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铮顿时兴奋了起来:“真的吗?小侄子在哪里?在嫂嫂肚子里吗?快些让他出来,我教他打拳骑马。”
    众人都笑了起来,唯有青娘坐在一旁勉强扯了扯嘴角,原本爱黏着她的景铮却缠着宁珞问东问西,景晟对她越来越冷淡,逗留在俞明钰房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俞明钰的顽疾若是见好,说不得今后倚靠她的日子也越来越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人进门后才起得变化,这让她如何能够不心生怨怼?
    俞明钰这两日又有些咳嗽了起来,坐不了久,众人在花厅小坐了片刻便散了,宁珞一路和俞明钰说着话,送她回房小憩,出门时便看到青娘在前面等着她。
    在府里呆的时间长了,她也听了好些关于青娘从前的事情,也就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女人。听说她从前是俞明钰挑进府里的,嘴甜腿勤,俞明钰看她从小父母双亡身世可怜,便教她读书写字,让她做了贴身婢女。生景铮时俞明钰的身子落了病根,她便自动请缨,替主母分忧,被纳为了侍妾。
    细想起来,那时候青娘一定在两边都说了什么,以至于定云侯夫妻俩生了龃龉,让她得了可趁之机。
    “找我有事吗?”宁珞的眉头轻皱。
    “少夫人,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青娘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意,“以后夫人这里有我伺候,你就晨昏定省做做面子便好,也就别劳心劳神地故意讨好了。”
    宁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还有,铮儿是我从小带大的,你少拉拢他排挤我,要不然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青娘继续道。
    “你是不是疯了?”宁珞气乐了,“我作什么,还不需要你一个姨娘来批准。”
    这话戳到了肺管子了,青娘的脸色瞬间变了,眼中透出愤怒的光来:“你这是瞧不起我吗?我好歹在这定云侯府十来年了,你算什么?不就是刚进门的一名新妇吗?”
    “我算什么?我是定云侯世子夫人,宁国公府的千金,陛下亲赐的良缘,你呢?”宁珞轻蔑地笑了笑,“一个妄想飞上枝头的姨娘罢了,可别让人笑话。”
    “世子……夫人……”青娘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来,那目光死死地落在她身上,忽然便笑出声来。
    宁珞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她压下这突然而起的不安,冷冷地道:“青姨娘,你还是先把你自己做的那档子事弄干净吧,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你……你胡说什么!”青娘那嘲讽的笑容收了收,略带惊惶地道。
    宁珞连理也不理她,掉头就走。
    “你……你把话说清楚……”青娘追了两步,眼神中带着慌乱,“你别逼我……”
    “谁也没有逼你,逼你的只是住在你心里的鬼。”宁珞的声音低柔,却仿佛寒冬中挂在檐下的冰凌,透着丝丝寒意直入人心。
    当晚,全家人都到齐了,不知怎么,今日的景晟看上去有些严肃,素来宽厚的他沉着一张脸,连话都不怎么说,青娘替他布菜,他却只是眼睛扫了扫,一口未尝。
    这情形有些反常,景晟素来宽厚,对青娘更因心中抱愧,向来和颜悦色。
    青娘有些难堪,强笑着道:“侯爷这是怎么了,朝中有什么难事吗?说出来我们也好帮着参谋参谋。”
    景晟放下了筷子,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我的确有事要说,不过不是朝中之事,而是你的,”他顿了顿,神情森然,“青娘,我和明钰自问待你不薄,今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们俩说?”
    青娘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膳厅里有一瞬间诡异的沉默,除了宁珞,众人的眼中都露出困惑之色。
    “侯爷这是说的什么话……”青娘眼中泛起泪花,“我能有什么事可说的,侯爷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只管明着告诉我,我对侯爷的一片心意,夫人……夫人是知道的……”
    俞明钰抿着唇,眼中一片恻然。
    青娘掩面哀哀哭泣了起来,景铮立刻拽住了她的衣袖,惶然看向景晟:“爹……你为什么要骂青姨娘?”
    “铮儿……”青娘抱住了景铮失声痛哭,“别怪你爹爹,是青娘不知道哪里做错惹你爹爹生气了……”
    席间乱哄哄的,哭的哭闹的闹,大长公主的脸色铁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成何体统!晟儿,你有话便说,别让人说你负心薄幸、过河拆桥。”
    景晟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门外脚步声响起,应当还在老家过年的金大夫拎着两袋东西迈步进了花厅。
    作者有话要说:  tut我知道双更的时候你们都不爱在第一更下留言……
    ☆、第54章
    “青姨娘,敢问这是什么?”金大夫沉着一张脸,将那两袋东西扔在了桌上。
    青姨娘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双唇颤抖着,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我怎么会知道……”
    “那是年前替夫人治风寒的药,里面少了一味最重要的柴胡,而这一袋,是这次夫人治咳嗽剩下来的药渣,里面也同样少了一味最重要的药剂,”金大夫怒不可遏,“老夫治病救人几十年了,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恶毒之人,你这是想磨着夫人的病,让她缠绵病榻不起,好让你在府里继续兴风作浪,是不是?”
