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知夏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起来,甄香菊取下鬓角的纱花放到她手里:“我要嫁人了,姐妹一场,这个送你,你拿去带吧。”
    张氏正和亲戚聊得热火朝天,见状连忙挪过来:“你这丫头瞎大方啥,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带啥子花,而且她头发都绞了,咋带哪。”
    甄知夏忍不住低头一笑,还好二伯娘的性子还没变,不然她还真的不适用:“大堂姐,一辈子可只嫁一次人,再多花也不嫌多的,这花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甄香菊讪讪的松开手,张氏连忙捏住纱花认真替她戴上,一边嘀嘀咕咕唠叨着,好好盘起来的头发别随便碰,你待会儿留神些,那几根银簪子可是娘自个儿的嫁妆呢,别少了掉了,教人藏了去。
    甄知夏笑着离开,甄香菊也就再没看她一眼。
    终于,一方红帕挡住甄香菊涂抹的粉白的脸,由喜婆背着她踏出门,然后,鞭炮响,喜轿起,甄知夏见证了穿越后第一次的婚礼,看着一个小女孩心不甘情不愿的踏上为妇之路,开始另一段人生。
    手上一阵痒痒,低头一看,却是甄绿儿笑嘻嘻的拉着她的手:“三姐姐,呆着干嘛呢,快去厨房,我娘留了好东西呢。”
    甄知夏勾唇一笑,绚烂似三四月的春桃,她使力把小小的甄绿儿往怀里一抱:“哟,还是小绿儿最最疼我,我得去看看,都给我留什么好东西了。”
    42败家
    作者有话要说: 我卡文了,所以晚了,啊啊啊,困死了,看我这么拼,还不戳收藏~~~   七月亨葵及菽。
    几近夏末,满山的野菜所剩无几,甄知夏自愿领了小竹筐去后山,一待就待到晌午。从五天前大堂姐回门,甄家这几日就不太平,原来只马氏一人闹腾,现在又多了个张氏,真正叫鸡犬不宁。
    原来所谓的大户周家是没错,但这周家少爷不过是周家旁系的一枝,还是个早年丧父的遗腹子,现靠着家族叔父生活,家有一久病的老母,媒婆提过的佣人的是个年过六十的老汉,多走几步路都喘,没人再指望他去伺候别人。唯一的家业也不过是个挣不了几个钱的成衣铺子。
    而这周家之所以不在城里找新妇,是因为周少爷的母亲需要人近身伺候,而乡下闺女更能吃苦。最 荒唐的是周家之所以急着成亲,完全是因为这周少爷的堂弟有一门好亲事,周少爷作为“长兄”要顾全大伯家善待兄长的颜面先成亲而已。
    穷富还是其次,这一听就复杂之极的家族算计,甄香菊这不经事的乡下丫头又哪里经受得住。
    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张氏懊悔无及,徒增烦恼。
    甄知夏握紧小锄头挖野菜,不时皱着眉头回身去看才半满的小竹筐。一抬头见一身着青布直裰的少年沿着后山蜿蜒而下,她不禁眯了眯眼。
    东哥儿?
    不对,那少年愈行愈近,甄知夏忍不住睁大眼,竟然是许汉林。
    “小大夫。”
    许汉林也早已看到她,他徐徐行过来在她面前站定,稚气的脸上带着一贯的笑:“三丫头。”
    “小大夫你又来采药。”她瞄一眼他腰间慢慢的小竹篓。
    “嗯。”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浅褐色的眸子细细端详了下她的双颊,居然抬手,熟稔的替她将唇边的一缕青丝拨开,指尖的触感细腻温滑,他状似毫不留恋的收回手,又无比平静的说道:“上回你想说什么?”
