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过昨日种种之后,洛平正色道:“殿下,从今日起,你每天下午都去朝阳宫偷师。你要记住我的话,不要暴露自己,不要强出风头,不要……”
    “好了我知道了,小夫子你怎么变得这么罗嗦。”周棠不耐烦,该怎么做他都已经想好了,用不着小夫子操心。
    从食盒里拿出精致的糕点,他摆在洛平面前。
    “小夫子,你尝尝。”
    洛平被他磨得没脾气了,拈了个点心放进嘴里,吃完后说:“嗯,这紫沙云糕做得不错,就是蒸得有点过头,不够软糯。”
    周棠眨了眨眼睛:“小夫子,你怎么知道这点心叫紫沙云糕?我听说这是朝阳宫的厨子昨日刚琢磨出来的,难道你以前吃过?”
    洛平心里一惊,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上一世他在朝阳宫吃过这点心,当时那厨子已把它做得很完美了。谁承想这会儿是刚刚琢磨出来的新品。
    这未卜先知的大乌龙,他要怎么解释?
    幸好周棠只是随便问问,他见洛平皱眉不答,以为民间早有这种糕点,一点也不稀奇,也就没太在意。
    “小夫子,下次我让那厨子做得更软糯一些好了。我们开始授课吧,中午我得赶去朝阳宫,要抓紧时间呢。”
    “嗯。”洛平收拾好微乱的情绪,翻开书给他讲解。
    罢了罢了,看来很多事都不在他的预料中了。
    如今一切恍若笼在晨雾里,他自己也看不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去你娘的枉少年。
    第十章 断袖子
    周棠进了朝阳宫一事令其他几个皇子颇为讶异。他们不明白,父皇怎么会允许小七子接近宝贝孙儿,他不是最忌惮那两人接触的吗?
    其实自那日周棠殿上答出“定北”之略,皇上便对他稍加留心。
    他派人去太学院问了周棠的课业情况,得知周棠从未在那得到过正统教育,一道圣旨下去,怒斥了太学院的太傅,但并没有实质性的惩罚,也没有勒令他叫周棠来上课。
    太傅是何等人,一下子就明白,皇上骂他不过是做做样子,并不真的想栽培周棠,于是领了责骂后,太学院一切照旧。
    皇上确实是那样想的。
    七个儿子一个长孙,几乎所有人都在太子之位的考虑范围内,惟独周棠,不在其中。
    不是天赋与能力的问题,而是他不想。
    说是迷信也好,说是偏心也罢,总之他绝对不会让一个诅咒周家断子绝孙的恶毒女人的孩子登上皇位,那不等同于亲手断送周家王朝么!
    这次周棠跑到了朝阳宫,皇上本想找个名头把他赶出去,去看了之后却改变了主意。
    他觉得这样更方便观察和监视周棠,若是那孩子真有什么不轨心思,一旦暴露出来,他便可以将他彻底除去。
    周棠获准出入朝阳宫之后,每日中午时分会过来串串门。皇上特意让周衡的夫子和武师去试探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聪慧过人,并且志在社稷。
    夫子几番询问套话,回复皇上说:“七殿下确实不笨,但心不向学,四书五经都没有读全,国策兵法更是一窍不通,只对一些闲杂书籍感兴趣。各地有哪些珠宝玉器,有哪些吃喝玩乐的地方他都很清楚,最喜欢一些志怪故事,也不知道是哪个下人讲给他听的。”
    联想到周棠在赏春宴和那次考试中的表现,皇上对这话信了大半。
    周棠连一篇短短的《牧誓》都背不全,偏偏能答得出什么踯躅玉什么寒玄铁,想来是从哪本闲书上看到的,或者从哪个闲人口中听说的,多半是凑巧。
    武师也对皇上说,周衡在练武的时候,周棠不是趴桌上画乌龟,就是跌跌爬爬地骑驴子,没见他干过一件正经事,就玩耍的时候最开心。
    于是皇上暂且放下心来。
    文不成武不就的一个小皇子,能凭什么去争皇位?
    周棠的乌龟图已经铺了满桌子,还在继续穷极无聊地画着。
    夫子摇了摇头,叹了声“孺子不可教”,便去读自己的书了。
    他一走,周棠就换了一张纸,对着门外正在给周衡做演示的武师画了起来。
    纸上全是一个个的小人,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细看,竟全都是武师所传授的招式。
    武师领着周衡去马场练习骑射,他便牵上那头小驴子,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晃悠,骑在驴子上,听着武师对周衡的教导,慢慢学着平衡自己的身体。
    等到基本能骑起来后,他就开始观察武师是怎样拉弓射箭的。有时看得入了神,从驴子上摔下来,被那些奴才嘲笑也不管。
    周衡有专用的剑和弓用,他没有,于是他从浮冬殿后面的竹林中砍了根竹子,又偷了衡儿玩坏的弓弦,那两天就总琢磨着自己给自己做一个。
    实践证明他实在不擅长干这种活,拿小刀削竹篾把手给削破了,上弓弦也把手给划破了,搞得两手都是伤口,他却不敢找太医,自己用水洗了包上绸子就算完事,结果小伤口发炎,疼得他握笔都握不了。
    他龇牙咧嘴地默写完一篇《过秦论》,洛平拿过来看了眼,淡淡道:“殿下,这是你新练的狗爬体吗?”
    周棠嘴硬道:“能看懂就行了!”
    见他还在强撑,洛平叹了口气:“手伸出来吧,要真等到皮肉都烂了才肯跟我说么。”
    周棠面上一红,不甘不愿地把两只手摊开在他面前,嗫嚅着说:“不就是一点小破口嘛,过几天就会好了。”
    洛平不听他这些废话,拆开包着的绸缎,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弄伤的?”
    “小刀划的……”
    “你用小刀做什么?”
    本来周棠没觉得怎样,可不知怎么搞的,被小夫子一问就觉得特别委屈,脾气也上来了。
    “我想练习射箭!没有弓没有箭,我什么都没有!父皇明摆着不想让我有出息,他对我根本没有期待!我能怎么办?去偷去抢吗?去求周衡那小子吗!我周棠不做这种下贱的事!我不求他们,我自己做还不行吗?”
    他吼完了,喉咙里梗着,扭过头去不看洛平。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丢人。
    洛平没说什么,从自己的里袖上撕下一块干净的绸布,重新给他包上,之后就要起身离开。周棠一愣,下意识地拽住他的手说:“你去哪里?”
    洛平道:“我去给你拿些伤药,你疼成这样,我还怎么给你授课?我会尽快回来的,你先自己。”
    周棠哦了一声,这才放开他的手。
    洛平走几步又回头看他一眼,看见他翻书时都疼得直吸气。可见方才在他面前是硬忍着不肯吭声。
    他无奈叹息。
    这个人,身体里流着骄傲的血,无论如何不肯对别人低头。
    即使是他最亲近的人,即使是他洛平。
    ————
    洛平不久就回到了扫荷轩,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一盒金疮药、一把乌木弓和一个箭袋。
    周棠见状蹭地一下就跳起来,拿过弓箭兴奋地说:“这是给我的吗?小夫子你从哪里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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