未定的士兵们坐在甲板上大口地喘着气,没人应声,也没人懂医术。
    “怎么办?”男爵跟几位骑士对望一眼,一齐低头望着仍有知觉的国王。
    理查德咬咬牙,“拔出。”
    “可是陛下,船上恐怕没有伤药,又没有懂医术的,您的伤势可不轻啊。”不轻那是保守说法,简直糟糕透了。
    “你来拔,”国王不顾男爵的阻挠,向蹲在他身边的一个骑士道。他是某个伯爵家的小儿子,也是化装成商队跟随国王进入泰格境内的护卫之一。理查德记得他,剑法很好,出手也特别稳。“孩子,我相信你,你来拔。”
    那骑士犹豫半天,但又无法违抗国王的命令,终于缓缓地伸出了手。两支插在背上的箭虽靠近心脏位置,但埋入并不深;上臂那只虽穿肉而过,但还不至于因此毙命;最麻烦的是腰侧那支,插入极深,拔出时不知是不是被哪根骨头卡了一下,咔嚓一声,箭头折断,竟然落在了里面。
    年轻骑士面色惨白,众人面面相觑,竟各个都说不出话来。还是布鲁克男爵反应最快,“用匕首。”用匕首隔开皮肉,把箭头取出来。
    国王勉力点点头,示意他撑得住。
    骑士的手伸向自己腰际,抽出匕首,锋刃慢慢向国王腰侧靠近,就在他即将用力割开皮肉的时候,船舱外猛然喧哗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舱内另一个骑士向外面高声询问。
    “漏水了,大人,船底漏水了!”
    两个骑士快步离开船舱,去现场查看情况,而他们返回后带来的消息,足令舱内所有人面如死灰。“船底被凿开一个大洞,浆手们多半已跳了海,而船,这艘船……”这艘船,马上就要沉了。
    理查德听完,噗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奥丁士兵也不乏会水的,这里离奥斯布达海岸并不算远,可游回去,必定会被等候多时的敌军诛杀,游到海的另一边奥丁沿岸,却是难如登天。难如登天,也并非不可能,如果理查德此时好手好脚身体健康,必定豪情万丈的接受此挑战,带领奥丁男儿拼尽全力游回家园,拆下船上的木板做辅助,他们未必不能坚持上一阵子。可现在,现在他却是英雄末路,注定命归黄泉。
    “陛下,陛下……”布鲁克男爵等人在国王耳畔呼唤,国王也只能勉强半睁开眼。没想到他生命终止的地方竟然是大海上,既不是他的国家奥丁,也不是他自幼长大的地方奥斯布达,而是在这两者之间,就像他的一声都纠缠在这两者之间,在这两者之间……
    “卸下船板,把陛下挪上去,我们准备跳船,”布鲁克男爵吩咐身旁人。
    而理查德则抓住了他的手。“不用白费力气了,”国王气若游丝,声音在满船喧哗中几不可闻,“我,注定留在,这里,因为我的,摇摆不定……”他又喷出几口鲜血,提起最后一丝气力,“但你们,你们要回去,回暴风城,带着我的旨意。”
    “我们会的,陛下,我们拼死也会转达您的旨意。”
    “不,不用死,我要你们活着,告诉全奥丁的人民,我指定的继承人,我指定的王位继承人是……”理查德的眼前昏花一片,他看到的不是蹲在他跟前的布鲁克男爵等人,而是他的父亲,亨利国王的脸,他一直不怎么亲近的父亲,还有他的弟弟,杰弗里,还有……
    “是谁?陛下?您指定的继承人,是谁?”船舱里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国王,在沉船的最后一刻。是亚瑟?是约翰?还是……
    国王双唇微动,轻地不能再轻地,吐出一个名字。
