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先云说完转身要走,他怕自己忍不住会痛哭当场。
    “巫山!”庄继华三两步窜下跳板,冲到蒋先云身前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北伐已经完了,**失败了,汪精卫也会背叛你们,去找毛z东,跟着他走,听清了吗?跟着他走。我不会和你在战场相见的。”
    庄继华的举动把宋云飞和伍子牛吓坏了,他们紧张的注视着蒋先云,两把枪死死的锁住蒋先云。
    蒋先云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船影。他知道他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就算再见之时,彼此已经分属两个不同阵营,那时就不再是朋友,而是对手。
    庄继华站在船上,看着岸上那个渐渐缩小的身影,身影一动不动。他不知道他的命运是否改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新中国诞生,但他知道绝不会与他在战场相见,离开武汉他就脱下军装。
    渐渐的,泪流满面。
    船的速度很快,那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庄继华依然站在船舷,看着那个方向。
    决裂,这个时代演奏出的最怪异旋律,在朋友、兄弟、夫妻、父子之间上演;不是因为品德,不是因为财富,不是因为懦弱胆怯,而是相反;他们都是品德高尚,蔑视财富,英勇无畏的人,他们热情澎湃的投入到这场以拯救中国为目的的**,抛洒青春,抛洒生命,他们坚信,他们的奋斗可以挽救病重的祖国,垂危的母亲,所以他们义无反顾。但现在他们不得不面对失败,失败的原因却恰恰是他们坚韧的信念。
    “到舱里去吧,文革,你的伤还没好完。”杜聿明很理解庄继华现在的心情,其实他也很不好受,刚才他躲在船舱中没有出来,就是不想看到这个场面。
    庄继华没有动,他站在船舷旁,敞开胸膛,任江风吹拂:
    “**你妈!!!”
    第四章大革命风云第四十九节别离(四)
    第四章大革命风云第四十九节别离(四)
    逃是逃出来了,但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宋云飞和伍子牛依然保持警惕,督促船老大加快速度,蒋先云已经查到他们的船了,前面难免不会没有拦截的。
    庄继华却啥事不管,每天不是睡觉就是望着见面发呆,大江上游弋着挂各国国旗的军舰,炮衣早已卸下,炮口高昂,横冲直撞。江面上中国船不多,主要是客船,两者的区别很容易,上行的船,乘客大都衣着普通,甚至有些破烂,下行的却大多衣着华丽,拖家带口。
    船进入江西后,空气中却忽然多了丝血腥味,岸边不时传来枪声,船上本就绷得很紧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拿起了手中的武器。
    杜聿明拿着望远镜看了半天终于发现枪声的来源,几个骑马的士兵在追击两个人,边追边向天上开枪,枪声清脆刺耳。
    “放轻松点,不是冲我们来的。”杜聿明放下望远镜对大家说。庄继华意气消沉,杜聿明自然而然的结果指挥权,虽然他的军衔比宋云飞要低。
    虽然与他们无关,但船上的警戒明显加强,伍子牛把那挺机枪放在手边,宋云飞找到船老大询问是否能加快速度。
    “文革,我们是不是在江北下船,要是他们在九江拦我们,那可就麻烦了。”杜聿明对庄继华说。
    “不会,九江是朱培德的地盘,朱培德才不会抓我们。相反他会对我们礼遇有加。”庄继华想都没想就说。
    杜聿明稍微愣了下,庄继华接着说:“别看朱培德誓言旦旦支持武汉,但实际上他实在投机,在校长和武汉之间投机,武汉任命他为江西省主席,总算如他所愿,但他手下地将领却很反感工农运动。你看吧,要不了多久。朱培德就倒向校长。”
    江西攻克后,蒋介石对朱培德行动迟缓非常恼怒,省主席就没给他,而是给了李烈均。4.12之后,武汉为了拉住朱培德,任命他为江西省主席,李烈均就离开南昌去了南京。
    杜聿明想想后点点头。忽然想起刚才的情形,说道:“朱培德是不是已经采取行动了?刚才被追的两人看上去很像农会的。”
    “不会这么巧吧。”庄继华愕然的看着他。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朱培德什么事,是真的意外。
    “我看有些象,不过也可能是下面人地私下行动。”
    但杜聿明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明,在九江前面地一处江弯处,当地驻军摆开了屠杀场,在一个大胡子军官指挥下,二十多个乡民打扮的人被砍下了脑袋。鲜血染红了江面。江风远远送来杀气腾腾的叫嚣。
    “…..跟着共产党走的下场!包庇共匪者,一律处死!”
    庄继华与杜聿明互相看看,但两人的眼色却完全不同,一个是冷漠中藏着哀痛;一个是惊喜中藏着狂热。
    没有多久,前方的岸上又传来一阵枪声,枪声很是激烈。几个人影在江岸的芦苇间穿梭,有人不时向身后射击,后面一大群士兵喝骂着追进芦苇中。
    渐渐地枪声停止,忽然伙计叫道:“水里面有人!”
