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风对顾庭书的放任自流固然引来不少争议,但因为结亲而为顾军带来的便利又让人并不敢太多置喙,毕竟有了易家的支持,顾军的后备充足了不少,这不光为防守雨崇提供了坚实的后盾,也为顾军吞并周围其余各部势力创造了条件。寒翊大军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就此与顾军各占半壁江山,局势尚算平稳。
    在易君傅的支持下,邱兴的粮草跟兵力都得到了补充,与寒军的对峙也不显得那么紧迫艰难了。
    “大哥跟易先生真是走得一步好棋。”顾庭玉明贬暗讽,显然是在嘲笑顾庭书凭一个女人而得到了易君傅的支持。
    顾庭书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道:“原定送往望定的粮草,君傅一早已经让人送出去了。”
    顾成风点头。
    然而就在众人都以为易君傅的粮草可以安全抵达前线阵地之时,两日后,有消息传回雨崇,护卫队身中埋伏,粮草被劫。
    彼时易君傅正在宫中与顾成风等人商议下一拨粮草的运送事宜,听闻如此消息,书房内诸人皆静,尤是顾成风猛然拍案。
    “可有线索留下?”易君傅问道。
    “队伍经过五重岭山谷,忽然中伏,一切来得突然,未有防备,几乎全数阵亡,线索……没……没……”侍者方才见顾成风大怒,已然跪下,此时正颤颤巍巍地回着话。
    “下去吧。”顾庭书挥手,虽然与易君傅同样冷静,眉间却是猜测诸多,思虑不歇。
    “怎么就忽然中了埋伏?五重岭那里不算险关,要设伏,得手也不是有十足把握的。”顾庭玉思量道,“再说,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截我们的东西?”
    “寒翊。”顾庭书并不肯定,但气韵沉沉地说来却仿佛那已经是事实。
    “望定那里他都不敢轻举妄动,怎么就敢这么明目张胆了?”顾庭玉嗤笑。
    “半年前,寒翊杀了张可为,接手了张可为手下四万人马。半个月前,他又收了关瑕山一带李贤的两万人马。前前后后这三年,算起来,寒翊的军队已经扩充了不少兵力了,这可不是小数目。”易君傅行商度量,对各方势力总有了解,是以这一番说出之前,早就了然于心。
    “你的意思,其实是寒翊后备不足,做了只绣花枕头?”顾庭玉来了兴趣,立刻追问道。
    易君傅却只是笑笑,道:“我只是个商人,走每一步之前都要多少知道些对方的情况,多方权衡了,才好下决定。二少这样问,我却是答不上来。”
    “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顾庭书愁眉未展,“猜测有时是最可怕的,没有太多根据的东西,还是不要妄下定论。”
    言毕,顾庭书就此转身离去,易君傅也告辞。
    顾庭玉看着兄长那始终自负的背影,愤愤道:“易君傅的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难道还是故意设坑给他跳不成?什么小心谨慎,不过是缩在雨崇不敢出城罢了。爹,这件事不如就交给我吧。”
    顾成风却未就此答应,看着顾庭玉不服气的样子,他不免想起当日青芜的话来,心中渐渐有了个决定。
    离开皇宫之后,易君傅向顾庭书又说了有关望定粮草的事。
    “这次望定的军粮,我想改走水路。”易君傅见顾庭书默许,他继续道,“从泉江将粮草送到三江口,然后转陆路,通过折回最终送达望定。”
    “谁押送?”
    “秋寒。”
    顾庭书皱了眉,道:“为什么是她?”