    莉亚将折扇展于胸前缓缓挥动,时已入冬,在冰天雪地里挥动折扇实在有些不合时宜。但在这儿不同,在王宫的宴会厅中,在三十几个壁炉里熊熊火焰的温暖下,挥舞折扇,反而能驱走一丝丝闷气。更何况厅堂里使用折扇的贵妇可不只她一人,自从上次在伊登伯爵府见识到折扇的真正用法后,暴风城的夫人们不论宴会、打猎、出行,人手都举着这么一玩意儿。而现在,她们手里的折扇虽仍摇摆着,眼睛却都不约而同地盯着诺丁汉伯爵夫人的手,和她手中的事物。
    莉亚不由低头一笑,也没什么嘛,不过就是玩儿了新花样,产品单一可不好,总要推陈出新嘛。她把折扇举到眼前,纯木质的,比不上众位夫人手中的丝绸昂贵,但妙就妙在每一根紧密排列的扇骨上都细细雕刻了镂空的花纹,精致极了。感受到全场贵妇艳羡的目光,莉亚已经脑补出了金币们自己长着腿儿,排着队朝诺丁堡前进的画面了。唔,雕刻的工艺要保证质量,价格可不能定低了,嗯嗯嗯。
    “您母亲没有参加今晚的宴会?”旁边一位贵妇出声,打断了伯爵夫人的白日梦。
    莉亚偏转过头,冲对方礼貌微笑,回答:“她身体不适太舒服。”
    “那真是太遗憾了,”贵妇扬起下颚示意大厅中,“今晚的节目很精彩呢。”
    唱歌?杂耍?滑稽表演?伯爵夫人不置可否。还行吧,这时代也就这点儿娱乐了。
    不过今天的气氛倒是很精彩,除却夫人们的懵懂未知,莉亚明显的感觉到,男士们那一边已经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亚瑟跟约翰的竞争已经达到白热化,他们各自的拥护者们也已分出了阵营,占据两边。而以她丈夫为代表的几位大贵族,却仿佛两头不沾地坐在中间,似乎表示了中立的立场。
    莉亚望向诺丁汉,后者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抿唇微笑,殊不知这副模样,已落在另一双眼睛里。
    “别节外生枝,”大主教低声向大厅中坐在中央最上首的摄政王厉喝。
    “哦得了,难道等会儿你想看到这群女人在大厅里叽喳乱叫活像一千只鸭子?”约翰俯身凑到主教跟前,挥挥右手,“带她们出去,找个借口,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主教大人依旧对摄政王的提议不满,“别忘了,她是第四继承人,肚子里还有个第五呢!”
    “我知道我知道,”约翰不在意的摊摊手,“可你也应该知道,如果没了丈夫,她就,什么都不是!”他把最后几个字儿咬得极重。
    大主教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妥协。
    几分钟后,皇家教堂的神父们进来宣布,为感谢诸神的保佑,平安的将国王从敌人手中带回来,主教大人将带领所有夫人们做最虔诚的祈祷,而诸位贵族老爷则可以继续饮宴。
    贵妇们在神父的引领下,一个个被带离宴会大厅,莉亚起身前看了她丈夫一眼,对方点点头。她站起身,在王宫侍女们的搀扶下,跟随诸位贵妇缓步离开。
    眨眼间,大厅里就剩下了贵族老爷们、侍卫们,跟,摄政王自己。
    ☆、第 62 章
    菲奥娜送走了摄政王跟他的部队,坐在她房间的小壁炉跟前,气得几乎两只手都在发抖。她并不清楚大主教跟她家族之间的恩怨,但她却还记得那个严厉的男人,在听闻威廉即将跟自己结婚之后,那强横的甚至是无礼的态度。他暴跳如雷,菲奥娜从未想过一个神职人员,一个发誓会宽容、爱护所有亚美神信徒的大主教,会有如此恼羞成怒的一面。
    他指责她出身低微,仅仅是个男爵的女儿;他指责她的叔父背叛教会,至今下落不明;他甚至指责她的美貌、她的温顺、跟她的年龄,说一个男爵小姐十八岁还没订婚,必定是有不为人知的丑陋内幕的。