    庄继华跑过去一看,见一人在江里面奋力划动手臂,很显然他负伤了,一缕血迹染红了身边的江水,岸边的士兵已经发现了他,冲着庄继华他们的船大声叫嚷。
    “抓住他,船家。抓住他有赏。”
    “把他拉上来。”庄继华命令道。
    船靠了过去。“抓住,抓住。”两个伙计递出撑杆。江水中的人显然没什么力气了,抓着撑杆,两个伙计奋力把他拉上来。
    “长官,可能是共产党。”船老大跑来对庄继华说,旁边的杜聿明虽然没说什么,脸色却很是怪异。
    “管他的,共产党人也不是全是坏人,能救一个算一个吧。”庄继华淡淡的说。
    “也是,就算积德吧。”船老大打了个哈哈,他当然知道庄继华不会把人送去领赏。
    可庄继华看着那人,却越看越觉得眼熟。
    “夏阳林,怎么是你?”庄继华惊讶之极。
    夏阳林看看庄继华,忽然一笑,身体一软,倒在船上。
    “快,拿药箱来。”庄继华慌忙过去,伍子牛却已经抢在他前面,扶起夏阳林。王小山准备得很仔细,他考虑到庄继华地伤,船上备有一些药品。
    夏阳林睁开眼就看到庄继华的脸,他冲庄继华笑了笑,虚弱的说:“**,这条命算保住了。”
    众人都不由一乐,庄继华现在有些喜欢这小子了,可他怎么到的江西,怎么会被军队追杀呢?这些疑问都在庄继华的脑海中盘旋。
    夏阳林休息了一会,精神渐渐恢复,不过他地神态却有些低落。
    “你怎么在这里?”庄继华问。
    “我们到江西来支援北伐军,后来我被派到这里搞农运,朱培德下令礼送共产党出境,下面的人杀红眼了,凡是搞农会的都杀。”夏阳林答道。
    杜聿明不认识夏阳林,他皱眉问:“那也是杀共产党,你不是共产党吗?”
    夏阳林摇头叹息:“我不是共c党,我是国民党,**,那些丘八,老子就说了几句,他们就连老子也要杀,衰仔。”
    杜聿明愣住了,他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夏阳林:“你是国民党?那为什么要杀你?”
    “他们要杀农会会员,我说朱主席说的是礼送共产党出境,没有说杀人,再说,好些人根本不是共产党,是我们国民党的人。农会里面的并非全是共产党呀,广东就有很多农会掌握在国民党手中,而且这一带的农会我敢肯定,都是我们国民党在掌权,他们这是在滥杀无辜。”夏阳林悲愤的说:“早知道国民党是这样,我就不加入了。”
    “算了,你能捡条命已经很不容易了。”庄继华淡淡地说,这种情况也在他地意料之中。
    “文革,这究竟是怎么啦?”夏阳林一拳砸在船板上:“好好的北伐就这样给毁了,**完了。”
    庄继华拍拍他地肩头,他无言以对。宋云飞默默的走开了,伍子牛语气萧索的说:“老弟,捡条命就行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们都是小人物,有什么办法,回家去吧,就算你老爹要关你,你也该回家了。”
    “怎么连国民党员也杀?这不是乱套了吗?”杜聿明很是不满,也很是不解。
    “这还不明白,一样是过激,现在谁为共c党说话,谁就会被打成共c党,农运,毕竟侵犯了地主的利益,现在他们要报复。”庄继华的解释很合理。
    “可我们采取的是减租减息,除了几个恶霸地主外,根本没有抄家,我们一直控制很严。”夏阳林还是不能理解:“地主只是损失了很小一部分东西,却能很大的改善农民的生活,这对国家对社会是有好处的。”
    “人的贪心是无限的。”庄继华彻底绝望了,他设计的一切都完了,历史只是轻轻扭动一下,就回到原来的轨迹。我这是在作什么呢?与风车搏斗。
    “唐诘科德,我他**的就是一个傻冒!”庄继华忍不住骂出声来。
    杜聿明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文革,你不是武汉被捕了吗?怎么到这里的。”夏阳林这才想起庄继华的事,不由问起来。
    庄继华没有说话,夏阳林还要问,伍子牛把他拉到一边去了。
    浮云悠悠,远山带血。滔滔长江,咆哮着奔向远方;洗刷着两岸无尽的血。
    九江港,庄继华远远就看见,码头上戒备森严,士兵“护送”着一群人登上船,随即船离开码头,向武汉方向驶去。
    “这大慨是最后一批了。”杜聿明在望远镜里看到码头横幅上写的是——欢送共产党员离境。
    政治=戏剧,舞台上的表演,遮掩着台下残忍的真实。
    一会过来一艘巡逻船,船上士兵大声命令停船,船老大看看庄继华,庄继华点点头。
    巡逻船靠过来,一个军官带着两名士兵跳上船。
    “你们是什么人?要去哪里?”军官满脸杀气,巡逻船上的重机枪对准了船上众人。
    “从武汉来,到南京去。”杜聿明上前答话。
