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崇城由此易主,城楼之上再没有过去高挂的顾军大旗。
    初十日,苏军后继部队由川渝南行,顺明寞河而下,准备进驻雨崇。却不想在剑忍峡遇伏,全军覆没,苏军因此遭受重创。
    克日,乌苏、宝中、越城相继出现军士动/乱,历时一月,于二月中旬平息一切动荡,并改换军旗大字,上书“扶苏”。
    二月二十二,雨崇传出消息,大珲皇室五子扶苏承渊举旗抗寒,誓要诛除邪异,伐乱反正。
    至三月初,桃源、新城等南方多处城池挂出“扶苏”龙云大旗,声援雨崇皇族,共讨国贼逆子,同诛寒翊。
    至此,十年隐姓埋名、潜伏布防终见成果,金瓯虽仍缺,却已有半壁江山收回。
    雨崇皇宫内,承渊与青蘼为此兴奋鼓舞。
    易君傅在一旁得见当年与青蘼这一盘赌约终有回报,作为商人,自然高兴。只是想起府中易秋寒日日郁郁,对现状强颜欢笑,心中疼惜之情,油然而生。
    “怎么了?”还在欢愉中的女子见丈夫愁眉不展,遂关心问道。
    易君傅摇头。
    青蘼此时才有所了解,知道一切心结都在祈安殿内的那个人身上,然而这结,怕是解不开了。
    “等萧简将最后一切布置妥当,就可以真正和寒翊两军相抗。”承渊双目熠熠,清亮激昂,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出去。
    “你去哪儿?”青蘼问道。
    “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青芜。”承渊眉间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激动,眸光灿然之间,已跨步离开了书房。
    承渊到青芜寝宫时才听说泽楷也在。
    走在后园的回廊上,四周却是一片安静,承渊只见青芜披着大氅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青芜回头,见承渊站得不远,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承渊会意,悄声到青芜身后,但见她指着另一处的假山,他才发现泽楷和丛葭都躲在后面,而丛葭手中牵着一根线,长长的连接到不远处的一节树枝上,而那节树枝正支撑了一只小竹篓。
    承渊就这样站着,看着那一对全神贯注的孩子,再低头看看青芜。女子眼底氤氲着浅浅笑意,呼出的白气扑在脸上,看来竟有些潮湿。
    一切寂然,虽然日光晴好,忽然飞来一只鸟儿,落在竹篓下面啄食食物。
    泽楷瞬间抓住丛葭的手将绳子抽回,树枝自此被抽开,竹篓落下,正罩住了下面那只鸟儿。
    “抓到了,抓到了!”丛葭从假山后跑了出来,在竹篓边拍着手欢呼,“楷哥哥,我们终于抓到了!”
    无声寂寂的庭院因为女童的声音重新热闹起来。
    少年站在丛葭身旁,看着眉眼笑开的女童,也不由扬眉浅笑,温润如玉。
    “以前我也是这样的吗?”阳光下,看着丛葭踩着还未化开的薄雪,小小的身影跃动灵活,青芜恍然问着。
    承渊未答,嘴角的笑容促狭却幽邃深长,目光仍旧停留在园子里的两道身影之上。薄光轻笼,有些朦胧,仿佛真的就是在看过去的自己,还有曾经鲜活在记忆中的青芜。
    丛葭一时得意忘形,一脚踢翻了竹篓,篓中鸟儿借机飞走,教丛葭好不失望。
    泽楷正想安慰,却见承渊不知何时过来,他将沮丧的女童带到回廊下,行礼道:“父殿。”
    丛葭也甚乖巧,叫道:“舅舅。”
    承渊点头,却说对泽楷道:“三月的天还这么冷,你们两个折腾也罢了,怎么也不知道让你七姑姑进屋去?”
    “在屋子里也闷得慌,不是楷儿过来,这会也就我和丛葭说话,说不定丛葭还要嫌我啰嗦,要出去到处跑呢。”青芜轻轻按住就在身旁的丛葭的肩。
    承渊看着如今忽然收敛了笑意的丛葭,又将目光转回到一边的少年身上,神色微沉,问道:“今天不用跟你萧师父学习吗?”
    “萧师父忙着军中调整,说这几日不必过去,只要每日午后去马场练习,不至于荒怠。”泽楷垂首回道。
    父子之间显得几分疏离,承渊不似对青芜时的亲近宽和,就连看泽楷的眼光都疏冷淡漠,甚至带着严苛。
    “楷儿。”青芜将丛葭推到泽楷身边,道,“你先带丛葭去找司斛,今天丛葭还没练琴呢。”
    心知青芜有意圆场,泽楷立刻带着丛葭退下。
    青芜同承渊看着两个孩子离开,虽然年纪并不相仿,却还是能教他们找回到过去的影子,既真实又仿佛遥远得虚幻。
    “有什么好消息吗?”青芜一面问,一面已经转身进了屋。
    承渊跟上,替青芜打了帘,待女子进去了他方才入内,道:“情势基本稳定下来了。”
    才坐下的女子神色忽然一滞,浮动在眼角的微薄笑意也随之消失。她凝神思索着什么,没再说话。
    承渊就坐在青芜对面,目光犹如审视一般,道:“顾庭书,不能留。”
    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杀的意味,利刃一样刺在青芜心头,每一下都沉重狠绝。
    她面色如常,挺了挺脊梁,抬眉凝睇着神色肃穆的男子,道:“我能见见他吗?”
    “最好不要。”承渊道。
    “谢谢哥哥。”青芜感谢。
    承渊到青芜面前,取出一面令牌递给她道:“照顾好自己才最重要。”
    青芜同样站起,接过令牌,眉然关心之色,道:“你也是。军务固然重要,自己也要当心身体。”
    “这事有小砚记着。”承渊脱口而出,说完了,才觉得有不妥之处,眼前青芜在听见小砚之后眉间黯黯,最后对她的那丝微笑都就此消散。
    “晚上去看过了他,我就将令牌还你。”青芜岔开话题。
    他本想问“这么急吗?”但话到嘴边,想起前一刻青芜眸中的失落,他却也能明白一些青芜对顾庭书的情义,正好比小砚于他,正是当日青芜说的那四个字,不离不弃。
    这样做到的,却不是他们彼此。
    于是晚膳之后,青芜特意留下司斛照顾丛葭,自己去了祈安殿见顾庭书一面。
    侍卫见青芜持有承渊令牌,遂就此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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