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不是还巧舌如簧,现在怎么哑口无言了,还是你所谓的报恩只是一个愰子,实际上你正准备进行什么不可告干人的阴谋?”靳长恭厉眸一眯,压迫性地逼近一步。
    不得不说,靳长恭长年生杀予夺培育出来的帝王霸气威严,即使不怒亦威。
    夏长生眨巴眨巴眼睛,粉唇微翘,表情有些不自然道:“你,你在说什么?”
    “在说你报恩的事情啊?怎么说不出了?既然都毫无顾及地跑来说想报恩,该不会是忘了计划如何报恩的事情吧,不如我帮你想一个方法,怎么样?”靳长恭牢牢地锁住夏长生的眼睛,不允许他躲开,她倒要看这小家伙,现在怎么装!
    “方法?”夏长生像是被拖进了一个黑洞里,那愈发幽深的漩涡拉扯着他的灵魂无法思考,一个不注意便被靳长恭牵着鼻子走了。
    靳长恭听到他有些茫然呢喃,顷刻间咧嘴狂肆一笑,嘴角那扬起的狡黠弧度,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邪魅,道:“不如~你自动退出这一场圣子选拔,放弃一切,远远地离开这里怎么样?这对靳帝来说,绝对会是一件值得她高兴的事情,你的报恩亦算物超所值。”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莲谨之与妙儿都看到夏长生闻言一瞬冷掉的脸。
    许久,夏长生恢复了之的羞涩无害的模样弯眉笑着,梨涡荡漾道:“……你是谁,这件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言下之意就是暗示靳长恭,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可是他不清楚的是,这件事情还真关她的事情,毕竟作为绯闻中的另一个主角,被人当鼻涕作用一样地存在,她表示头颅两侧的太阳穴抽痛得厉害。
    “我想,我跟莲公子的关系,肯定比你跟莲公子的关系要来得深些,既然你都能厚颜无耻地乱问了一通,为什么我就不能替他理直气壮地回答一通呢?”靳长恭白牙亮晶晶。
    夏长生此时此刻已经不知道自已该说些什么了,或者是说他从来就没有见过,竟会有女子像眼前这一个一样,对他没有任何的礼貌,一字一句像铁钉一样刺进他的玻璃心,不假辞色,甚至算得上咄咄相逼,更重要的是她的口才还很好,而他竟有些失算了。
    夏长生感觉很郁卒,很幽怨,他瞅着靳长恭,用那一双堪比星星点灯尤不及其亮度一分的眼睛,使命地控诉着。
    ——你坏,你在欺负我!
    这小子!靳长恭被他怨气缠绕,顿感额头十字井然突起。
    说不过就采取冷战方式,幼稚!
    “柳姑娘……”莲谨之看到两人停止了“剑拔弩张”的明争,变成暗火硝烟的暗斗,也终于有机会出声,想着救过他二次,此刻还挺身而来替他出面的靳长恭,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而靳长恭根本没有体会到他的一番复杂之情,一听那“软爬爬”的声音,便怒火飙升。
    “笨死了!你难道不知道,你那张嘴它除了能吃饭就剩下话说这项功能了吗?你又何必怕它劳累了,半句话都憋不出来呢!”靳长恭眼睛一横,怒其不争地张嘴教育道。
    她知道原本的莲谨之虽然身居高位,却是一个澹泊明志,宁静致远的人,这样的他在经历一番寒雪地狱一般的磨砺,也不可能成为一个生性狡猾,懂得巧舌如簧狡辩的人,虽然他很聪明,懂得进退有度,思绪捷敏,可偏偏生得一副性子严谨惯了,人家不逼到他的底限,都不懂得反击。
    莲谨之不知道为何,在那一双射来的犀利黑眸注视下,竟有种久违的紧张感,他蠕动着嘴皮,道:“我,我知道了。”
    靳长恭对此回答并不很满意,沉声道:“那下次别人问你跟永乐帝的关系,你该怎么回答?”