    “哐啷”一声,桌上的瓷碗掉在了地上,大长公主和景昀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胡说八道……”青娘定了定神,眼中含泪,一脸的委屈,“我自问伺候夫人尽心尽力,从来不敢有半分懈怠,只是我没什么学问,脑子也笨,有时候做错事情难免,若是金大夫觉得我熬错了药,仔细说给我听,我下次一定改过来,只是你怎么可以血口喷人说我要害夫人!”
    她哀哀地看向俞明钰,“夫人,你倒是说句话,自从我入了侯府,尽心尽力地服侍你和王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这样被人指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以头驻地,发出“咚咚”的声音,瞬间便额上起了血印,痛哭不已。
    景铮听不懂,只看到青娘流血的模样,吓得拖住了她,满脸惊恐:“不要……青姨娘……你的头流血了……”
    景曦气得用力地把他拖了开去:“笨蛋,她是坏人!她要害母亲呢!”
    俞明钰不忍再看,犹豫着看向景晟:“侯爷,这……会不会是一场误会?”
    景晟冷冷地道:“误会?什么误会会让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漏煎了药?金大夫一开始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过年后明钰的咳嗽一直未好,我便试了你一试,你眼看着珞儿、金大夫都不在,果然又故技重施,你的心思实在是太过歹毒了!”
    门外有家仆扛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泥土混着药渣全部倒在了地上。
    “禀侯爷,我们在后墙那里挖出了这一堆东西,都是埋在泥中的药渣。”
    四叶跟在旁边磕了个头:“侯爷,我那日和少夫人亲眼看到青娘在那里埋药渣,行踪诡异,显然有鬼。”
    青娘委顿在地,身子簌簌发抖,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原来……原来你们这是在设套试我……”
    大长公主气得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家门不幸,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恶毒的妇人!居然谋害主母,赶紧扭送到官府法办了!”
    “法办……”青娘抬起眼来,那眼神狂乱,“我恶毒?我哪里有你们恶毒!”她的手指指着景晟、俞明钰、大长公主胡乱点着,“你们把我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婢女哄得在你们府里做了十年做牛做马的奴仆、十年的挡箭牌、十年的替罪羊!你心里觉得对不起侯爷,却让我去替你赎罪替你伺候侯爷;而你呢?心里没我还纳我为妾,你知道那天我有多高兴吗?哪里知道你居然会让我守了十年空房!还心安理得得看着我替你育儿理家,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对得起我吗?”
    景晟的脸色铁青:“你若不愿意,谁能强迫得了你?是你自己利欲熏心,就不要怨天尤人,还起了害人之心,到了现在居然你还不思悔改,真是其心可诛!”
    青娘半跪了起来,忽然大笑了起来:“害人……你们以为她的病好不了就是因为我的药吗?她那是心病!藏了十九年的心病!便是大罗金仙过来也治不好她!”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景晟勃然大怒,正要叫人将人带走,俞明钰的身形晃了晃,扶着桌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的脸色惨白,眼神凄然地看着那个几近披头散发的女子:“青娘,十五年前,我将你从人牙子手中买了回来,看你身世可怜,一直对你关爱有加,你自幼也懂事贴心,是我最喜欢的婢女。”她顿了顿,捂着心口低喘了几声,又道,“十年前,我亲手为侯爷挑选妾室,是你跪在我面前求我,说是心慕侯爷已久,请我成全。我万万没想到,今日你居然说是我拿你做牛做马做了替罪羊……”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了起来,俞明钰惨白的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景晟心疼不已,扶住了她道:“别说了,她不会体会到你的一片心意。”
    “心意?”青娘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是让侯爷你戴绿帽的心意吗?你敢说你不是因为和别的男人有染,还心心念念都是别的男人,所以才成日里缠绵病榻,所以才让我成了侯爷的侍妾,这样就可以不用伺候侯爷了,对吗?”
    所有的人全呆住了,俞明钰一头朝后栽倒,幸好景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一叠声地叫道:“金大夫!”
    “啪”的一声,宁珞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来人,把她的嘴堵上!”