    相比于大主教的吹毛求疵,女王则显得宽厚、宽容的多,她尊重自己儿子的选择,并且真心的喜爱这位即将成为自己儿媳妇的姑娘。她要求已成为国王的长子亨利,赐给里德男爵大片土地,提升他为伯爵;她宣布将安德鲁在里德家族的族谱中除名,使他不再成为家族声名的累赘——尽管菲奥娜并不同意这么做,但她也清楚女王的这番做法是为了自己好;而菲奥娜美貌、温顺、甚至稍大一些的年龄、绝不幼稚的举止,都是女王满意并且看中的。于是,在忽略了大主教的反对意见之后,女王为他们举行了婚礼。
    及至威廉跟女王过世后,她们母女受到的种种苛待,菲奥娜从未觉得意外过,主教大人不喜欢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雷丁,她的哥哥,虽然贪财并且愚蠢,却并非一个真正的坏人。虽然主教早已摆明了态度,但在红堡之内,她们生活虽不富裕,生命却是无忧的。
    菲奥娜一直认为,这一切非难的幕后主使都是大主教,里德家族领地内所有灾难性政策的根源也是大主教,包括突然提了四成的税,包括抽调骑士们去前线——尽管这些文件都是摄政王签署的。哦,约翰懂什么呢?亨利过世、理查德继位的时候他才只有五岁,这个所谓的摄政王不过是主教手中的一枚棋子、一个傀儡,在国王常年不在国内的这些日子里,真正把持朝政、苛待她们母女的是大主教。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在菲奥娜的想象中,约翰一直是一个脸色苍白、身体羸弱、不怎么受到母亲喜爱跟重视的孩子。但直到今天,她发现自己错了,错的有多离谱。或许曾经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可现如今他早已长成了一条毒蛇,一条贪财好色并且罔顾廉耻的毒蛇!
    摄政王游幸的车队路过红堡,在做短暂停留之际看到了他素未谋面的堂妹,他竟然向菲奥娜提出,将莉亚接入王宫成为供他淫乐的情妇。
    这个混蛋!恶棍!无耻之徒!!!伯爵夫人虽恨得咬牙切齿,却因为良好的教养,实在找不出更恶毒的词语来咒骂对方。她浑身发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可庆幸的是,在那条毒蛇面前,她控制住了情绪,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菲奥娜面色镇定,用超出她预期的冷静语气跟约翰讨价还价,想要莉亚,可以,但要助她们母女重夺伊登郡,恢复她女伯爵的爵位。
    约翰并没看出对方是在争取时间,他脑海中只剩了方才的匆匆一见,惊鸿一瞥,只想着如何把那青涩的小姑娘带回王宫成为自己的禁脔,所以,他一口就答应了伯爵夫人的要求。哦,这不难,不过是以国王的名义签发一份声明,声明奥丁恢复对伊登郡的所有权,至于能不能真正拿到手,呵,那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了。而国王的印鉴就留在王宫中,回去盖个章简直是分分钟的事儿。
    因为伯爵夫人执意要求看到国王手谕才肯放人,摄政王也觉得直接抢夺看起来不美,而且这姑娘绝对跑不了,便带着队伍从红堡离开,喜滋滋的往王城签发文件去了。
    等约翰前脚一走,菲奥娜就坐在壁炉前认真的思索起策略。她保护不了莉亚,红堡也保护不了莉亚,且不说雷丁敢不敢挑战王权,就是红堡的部队全加起来,也不可能是摄政王的对手。而全奥丁的贵族们,谁又会愿意得罪约翰,向她们母女伸出援手呢?!