    “呃,啊?”莲谨之有些跟不上靳长恭突发思维的节奏,有些茫然在抬眸。
    “莲谨之,命运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上。别忘了,现在你的命运已经由你亲手改变了,此刻你是谁,你站在哪里,你即将要做什么事情,难道经过了这么久的事情,你都还没有想清楚吗?你当真愚钝至此!?”靳长恭没想到,他竟给她露出这么一张飘渺茫然不定的脸,简直岂有此理!
    若他真让她之前培育他成为的心血最终付之东流,她发誓,等她夺回靳国后,绝对第一次时间就拿他们莲家老少集体开刷!
    子不教,父子过!
    听到她的一番话,他眼底骤然浮起了一层迷蒙的雾霭,心弦似被拨动一缕,他在思考,又似在总结他想说的话。
    “我自然没有忘,我是靳国的莲谨之,我选择离开靳国,离开她,而来到神庙,就是为了舍弃过去,获得我想要的末来,我……”
    很好!可是还不够,至上在气势上,与将来所为匹配的野心上,他此时还是有所欠缺的。
    “听着,你将会是靳国末来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莲宰相,你亦会是神庙的圣子,永乐帝会将你视为不能离开的左右臂膀,你会重新获得所有人的尊敬与敬爷,即使你曾经是从那污秽难堪的泥泞中爬起来的,最终你会得到这一切的!”靳长恭直接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替他重植他的末来设想图。
    她的声音就像,如同湍急的流水,撞上了礁石后溅起的浪花,如此激昂震憾,不仅莲谨之听后产生一种共鸣,彷佛自己该是她所说的那种末来,连一看看不顺眼靳长恭的妙儿与夏长生都为之震惊。
    这个女人……还真是特别,夏长生眨巴眨巴眼睛。
    良久,莲谨之像是放松了全身僵硬的身体,双肩自然地垂下,望着严肃的靳长恭,轻云一般,笑了。
    “柳姑娘,谢谢你。”
    比起他那显得有些空洞,决心不足的发言,显而她的说辞更加让他的心澎湃,流满动荡激情,就像一只巨形的手拨开那层层迷雾的朝阳,最终散发出热烈的光芒,明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他的意志,明显还有缺陷,可是从她身上感受到的一丝坚毅,就能够令他重新拾起曾经失去的光和热。
    她的心一定像那磨砺之后璀璨的钻石,总是那么剔透,而无坚不催吧。
    “不用谢。”靳长恭看到那一双焕发着光彩的眼睛,它就像从他心底划过的一道道涟漪,最终在他的眼睛里凝聚成两簇火星,转瞬消失在眼波深处。
    终于,满意地笑了。
    的确不用谢她,她喜欢将一块有潜质的原石经她的手打磨后,再一点一点雕琢成她想看到的模样,然后将最终变成最璀璨辉目的宝石,统统归于自己麾下。
    所以,真的不用谢,因为这些以后都是要还的,靳长恭脸上露出一抹飘忽的笑意。
    另外,一直用着怪异神色瞅着自己的夏长恭,已经被靳长恭选择性地遗忘了,她心情甚好地旋目,望向一片蓝莹莹的晴天,碧空万里,风和日暖,两排眼睑就在躲避阳光时却在不经意望到一处灰岩海岸上。
    那里,站着一人,他穿着一件哆呢啰质地轻柔的灰色长袍,骨节分明的五指撑握着一柄青绸骨伞,身姿如临水照柳地站在那里。
    海风席卷而去,他的发就这样在晓湿晨露中轻轻飞扬起来,他望着粼粼碎光点点的海平面,眉宇之间缓缓舒展开来,似山涧明月朝露清风,脸上永远带着那般温润轻柔的微笑,仿佛天地之间极为动人气韵凝聚在其身。
