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九,扶苏军队于初合与寒军初次交锋,两军实力相当,持续五日,未有高下。
    三月二十八,寒军夜袭扶苏军队凉州军营,火烧粮仓。扶苏军队未有设防,反抗不及,此战打败,退守至仓州。
    四月初四,两军于仓州城外再次开战,寒军再次挫败扶苏军队。翌日,攻入仓州,并在四月中夺下付予、沉充两城。
    四月十一,寒军运往仓州军粮于繁俐峡被劫。
    事实有赖萧简对仓州地形了若指掌,知道繁俐峡地形复杂便于设防伏击,虽然为此损失两座城池,但寒军的军备补给却十分丰饶。
    四月十七,扶苏军队于东线辽州突袭寒军驻守之凤城,历时三日,最终攻下,并一路长驱直入,攻克三城。战线虽然因此被拉长,却环环相扣,各方配合。
    时局虽未大明,但扶苏大军日益壮大,不可谓不喜。
    是以承渊夜来设宴,算是小小庆功。然而萧简却身在前线,未曾到场。
    家宴气氛始终沉沉,丛葭就在青芜身旁,除了偶尔和身边的泽楷有所交流,她一直都甚少说话。
    有侍者忽然焦急前来禀报,说是祈安殿失火。
    一行人当即弃宴赶往事发之地,然而还未靠近,就已见得大火熊熊,几乎烧红了皇宫中那一处角落。
    “庭书!”易秋寒但见火势凶猛却抢步上前。
    “秋寒。”青蘼将易秋寒拉住,“危险。”
    易秋寒已顾不得再同青蘼解释什么,此时此刻,她只想挣脱开女子的钳制进去火场亲自将顾庭书找出来。
    “爹!”丛葭自然知道大火燃烧处正是囚禁生父的地方。他们父女同在这宫闱之中生活,却因那一墙之隔不得相见。如若一切焚尽,她如何能再见顾庭书,如何能再听见父亲疼爱宠溺地叫起她的名字。
    青芜却将丛葭牢牢拽在身旁,任凭孩子怎样哭闹挣扎,她一刻都不能放手。
    火光烧红,几乎包围住了整个祈安殿。侍卫正在奋力救火,然而火势只有无法控制之势。
    “让我过去。”易秋寒被青蘼拉住,再有易君傅在旁牵制,她根本无从靠近火场半分。然而烈火燃烧,她却听得见万物被焚毁的声音,甚至有什么东西坍塌了,重重地砸了下来。
    “让我过去……大嫂……”易秋寒已近哭求,脸上淡妆被泪水冲开,火光隐隐照着她的侧脸,像是被烫着一样灼热。
    丛葭同样不曾放弃半分,在青芜身边苦苦扭动着身子,试图趁机摆脱开女子的束缚,哭喊声那样真切悲恸:“娘,我要去看爹……娘……”
    青芜原本就站在那,眼见着火舌从屋子里陡然蹿出,又烧高了几分,顷刻间又将那一角的夜空烧得透亮。
    像是过去顾庭书陪她看烟花的时候,火树银花,也是这样将夜色点燃,照着那时彼此言笑晏晏的眉眼,他在她身旁叫她的名字,青芜,温柔缱绻,最是触动心头那一点涟漪波折。
    “帮我看着丛葭。”青芜将丛葭交托到身旁的泽楷手中就提步上前。
    身后却是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拉回,手腕处被灌入的力气霸道甚至带着凶狠,同时耳边响起承渊的声音——别去。
    丛葭的哭声连同大火一样迅速烧灼着已经不安紧张的心情,青芜只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出事!”
    “自然有人救他。”承渊目色生冷,看着面带急色的女子却也愠怒。
    “你敢说这场火不是你放的!或者不是你的授意!”她第一次这样质问兄长,为了那个曾经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却又照拂自己多年的男子。她真的急了,只因为如今顾庭书再不是过去那样可以自保并保护她的人,但她却无力在这样的情形下如同当初他对她的救遇和照顾。
    火光照亮了青芜眼底的泪光,承渊注视着愤然的女子,她这样六神无主,凭空猜测了来诘问于他,顾庭书于她当真就这样重要?
    “不是。”承渊将仍在试图挣脱自己的女子又一次禁锢在自己身前,对上她的眼,字字肯定,道“不是。”
    兄长的目光这样坚定,不容置否,她纵然相信,却依旧不能袖手旁观。
    青芜甩开承渊的手又向火场冲去,然而未多几步就被承渊从身后抱住,她已经没了多少力气,是以根本挣脱不开承渊全力的钳制。
    “把秋寒带回去。”青蘼一面说,一面将还没有放弃的易秋寒朝远离火场的方向带走。
    “大哥……”易秋寒哀求着身边的易君傅,眼角里依旧是从祈安殿内蹿出的火光,“我要去找庭书……让我过去……”
    青蘼却当即掴了半近疯狂的易秋寒一掌,清脆响亮的一声响起在本就吵闹的人群中,而后她厉声斥责道:“顾庭书既然写了休书,你和他就再没关系!”
    易秋寒一只手被易君傅死死抓着,另一只手已因为方才青蘼掌掴她时被迫松开。她从贴身处取出当日顾庭书写下的休书,猛烈地撕扯着。直到将信笺撕碎,她扬手一瓢,碎片飘飞。
    “哈哈……”易秋寒大声笑了出来,脸上泪痕未干,“没有休书了,没有了!”
    她忽然变得凄厉,看着青蘼的眼光也越发怨毒起来,高声叫嚷道:“我既然嫁给了顾庭书,这一辈子都是她的结发妻子,不能改!”