    这时候,哥哥的筹划却引起了伯爵夫人的注意,雷丁想把女儿嫁给诺丁汉伯爵,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只要诺丁汉能看上,红堡就有了大靠山,还有源源不断的财源。
    是啊,诺丁汉,菲奥娜知道他的名号,在奥丁几乎无人不知,尽管他为人低调,甚少露面贵族圈,但他的事迹却几乎是家喻户晓。传闻中,他不但阴险残暴、不择手段,还是个野心勃勃的恶棍。但他很有钱,十分有钱,并且领地幅员辽阔、领内人口众多。而最重要的是,诺丁郡在奥丁王国的最东北方,与地处西南的暴风城几乎是全国相隔最远的两个地点。
    菲奥娜觉得,实在没有比诺丁汉更好的选择了。如果他不够恶棍,她还不敢把女儿交给他,一个善良的好人在摄政王跟大主教面前可不够看;正因为他有野心,所以才不会对莉亚这块肥肉视而不见,尽管她没有嫁妆,尽管她前面还有三个活蹦乱跳的继承人,可这足够了,如果诺丁汉足够聪明就会发现,在国王坚持不婚没有子嗣继承的情况下,在各路人马虎视眈眈的氛围中,越是处在风口浪尖的位置就越危险,第四继承人,刚刚好,而对于他来说,也更加容易掌握。至于约翰对莉亚的龌龊心思,菲奥娜也可以不用再担心,羊如果送入虎口,对诺丁汉来说能有多大益处?难道他会傻得以为,把妻子送给摄政王当情妇就能够助他登上权力的巅峰了?!如果诺丁汉真是这么蠢的人,菲奥娜倒要犹豫了。所以她要见见他,她要试探试探他,她要跟他有一番隐秘的细谈,或许还会有一场交易。
    而莉亚,菲奥娜从未想过告诉女儿这一切,她单纯、幼稚、并且天真,做母亲的如何舍得把这些龌龊、肮脏的内幕展现给自己的女儿呢?!她甚至祈求诺丁汉也不要说出去,他只是想要一个王位继承人,对于妻子的懵懂无知,想必不会介意。
    尽管诺丁汉并未制止莉亚的猜测,尽管诺丁汉甚至是一步步地引导着莉亚对局面跟情势的认知,但他也没想过告诉妻子关于约翰的无耻心思。在他看来摄政王根本不足为虑,何必平白地给莉亚添恶心。
    但现实总是这样,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的。所以现在,莉亚知道了这一切,并且必须亲自面对这一切。她原本是跟着夫人们一起,离开宴会厅走向王宫内的祈祷室,可在经过一个拐角处的时候,却被人猛然拉了一把隐入帘幕中,一柄冰凉的匕首紧紧抵住了她的脖子。在贵妇们的队伍鱼贯而过之后,她被人连扯带拉的拽进了这间房间,这间,看起来是个卧室的房间。
    房间内只站着一个人,她的小堂兄,摄政王约翰。
    “你想去哪儿?我亲爱的堂妹?”约翰带着不善的笑意一步步向她走来。
    莉亚用力推拉房门,一动不动,门外被人上了阀。她转身面向约翰,眼神扫过房间思索出路,面上还要扯起一抹牵强的笑意,“我以为你还在宴会厅,你应该在那儿的,你不是在跟贵族们一起看奴隶比武吗?”
    “啊,比武,当然当然,”约翰不住地点头,“宴会厅里是在上演比武,而且等一会儿,还会有一场更大更精彩的。你猜,是谁要上台表演?”
    “是谁?”
    约翰阴测测的笑着,似乎十分得意,他已走到莉亚跟前,气息几乎喷覆在她脸上。他用最恶毒的语气说:“你的丈夫,诺丁汉!”
    莉亚后退半步,紧抿嘴唇。“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勉力说道:“乔治可不是你的奴隶,他不喜欢表演给人看。”
    “乔治乔治,叫得可真亲热,”约翰猛然抓住莉亚的右手,把他拽回他跟前,他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去触摸她的肚子。“我都差点儿忘了,你还怀着乔治的小崽子。啧啧啧,人都说上了怀着种的女人会带来好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今天咱们倒是可以试试。”
    到这时候莉亚如果还不清楚她堂兄的心思有多肮脏,那可真是白活了。所以她冲他甜甜一笑,用如蜜汁般腻人的嗓音说:“那可真是,我的荣幸……”接着抡起左手在背后握住的东西,狠狠砸在约翰的脑门儿上,“很荣幸,替您开个瓢!”