    瞳孔微缩,靳长恭怔忡地看着那一抹距离她越来越远的身影。
    此刻,船已经朝着与之相反的方向划行了,靳长恭忍不住快步奔到船头的边沿处,拨开海风吹乱的碎发,遥目凝神地看着那人,他依旧只是朝着海平面的方向,久久驻望。
    像是感应到什么,也或许是靳长恭那双乌黑深邃的黑眸刹那间迸射出那炙热得令人无法忽视的视线,那人缓缓地转过了头。
    顿时,两人的目光隔着宽阔的大海彼岸,遥遥交汇的一瞬间。
    可仅也只是一眼,那人便移开了。
    看来是意外错过了。靳长恭放松下来,懒懒地抱胸,唇边荡漾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公冶,终于引出你了……”
    “喂,走开。这个地盘是我的!”这时,她旁边传出一声冷傲夹带不耐的声音。
    靳长恭转眸一看,原来是三圣(童)之一的玛宝少年。由于两者身高的差距,他需要微微抬起头,一张白嫩尤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不满地皱起眉毛,虽然五官尚且稚气却也明朗的小脸带着一抹倨傲,斜着靳长恭。
    近隔离一瞧,玛宝少年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梁,晕红的小嘴,装成小大人一样的姿态,都让他看起来……意外地更加能够引起靳长恭心底的恶趣味。
    就像有些大人,看到可爱柔软的小婴儿,喜欢捏捏他的小脸,揉揉他的小脑袋,看他一脸憨态,要哭不哭的模样。
    “既然你说它是你的地盘,要不你叫一声,看它应不应?”靳长恭稍微伏低身子,微微侧过脸,眸中笑意盈盈,忍不出言相讥。
    玛宝少年脸唰地一沉:“它又没有嘴,怎么可能会回答!”
    “那你凭什么说是你的!难道是因为这艘船的船长是你爹,才让你产生微妙的错觉,认为它是你的?”
    玛宝闻言瞪直了一双大眼睛,咬紧了下唇,刚才虽然没有特别关注那边的情况,只是她风厉雷行地教训了那两个白痴圣童的事情,他其实早就看进眼里了。
    家族曾经对他从小的教育就是,遇到分析出不能应付的对手,就不要与之对抗,选择暂时回避,留存实力。可是面对这种毒舌变态的女人,他心中却有一种想法不吐不快。
    “你这个女人,好生可恶!”
    “你这个小鬼,也好生可恶。”
    两看相厌,一个满脸凶相,一个笑得邪恶。
    ☆、第三卷 第三十三章 这一船的闹腾
    相互比拼眼力厮杀半晌,最后还是眼睛用力抽搐的玛宝先撇开眼睛,暂时“撤退”后便冷哼一声。
    而靳长恭看到抿着红唇,气鼓鼓涨红着眼睛,却无计可施的玛宝,这才伸手摸了摸鼻子,有些讪然,原本只是兴起想逗逗他,却不想这屁大的小孩子还真跟她较上真了。
    靳长恭想了想,从兜里掏啊掏地,掏出来了一块类似绷带一样雪白的长布,然后比着尺寸用力一撕,将它撕成一块四四方方的大小的布绢。
    再将剩下的布塞回兜里,回忆着过去小时候她隔壁家那和蔼可亲的安奶奶平时为哄她玩,便用餐巾给她叠一只可爱小巧的小老鼠布艺品。
    “小鬼,嗱。”
    虽然拆拆叠叠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成功了,看着手上那只偏头脑袋的憨态十足的布老鼠,她直接给玛宝扔过去,而玛宝抬眸一怔,然后……做出了一个一般人正常躲避危险的反应——原地不动!
    这孩子从小家教就好,懂得陌生的东西不能随便接!
    于是那只饱含着“新生”激动情绪飞奔而去的小老鼠就这样——“啪”粉身碎骨地砸在地上!