    有家仆冲了上来,按住了青娘,正要去堵她的嘴,却没想到那青娘发了狂似的,朝着宁珞直扑了过来,那眼神狰狞可怖:“你朝我撒什么威风……你以为你是什么世子夫人吗……我家铮儿才是真正的世子……他只不过就是一个野种……”
    “砰”的一声,景昀一脚踹在了她的心窝,她在地上翻滚了两下,晕了过去。家仆这才将她口中塞了布条堵了嘴架了出去。
    宁珞浑身冰冷,牙齿忍不住“咯咯”打起颤来,仓促地抬起头来看了景昀一眼。
    景昀眼带寒霜,脸色铁青,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了半靠在景晟怀中的俞明钰。
    “她怎么了?”景晟管不了青娘了,急促地问道。
    “突发痉挛。”金大夫手心都是汗,取了金针扎了几处大穴,又在人中处使劲按压着,折腾了好一会儿,俞明钰的手脚才舒展了开来。
    景晟抱起俞明钰正要去她的房里,俞明钰却声音微弱地开了口:“等一等。”
    “你好好歇着,那个疯女人的胡言乱语,不要放在心上。”景晟宽慰道。
    俞明钰却充耳未闻,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低声道:“曦儿,你带着铮儿出去,金大夫,麻烦你也出去,我有话要和昀儿说。”
    门关上了,厅内只剩了几个人,俞明钰被景晟扶着站在桌旁,大长公主脸色铁青坐在椅子上,而景昀和宁珞站在中间一脸茫然。
    俞明钰低喘了两声,挣脱了景晟的手,踉跄地走到了大长公主身前跪了下来,低低地道:“母亲,我对不起你,这些年你心里一直憋着,是我让侯府蒙羞了。”
    景晟也跟着在她身旁跪了下来,恳切地看着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眼神复杂,良久才长叹了一声道:“这也不能全怪你,你起来吧,都过去了。”
    几滴泪滑落眼眶,俞明钰哽咽着道:“母亲宽宏大量,我却不能原谅自己。”
    景晟担忧地看着她,想扶却又把手缩了回去,苦笑着道:“明钰,再提这些陈年旧事又有什么意义,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俞明钰低喘了两声,却没有说话,只是朝着景昀和宁珞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景昀和宁珞在她面前跪了下来,景昀素来冷静沉着的脸上一片茫然,他不敢去想,更不敢问,他没想到,这辈子居然也有他景昀感到害怕的一天。
    俞明钰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几乎要背过气去,宁珞惊呼一声,飞快地在她胸口搓揉着,急急地叫道:“景大哥,你在想什么!快劝劝母亲啊!”
    景昀终于惊醒过来,低声道:“母亲,你别再说了,快回去休息吧。”
    “让我一口气都说完吧,我憋了这么多年了,再也憋不下去了,”俞明钰却固执地不肯起身,“昀儿,我……我也对不起你。”
    景昀避开眼去,神情痛苦。
    俞明钰抬起手来,轻抚着他的发梢,眼中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爱意:“自从生下你后,我无心也无力教养你,你却如此聪慧努力,成了如此优秀的一名男子,我一看到你就心中骄傲。平日里我虽然不爱理你,可心里却一直恨不得时时看到你,天天和你说话,我不是不理你,我只是怕,怕看到你就想到我做错的那些事情……”
    “母亲……”景昀咬紧了牙关,只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哽咽出声。
    俞明钰贪恋地在他脸上流连片刻,便别开眼去看向景晟,柔声道:“侯爷,青娘说的有些话我可能无法辩驳,可有一句话,她肯定是错了,这辈子我俞明钰只喜欢过一个人,他高大俊朗、温柔体贴,他博学广闻、心胸宽广,我只恨我这一生有了抹不去的污点,不能全心陪在他身旁……”
    景晟的眼神从黯然到惊喜,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侯爷,那个人就是你,”她凝视着他,眼中满含柔情,“我只希望……若是能抛开尘世中所有烦恼……和你在一起……该有多好……”
    她的声音愈来愈轻,带着无尽的怅然,最后一句几乎听不到了。
    全身的血液瞬间朝上涌来,景晟有片刻的晕眩,他猝然将俞明钰拥进怀里,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真的吗?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不是我……如果我当初不娶你……你会不会有更好的……去处……”
    俞明钰僵直了身子停滞了片刻,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低声道:“我……我要去洗个澡……我要去休息了……”
    “好,我陪你过去。”景晟将她扶了起来。
    俞明钰摇了摇头,疲倦地道:“不,不用了,让秦嬷嬷陪我就好,你和……昀儿好好聊聊。”
    景晟怔了一下,这才停住了脚步。
    宁珞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一看景昀,面无表情却双拳紧紧扣在两旁,她更是担心不已,将手覆在了景昀的拳上摩挲了几下,低声劝慰道:“景大哥,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俞明钰纤弱的身影走了出去,门又关上了。
    景昀骤然回过神来,看着缓步而来的父亲。
    父子二人四目交接,景昀的眼中闪过一抹痛楚之色,低声问道:“父亲,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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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的侯爷和世子,咱们一起顺毛他们俩。顺便,这里一些读者问醋哥的小问题,有兴趣戳一戳,方便话留个言:感谢土豪们霸王票和营养液的鼓励!耐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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