    摄政王眼瞅着这只器形优美、釉色艳丽的陶罐落在自己的额头上,顿时就有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你这贱人,看我不把你……嗷!”手腕传来的刺痛打断了约翰的高声咒骂,他急忙缩回被利物划过的手,令莉亚逃出了他的桎梏。
    “你这贱货,你能逃到哪儿去?!这房间没有其他的出口,门外的侍卫是绝对不会给你开门的,任你喊破了喉咙,他们也绝不会踏进来半步。哈,你难道还指望诺丁汉会来救你?告诉你吧,他自身难保,自身难保。大厅里所有人都会死,今晚所有人都会死!”约翰抹一把眼前的血水,捂着额头在房间里追逐莉亚的身影。房间并不很大,他的堂妹身形也不迅捷,但摄政王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快感,看着根本无路可逃的老鼠,他心底翻涌出说不出的兴奋,“来吧小贱人,我知道你想要男人,瞧你那红嘟嘟的嘴儿,你那沉甸甸的乳房,还有裹在裙子里双腿间的那一团滚烫的火……等我操完了你,就把你肚子里的孽种揪出来,拿去喂我的猎狗,它一定很美味。哈哈,如果你也像那团血肉那么美味的话,亲爱的,我不介意留下你来多操几次,否则的话,那就只有赏给我的侍卫们了。你知道,他们今晚要立大功,会立大功,我还没想好拿什么赏赐他们呢,啧啧啧,诺丁汉伯爵夫人,绝对是件不错的礼物。哈哈,哈哈哈……”
    莉亚一边听着约翰的污言秽语,一边跨过矮几、推倒木柜、踏过床板,在整个房间里与其周旋。在她趁对方不备,从裙下摸出匕首之际,一个不留神,便被对方揪住了长发,狠狠掼在了床垫上。
    “你还想去哪儿?”约翰掐着她的脖子,翻身跪倒在她身侧。
    显然对方并不打算现在就置她于死地,所以莉亚虽感到呼吸不畅,却还不至于断了气息。她仰面朝上,盯着约翰碧色的眼眸,盯着他金黄的头发,盯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
    “看你还能往哪里逃?”摄政王恶意地笑着说。
    是啊,我还能往哪儿逃?!莉亚缓缓抬起手,长袖里藏着她丈夫送给她防身的匕首。她知道心脏在什么位置,她也知道要多用力、多迅速、多准确地插入才能令对方一击毙命。这些乔治都教过她,这些她心里完全清楚,可是,这却将是她第一次将理论用于实践,第一次,要真的将锋利的匕首插进对方的皮肉里。或许她刚才就不应该用陶罐,或许……她现在已无法逃避,不能再犹豫,她……
    约翰全然没注意到莉亚的手已抬至他的胸前,他阴测测地笑着,得意地笑着,眼见自己两年来的夙愿即将达成,眼见飞走的猎物再次落回他的掌握之下,这感觉真好,这感觉真是好,这感觉……
    莉亚惊恐地张大了嘴,眼睁睁看着一只手揪住了约翰头顶的金发,另一只手则握着匕首横在他脖颈间,沉着地、慢慢地、用力地一划……大片血迹喷覆在她的脸上,还是,热的。
    ☆、第 63 章
    看着莉亚的身影消失在宴会厅门外,诺丁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是场鸿门宴,毫无疑问。尽管来之前他就有所察觉并做了适当的安排,但宴会开始后他才发现,事态的严重程度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他刚才还在思索,用哪种方法能更安全的送妻子离开,而现在,约翰倒帮了他一个大忙。如今,二王相争已经变成了四角博弈,能够站到最后的,显然是最沉得住气的那个。
    亚瑟无疑也很沉得住气,在约翰紧接着站起身,表示要换身盔甲加入场中比武表演的时候,他也没有轻举妄动,他还在等待最佳的时机。现场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摄政王步下高座,转入屏风后,一阵悉索声传来,大约三分钟过后,身披锁甲头罩钢盔的摄政王殿下就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缓缓走入宴会大厅。