    “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黄埔军校学兵团上尉连长杜聿明,这是一师师长庄继华少将,那两位是他的副官,还有一个是他的朋友,其他的是船工。”杜聿明现在也不隐瞒身份了。
    军官一愣,上下打量庄继华,有些不相信这个看上去很消沉的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庄继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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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大革命风云第四十九节别离(五)
    第四章大革命风云第四十九节别离(五)
    庄继华没有说话,伍子牛把他的外衣拿出来给他披上,一粒金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军官啪地立正敬礼。
    “报告长官,国民**军第三军xx师九江警备团中尉韩武奉命执行命令,请您原谅。”韩武眼中射出崇敬的目光,当初他们在赣江西岸苦战,对庄继华以三千之众对抗近两万敌军并取得胜利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们在找什么?”庄继华问。
    “我们接到报告说有个共c党上了一条船,我们奉命搜查所有过往船只。”
    “朱军长也开始清党了?”庄继华明知故问。
    “是,不过军长说共c党与我们曾经是朋友,好合好散,礼送出境。”韩武答道。
    “那你们还搜什么?”韩武不知道庄继华这是在嘲讽,而杜聿明他们却是明白的,但杜聿明却不理解庄继华为何要这样。
    “军长说共c党不能留在江西,抓住之后就送上船,送他们去武汉。”韩武解释说。
    “哦,那你们查吧,我们船上没有共c党,只有国民党。”庄继华不想与他胡扯了,做了个手势,让他自行方便。
    “卑职不敢,长官虎威,卑职不敢冒犯。”韩武随后又用一种拉近乎的口气说:“长官在牛行时,卑职正在赣江西岸作战,对长官,三军将士由衷敬佩。”
    “不查,你回去怎么交代。”庄继华没接这个茬。
    “我会向上司如实报告。上级绝不会追究,相反他可能会来拜见长官。”韩武依旧挺得笔直:“长官如果要进城的话,可以坐卑职地船进城。”
    庄继华摇摇头:“不去了,除了满地血腥外,还能有什么呢?没意思。”
    韩武显然没想到居然得到这样的回答愣住了。
    “如果你不查的话我们还要赶路。”庄继华说得很平静。
    “长官是要去南京?”韩武问,庄继华点点头,他有些不耐烦了。便对杜聿明说:“光亭,你替我接待一下韩中尉。我回舱里休息一下。”说完又对韩武说:“对不起,我先告辞了。”
    “长官请自便,卑职告辞。”傻子都知道庄继华即将飞黄腾达,这个时候谁敢得罪他,就算朱培德亲来,也得给三分面子。
    杜聿明这一年多叠经坎坷,性格变得更加沉稳。很客气的送他过船,边走还边解释:“师长的伤还没好完,最近在武汉监狱里又…。”
    韩武连忙打断他的话:“庄将军的事我们都知道,武汉那帮王八蛋就知道听共c党,连庄将军都容不下,还能容得下谁。我们三军将士听说后都向军事委员会上书了,要求释放庄将军。”
    这些话其实是韩武听说地,庄继华的政治态度在高层不是秘密。三军中也有不少孙学会地人,二次东征时,庄继华留守广州,多次出席高级会议,三军高级将领对他根本不陌生。庄继华被捕的消息传开后,在三军高级将领中引起不小的震动。加上对农运不满。将领们议论纷纷认为跟着武汉没有好结果,迟早会被共c党杀头,不如跟着蒋介石,这在无形中也影响了朱培德的态度。
    朱培德清党后,剩下的路就没什么危险了,但庄继华更加沉默了,杜聿明试图劝解他,但庄继华只是默默的听,什么话都不说,等杜聿明说得口干舌燥后。庄继华给他倒了杯水。然后才说:“离家三年多了,该回去看看了。父母年龄大了,他们救了我的命,而我却没有尽到责任。光亭,今后风云莫测,凡事小心谨慎,紧跟校长,可保你二十年无事。”
    杜聿明瞪大眼睛,他明白庄继华要做什么了:“文革,没有了共产党,我们照样可以**,校长会率领我们继续北伐地,你不应该现在离开。”
    “北伐?没有北伐了,以后就是打仗,国民党内战,和李宗仁、李济深、冯玉祥、唐生智、阎锡山他们打,然后就是剿共,战火连绵,遭殃的还是老百姓。”庄继华的口气很平静,4.12之后他就已经作出决定,沿途的现实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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