    “原本这批粮草该由我亲自运送,但林玥那里忽然出了点状况,我要立刻赶过去。现在说的这条线路虽然有些曲折,但目前来说是最安全的。而且秋寒过去负责过泉江一带的事务,对那里要更熟悉。”
    易君傅说完,神色更加凝重,道,“实不相瞒,上次粮草被劫在计划之外,如果这次再有闪失,短期内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周转的办法,毕竟数目太过庞大。”
    顾庭书自然知道易君傅的难处。军备粮草所需巨大,一次被劫,这么短时间内易君傅可以第二次准备完全,显然费了不少功夫。
    顾庭书以为易君傅的提议可行,所以在回到顾宅之后就与易秋寒说了这件事。
    易秋寒虽有些犹豫,到底还是答应了,跟顾庭书一起用了午膳之后就立刻启程赶往泉江。
    五日后,金慈传来消息,说易秋寒忽然风寒严重,连日高烧不退,而粮草运送虽然已步入正轨,却仍旧需要有人时刻注意,以随机应变。
    顾庭书得到消息之后,立刻赶往金慈。青芜才将人送走,就接到了青蘼到访的消息。
    这是当日谭樟寺一别之后,她们姐妹间的第一次见面,青蘼的出现无疑让青芜倍感意外。
    “我是特意来见你的。”青蘼道。
    “你怎么知道……”青芜此时才恍然大悟道,“是你们故意引顾庭书离开雨崇的。”
    “不这样做,我根本没有机会见你。”青蘼上前拉起青芜的手道,“我知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的事我也都听君傅说了,是我没能照顾好你,才让你受了这些委屈,青芜,对不起。”
    青蘼的歉意看来真切诚恳,青芜却只是淡淡地摇头道:“他对我很好。”
    青蘼诧异地看着青芜平静的眉眼道:“你难道是……”
    “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你特意引开他来见我,我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耐了,只怕帮不到姐姐。”青芜一面说,一面将手从青靡掌心抽了出来。
    “如今顾庭玉跟顾庭书兄弟反目已是人尽皆知的事,顾成风虽然一直倚重顾庭书,但毕竟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是顾庭玉,他舍不得将顾庭玉放离身边。所以眼下还需要你再推波助澜,彻底让顾庭书离开雨崇,这样我们对付起顾庭玉跟顾成风也要容易许多。”青蘼道。
    “这件事,我已经跟顾成风提过了。”
    “真的?”青蘼为青芜的提前筹备而欣慰,眼见计划正在一步步进行,她便一时高兴得忽略了青芜如今落寞的神色。
    青芜点头道:“姐姐,你早知道顾成风跟母妃的事,是不是?你也知道顾庭书当年将我收留在成台的事,对不对?你一直不说,是为了让我觉得三年辛苦,从而在跟你重逢之后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你的计划,是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是亲姐妹,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吃尽苦头?
    我不怕母妃跟父皇在天有灵吗?”青蘼反问道。
    姐妹之间第一次这样针锋相对,青蘼的义正言辞,青芜的静默无声,时光仿佛在暗中将一切偷偷转换,那一幅皮囊下早不是昔日熟悉的魂,就连如今念起对方的名字,都变得了陌生了许多。
    夜色清寂,青芜最终失落地垂下眼道:“是我想多了,姐姐并不会害我的。”
    青蘼这才放了心,语重心长道:“我们是姐妹,至亲的血骨,我断不会害你。只要你记得,你姓扶苏,是扶苏家的女儿,我们的身上不光有儿女私情,还有国仇家恨,这才是现在我们最应该去完成的事。”
    青芜点头道:“明天我就进宫去见顾成风,试试看能不能尽快让顾庭书离开雨崇。”
    青蘼闻言欣然点头。
    “可是姐姐,请你一定答应我一件事。”青芜恳求道,“如果将来事成,请务必放过顾庭书。”
    青蘼似有话说却又戛然而止,月光下青芜眼中已有泪花,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青芜有什么冲突,便点头答应。
    青芜随即问道:“秋寒说楷儿已经被你送走,他现在在何处?还好吗?”
    “我自然是将他送去了安全的地方,你放心就是了。”
    “秋寒她……是真的病了吗?”
    青蘼苦笑道:“病是真的,不过没那么严重。君傅之前特意跟顾庭书强调了这次粮草的重要,所以他不敢怠慢,这才匆匆去的金慈,我也才有机会过来见你。”
    见青芜不作回应,青蘼知她到底有心结,而自己也无能为力,这就要走。临走前,她又跟青芜强调了让顾庭书离开雨崇的事,青芜虽然并不乐意听见这些,却还是一一答应了。
    看着青蘼匆忙离去的背影,青芜本想再叫她一声,然而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看青蘼来去匆匆,便知她不过是为了所谓的复国忙碌,姐妹之情大约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这样想着,青芜心中悲凉,抬眼时见月光暗淡,不由得想起小时候自己难过了都会有承渊陪在身边,两人一起并肩看月亮,他逗她开心。然而如今同是雨崇月,却丝毫都没有那一份安乐宁静,所谓时光不复,应该也就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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