    诺丁汉亲眼所见,亚瑟轻嘘了口气,他似乎错以为猎物再次进入了伏击范围。诺丁汉暗暗冷笑,就让他们留下陪这位“摄政王”慢慢玩儿吧。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停驻在场中央严阵以待之际,诺丁汉找了个方便的借口,起身步出了宴会厅的侧门。
    几方都有备而来,侧门外的长廊上自然也不安生。最初,这里把守着一队王宫侍卫,原本是约翰的人马,但被同样侍卫出身却已被亚瑟收买的偷袭、利诱、劝降之后,这条长廊又落入了莱顿公爵的控制之中。而现如今,昏暗的走廊上却空空荡荡,没有侍卫,只有三五个洒扫的仆从来来往往,其中一个见到诺丁汉,躬身快步走上前,低声道:“大人。”
    在昏黄的烛光下,诺丁汉看得清他的脸,也能认得出他的声音——他的一个杀手。亚瑟花大价钱收买了约翰的半支侍卫部队,准备临阵倒戈,他却只用五个杀手就悄没声的干掉了原本驻守这条走廊的三十几个人,尸体被扔进杂物间里等待明早仆从们的发现。“哪个方向?”诺丁汉问。
    伪装成仆从的男人朝东一指,然后转身快行几步,在前面带路。另外三个也在诺丁汉身后默默跟了上来,最后一个却翻过栏杆走到花园中,按照事先的约定,将怀中的铁罐掏出拉环一拔,浓浓的白色烟雾便缓缓升上空中。花园里灯火通明,离宴会厅前门又不算太远,该看到的人都能看得到。这人扔掉手中烟雾弹后,侧身贴着树丛快步而过,隐入墙角下的黑暗之中。他得在附近守卫们前来查探之前离开,赶到距此最近的东门,跟从宴会厅前门赶来的骑兵们回合,占领东门,等待伯爵撤离。
    诺丁汉在剩下四人的引路下很快追上了约翰的侍卫们,摄政王自以为在大厅中玩儿了手很漂亮的金蝉脱壳,殊不知已被螳螂紧紧盯住了背后。约翰带的人并不多,他把大部分兵力都留在了厅中准备几分钟后的屠杀,或者说,他自以为会有的屠杀,所以等诺丁汉追到祈祷室的时候,大门外四个,前廊上两个,拐过弯后的走廊上又是四个,手起刀落,诺丁汉站在了那扇木门外,他妻子正在里面,他轻轻拨开门阀,却没有急着推门而入。
    莉亚……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在他跟菲奥娜达成交易的最初,这两个字代表的只是一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一个傀儡,一个象征,一个能祝他登上权力最高峰的身份。而不知从何时起,最初的设想却全都变了味儿。他引导她成长,教授她权术,鼓励她参与其中,他甚至隐隐期盼着,跟她携手同玩这场权力的游戏。无论最初她的意愿如何,不论现在她仍介意与否,她确实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能抽身了。他不愿意她知晓龌龊,不愿她接触肮脏,但却不得不教会她这样一个事实——在通往权利巅峰的路途上,到处鲜血横流,王座之路,本来就是一条血腥之路。诺丁汉心中掠过一丝的愧疚,或许,她做一个天真、幼稚、甚至是愚蠢的伯爵夫人会更快活,哪怕是傀儡、象征,也比现在要好。可现在她已没有退路,现在,她的双手,即将染上永远无法洗去的鲜血,另一个王室成员的鲜血,这就是她需要学习的最后一步。
    诺丁汉轻轻地推开木门,隔着门缝,静静地注视着房内的情形。莉亚微微鼓起的长袖,她攥紧的右拳,她举起小臂抬到约翰胸前……六七米的距离外,他甚至能看清楚她不住颤抖地睫毛,她不停起伏的胸膛,和她碧绿色的,掺杂着恐惧、紧张、犹豫甚至痛苦神情的眼睛……
    伯爵猛然推开木门,迅速来到摄政王身后,干净利落地给了对方致命的一击。他撕下衣袖擦了擦溅在妻子脸上的温热血迹,然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莉亚仍在颤抖,止不住的颤抖,但诺丁汉知道这不是因为恐惧甚至不是因为紧张。她双手环着他的腰身,把头埋在他胸前,语气哽咽:“对不起,我没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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