    玛宝微愕地张嘴,眨了眨萌萌的大眼睛,然后僵硬地看向周身已经黑化的靳长恭。
    他忍不住赶紧退了一步。
    可是靳长恭没有他预料的发飙,她只是阴沉着一张绷带脸,跨前一步,然后从地上捡起那只砸得“粉身碎骨”的布巾小老鼠,半蹲着就着膝盖将散开的它再次拆开,然后一折一叠一拉,不一会儿一只徐徐如生的小老鼠再度出现了。
    玛宝这一次是亲眼看到一块平常的白布竟然能够变成一只老鼠的模样,他包子一样白嫩的脸上有些惊奇,至少他活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能奇思妙想到做出这种事情。
    这一次,靳长恭决心不再浪费自己的一番心血,她起身直接走到玛宝身边,一把抓住他软绵绵的小手,玛宝一惊下意识想挣脱她的禁锢,但是却半分挣不开她的手劲。
    眼前的这个女人给他一种很强大的感觉,不是现在的他能够轻易战胜的,所以禀着不违抗强者的祖训,他铁青着脸,由着她将那只布艺小老鼠塞进他的手中。
    “如果不喜欢,等我转过身就丢掉吧。”靳长恭看到他接下她送的小老鼠,便松开了他的手。
    然后,便转身走向莲谨之坐着的位置去。
    哗~虽然只有一些很细微布料摩挲的声音响起,可直觉很准的靳长恭敢赌咒,那死小子肯定将她“辛辛苦苦”做好的那只布艺老鼠给扔掉了,而且就是在她转身的那一刻。
    果然,是个非常不可爱的小鬼。
    但是为什么呢,虽然嘴里是这样骂着,可是靳长恭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比起让他拿着她送的那只小老鼠,想起刚才他认真盯着她折叠布巾小老鼠的模样,那鬼小子肯定已经偷师成功了,所以故意不屑地扔掉她送的东西,借此来惹她生气,一报刚才的憋屈之气。
    还以为他是一个小大人呢,倒是意外地发掘到他十足幼稚的一面了,靳长恭弯眸笑意盈盈。
    停坐歇息在莲谨之的旁边位置,而林妙儿一看到靳长恭回来,便拉起一张晚脸娘,像看到细菌一样赶紧换个位置,跑到离她距离最远的地方坐着阖目睡了。
    而夏长生也已经离开了,他选择在船帆圆杆的位置蹲膝坐着,靳长恭稍微一打量,一看他们三个人的方向,恰好整成一个铁三角的位置。
    莲谨之在靳长恭撩裙挨着他旁边坐下时,不经意嗅到那湿润的海风夹带着她身上一缕馨迷的暗香飘来,微微侧眸。
    犹豫了一下,他启声。
    “柳姑娘,你有脸……为什么要包着绷带?”
    刚问完,莲谨之看到原本假寐的靳长恭蓦地睁开眼睛,眼底有一丝讶异睨向他,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或许有些唐突了,只是他却没有故意回避自己的怀疑。
    但是靳长恭很快便放松了,随意地回道:“脸曾经受了点伤,所以才习惯包着。”
    原来是曾经受的伤吗?怪不得从她身上嗅不到任何药物的味道,却看她一直将脸包着严实,他才觉得怪异。
    “伤得很严重吗?”看她好似并不在意这个话题,莲谨之便也随意地问下去。
    能将脸包成这种模样,恐怕伤势是从额头乃至左脸颊都伤了吧……
    “这个……”当他问起伤势严不严重时,靳长恭便不由得有些迟疑了。
    老实说额头那道口子其实一点也不严重,特别是她擦了师傅特制的伤疤膏,伤口昨天就已经结痂了,可是如果说不严重的话,那还这么夸张地包着……看着莲谨之慢慢变得凝重的脸,靳长恭沉默了。
    绝对会被拆穿的!可是,现在还不是时机,所以——凭他怎么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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