    “嗯?”甄知夏被他无比自然的动作镇住,只圆睁着星眸瞪着他。
    “上回在溪边,你当时想说什么?”许汉林耐心的又问了一遍,两指拢在袖中,细细摩挲那柔滑触感。
    甄知夏干巴巴的“哦”一声,又看了他半响才踌躇道:“当时,想,想请你教我识别药草来着。”
    “可以。”许汉林干脆的说道,又低下脑袋看了看她脚边的竹筐,忽然抬头扔下一句:“你为什么会写字?你一个女孩子总不能是在学堂学的吧。”
    “我娘给我启蒙,然后东哥儿又教了我一些。”甄知夏见他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这许小大夫是许大夫的孙儿,似乎幼年失了父母,才跟在爷爷身边习医理,也不便考仕途,所以也是一日学堂都没去过。
    但是这和问她这个问题又有什么关系。
    却见许汉林又点了点头:“能自学,想来应该不笨。”
    甄知夏有些窘,这是夸她还是夸自个儿呢。
    “三丫头还有其他事要说?”
    甄知夏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檀口微张了会才记得闭上:“没了。”
    许汉林勾唇一笑,:“那便好,我明日还要来后山一趟,明日辰时在此恭候。”
    甄知夏有些迷糊,竟似乎在他人畜无害的笑容中感到一丝莫名压力:“好。”
    可惜她终究是不能如约了。
    也就在这时,连甄香菊的亲事都没赶回家的甄惜福突然回来了,同时带回来的是一张轻飘飘却能把甄家压垮的薄薄一张毛纸。
    堂屋里,甄老头扬起抽了几十年的烟袋,头一次打在了他疼在心尖上的小儿子的背上:“你个败家的畜生,你怎么就敢一声不吭的拿着咱老甄家的地做这事儿,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爹娘兄弟,你是想把咱老老小小的都逼死啊。”
    马氏见了她的宝贝儿子,早不躺床上了,见了这阵仗急的连忙扑过去:“老头子你疯了,干啥打五儿。”
    甄惜福只挨了一下,就哎哟哎哟的大声叫痛,马氏急的脸都涨红了:“你个没轻没重的老东西,要伤了五儿我就和你拼命。”
    甄老头还要再打,却又见老妻护着这孽障护的是结结实实的,且甄惜福连着叫唤了好几声,一张干净俊秀的脸孔已经扭成一团,他到底心痛这幺儿,居然真的再下不去手。
    甄老头拿着烟斗的手都在发抖:“你咋的敢拿了咱老甄家的地契去抵银子,啊?谁给你的胆子,你读书读傻了啊。”
    马氏叫道:“老头子你别乱骂人,是我把地契给他的,你有啥冲我来。”
    甄老头气的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个败家娘们,你居然挑唆儿子去卖地,我休了你。”
    马氏嗫喏了下,咬牙道:“对,就是我让五儿拿了去抵卖的,他要是没这银子,怎么给他老师去疏通,要是不疏通咋的考秀才,考不上秀才他这些年的书不都是白读了么,他还是不是你儿子,你不给他钱,不给他地,他咋活啊。”
    其实这次马氏却是冤枉的,她还真的不知道甄惜福能有这么大胆子,那日甄惜福心急如焚的又是哄又是保证的,问她要了地契,她也真没想到这连卖地都不知道要找中人和牙侩的小儿子,会这么利落的把地契就押给高利贷了。
    甄惜福躲在马氏身后,抖抖索索叫了一声:“娘,老师说了,我资质还是很不错的,只要他给我提点下,这次秀才必然如同囊中之物,这六十两银子算什么,只是表示下我的诚意,要不是刘兄多次在老师面前给我作保,别说六十两,六百两也不会让老师看我一眼。”
    甄老头被这话气的仰倒,这会子也想不到士农工商了:“啥子贵秀才能值上六百两,你个畜生啊,这么糟践银子,你当那些钱是天上刮风刮下来的啊。”
    甄惜福这时候还忍不住辩驳道:“这读书的事情怎么能用钱财衡量呢,都说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这等高雅之事怎能粘上那种铜臭味。”
    怕粘上铜臭味还给老师送钱,甄老头第一次觉得,让这个小儿子啥事情都不管,一门心思读书是不是做错了,他费力的挥了挥手:“你这苗子坏了,我先不和你扯呼别的,你统共拿了二十亩良田的地契,剩下的钱呢,拿出来,尽快把咱家的地皮赎回来。”
    马氏也急忙回身道:“五儿,这话得听你爹的,你成日读书,不懂庄稼人的天地跟性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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