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以前最不喜欢弄这种精细麻烦的活……”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
    “还有……”秋然犹豫了一下,起了开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还有什么?”
    “公子抄了许多佛经。”
    暗格里面一摞一摞抄好的佛经被翻了出来,堆在方桌上,快有半人高,段枢白随便拿起一本,里面墨香飘散,一列列隽秀小字映入眼帘,是他熟悉的笔迹,全都是萧玉和亲手书写,他翻了好几本,除了佛经,还有画,画像上画的全是他。
    萧玉和画艺无双,动了情画出来的画更是动人。
    画上提了许多词,记下了萧玉和的心思,起先是担忧他的身体,怕他生病,怕他受伤……怕他一去不回,到后来,作画人仿佛是看开了,不再担忧这些,反而透出了一股决绝,就好像是在说:你要是死了,我也不独活。
    外面冷风肆虐,昏暗的光线下,一道道树影在窗前摇动。
    墨香氤氲,仿佛还夹带着一股专属于萧玉和的暖香,他仿佛看见了萧玉和孤身一人在夜色中点灯提笔的模样。
    段枢白翻着一张张纸页,眼睛一点点变红,烛火中的凤眸浮上一层水光,秋然立在一旁,将桌上的书册整理,担忧道:“将军……”
    段枢白回过神来,低声道:“秋然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守着玉和。”
    秋然点头。
    “等等,去帮我拿纸笔过来。”
    秋然关门出去,段枢白将桌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回暗格之中,他走到萧玉和身侧坐下,萧玉和神色惨败,段枢白低头在他干涩的嘴唇上亲了一口,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绽开在对方的嘴角。
    “我段枢白何德何能,才能得你痴情如此。”托起他的手,额头抵在对方光洁的手背,段枢白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一直忽略了,或者说是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件事有多么重要。以前在现代,当兵十年,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也没人担心他伤了、残了、死了,在队伍里,负伤乃至牺牲都是光荣。而他的家人,家里孩子众多,一个走了十来年的孩子,还有什么可在意的,更有一个令人心寒的事实——他若是直接死了更好,他们还能领到一笔巨额抚恤金。
    现在的他不同,有个视他如生命的人在后面关心在乎着他,他虽然心中知道,却一直没有从之前无拘无束,生死由命的状态中走出来,将所爱之人对他的担忧看得太轻,以致忽视了许多东西。
    他贴在他耳畔,轻轻道:“乖玉和,醒过来看看夫君好不好?”
    萧玉和闭着眼睛,依旧未醒,段枢白心中有些失落。
    这时在门外等候已久的秋然将纸笔送了进来,放下东西后关上房门,段枢白将一个红书案挪了过来,守在萧玉和身侧,学着他曾经的模样,手抄了一夜佛经。
    这时的他,体会到了当初与萧玉和一样的心情。
    后半夜,又下起了一场小雨,清晨白雾悠悠浮起,晶莹透亮的水珠从树枝枯叶上落下,段枢白手旁沾了墨迹的白纸,已经积了厚厚一叠。
    萧玉和唇色惨白,额角沁出冷汗,神情时而陷入痛苦之中,时而恢复平稳,他在昏睡中极不安稳,各式各样的梦魇冲袭着他,在画面不断轮转诡谲变化的梦中,他回忆起了小时候的一桩事情。
    “我小时候曾经最喜欢过一块玉镯,每天都要把它戴在手上,有一次,玉镯摔碎了,我也生了一场大病……”
    “玉镯是怎么碎的?”
    “小时候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就这件事,还是前几天娘突然跟我提起的。”
    幼时的萧玉和有一块钟爱的玉,每天戴在手上把玩,堂姐萧月晴见了,也想要,他不愿意给,萧月晴在府中大闹,她是侯府中最得老夫人宠爱的孙女,所有的长辈们都劝他大方一点,既然姐姐喜欢,就将玉让给姐姐,但是萧玉和脾气倔,不管其他人怎么劝,包括他娘亲,萧玉和就是不愿意。
    逼得紧了,当着众人的面,他将那一块玉镯摔碎在大厅之中。
    事后,他的父亲和母亲被责怪教子无方,玉碎了,萧玉和也为此大病一场,卧床半年,病好之后,不知怎么的,他自己将这件事忘了,身边的人也没有再提过。
    画面再一转,回到了他在府中隔水看到的场景,红衣的萧月晴笑着向他走来,“我喜欢他,你把他让给我。”
    “你摔了我的玉,就要把人给我。”
    二夫人狰狞着面孔:“将军夫人的位置,本应该属于月晴。”
    “只要你答应了,你以后和月晴一起陪伴在将军左右,日后也会成为一段传奇佳话——”
    马淑琴皱着眉头:“现在枢白对你好,万一久而久之,他听了外面的闲言碎语,对你起了间隙怎么办?”
    ……
    乖玉和,醒过来看看夫君好不好?
    时隔三日,萧玉和睁开了眼睛,段枢白一直守在他身边,没合过眼,这时萧玉和睁开眼睛,他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幻觉中的萧玉和主动坐了起来,径直扑到了他怀中,死死地抱着他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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