    易秋寒是当初顾庭书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入顾家的少夫人,众目睽睽之下拜堂成亲,缔结秦晋之好,她有理由为顾庭书出生入死,即使是顾庭书白纸黑字写下了休书,却不能抹杀掉那时风光旖旎,珠联璧合的称羡。
    承渊看着本在怀中挣扎的青芜渐渐停下了动作,他再凑上前,才发现青芜眼中泪光更浓,她只轻轻眨眼,泪珠滚落,正落在他的手背上。
    “青芜?”承渊只将她抱得更紧,揽着她尖而瘦的肩,格外疼惜不舍。
    他怎么不知顾庭书纵然再重视青芜,却终究没有给过青芜名分,他们称不上鹣鲽,成不了伉俪,那些都是属于易秋寒的。
    “青芜。”他像小时候在银山的风雪中救她时那样将她抱在怀里。她无力地矮下了身,他也跟着一起俯下身,一分一秒都不松开。
    他却不知,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有一双眼正默默地看着自己,看他对青芜关注怜惜,看他眉目间充溢着对青芜的呵护关切,像如今那大火一样熊熊不息。
    丛葭忽然从泽楷手中挣脱开,奋力朝着火场跑去。
    “丛葭!”青芜立刻追去拦住满心焦急的孩子,才将丛葭抱到怀里,身后就有覆上方才那宽厚温柔的胸怀。
    她死死抱住伤心欲绝的丛葭,遮着孩子的双眼。这一刻,却也不能冲去火场,只为这她和顾庭书的孩子。
    易秋寒见青蘼和易君傅都被青芜稍稍引去了注意,她趁机将兄长推开,毅然朝着已被大火烧去大半的宫殿跑去。
    前方有侍卫阻拦,她趁乱抢了侍卫鞘中的刀,挥舞着冲开拦道的人群,决然冲进了熊熊烈火之中。
    “秋寒!”易君傅纵然心急如焚,却始终没有失去理智跟着易秋寒一并闯入,只有看着大火依然,等待易秋寒安然出来。
    火势依旧,众人只在火场外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大火中忽然传来易秋寒的呼喊,正在叫着易君傅。
    但闻亲妹之声,易君傅立即循音望去,然而火光冲天,火帘已经完全将祈安殿包围,如今已不可能有人再进入火场之内。但易秋寒的声音,当真就是从火场里传来的。
    “秋寒。”易君傅朝火光大喊,却当真得到了易秋寒的回应。
    “大哥……”易秋寒的声音已极其疲惫,却带着兴奋和喜悦,并且仍在奋力在火场外靠近,“大……”
    又是一声巨响,祈安殿内同时传来易秋寒惊慌的大叫。声音随即就被又传来的重物砸下的声音吞没,并伴随着大火燃烧,仿佛从未出现。
    “秋寒!”面对至亲遇难,一贯沉稳的易君傅也顿时失去了往常的冷静。
    却是青蘼将其拉住,道:“难道你要多一个人送死吗?”
    一旁丛葭也听见易秋寒方才那一声惨叫,遂立刻抱住身边的青芜。
    青芜俯下身将孩子搂住,任由丛葭埋首自己胸口,也一句安慰之词都说不出口,只看着火光漫漫,总也烧不完似的。
    大火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方才被扑灭,殿宇飞檐,尽数被焚烧殆尽,焦灼如死。
    丛葭如今就站在青芜身边,拉着女子的手,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最终熄灭在废墟上的火光,第一个冲了上去。
    “丛葭。”青芜追去,当踏上这一角焦土,她也是触目惊心。
    她回想那日入殿探望顾庭书的情景。彼时虽然殿宇凄清,但毕竟一切完好,顾庭书身居此处,也安然无恙。现今不见陈列摆设,更不知那白衣长袍的男子去了何处。
    “爹!”丛葭扬声呼喊,随风吹开,竟真的就这样回荡在满地狼藉之上,哀伤悲痛。
    “娘……”丛葭本想走近青芜,却不慎被杂物绊住了脚,不及防之下重重摔倒在废墟之上。
    “丛葭!”青芜惊呼,正要靠近,却见丛葭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她快步上前一把将丛葭抱住,除却为顾庭书伤痛,也疼惜着丛葭。
    有侍卫前来禀报说发现两具已经被烧焦的尸体,极可能是易秋寒和顾庭书。
    青芜要泽楷先带丛葭回去,丛葭如今却十分听话,由泽楷拉着悄然离开了祈安殿。
    剩下几人随侍卫过去,清理时发现废墟之中被压着两具拥在一起的尸体,其中一具挡在另一具上面,呈现保护的姿态——都已经面目全非。
    承渊下令彻查此次大火原因。
    青芜由承渊亲自送回寝宫,却始终神情恍惚,夜来噩梦,依旧是大火之后看见的焦灼尸体。
    她惊坐而起,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
    幽光里有其他声音传来,青芜惊道:“什么人!”
    待台上烛火被点亮,她才看清居然是承渊。
    “哥哥?”青芜惊魂才定,见承渊坐到床边,她却莫名地带着警备。
    “司斛在照顾丛葭。”他没说为何自己会在这里,只因为心中记挂,才不想假手他人,甚至是小砚,都不会放心。
    “我没事。”青芜靠上软枕,劝道,“你回去吧。”
    烛光中青芜神色憔悴,一场噩梦耗得她更加疲惫。如今青芜这样斜身躺着,睡意又起,并且深沉浓重,真想一睡长眠,不知外物。
    额上却贴来承渊手背,他的手不凉,却在肌肤相触的瞬间教青芜觉得驱散了些许体内的燥热。
    “你在发热!”承渊见状,当即叫来大夫诊治。
    大夫说是青芜一直体虚未愈,今夜受激过度,气血不调,才有此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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