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丰北城的彩灯很漂亮。
    江远和于玲一起在夜市之中游玩,能够放松一下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两人开心地逛街购物,猜灯谜,玩的不亦乐乎。
    当得知了献祭场将会发生在这里之后,江远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就赶了过来。
    对于献祭场,江远在神术之中已经直面接触过一次,已经并不陌生。
    并且这一次,江远也从御法秘宗里得知了关于献祭场的更多信息。
    丰北城将要沦为献祭场,御法秘宗已经通知了这里的罗国,丰北城周围也开始被封锁,普通人已经没法进出,就宛如太平镇当初被封锁一样。
    为此江远曾询问过御法秘宗的人,可否提前将丰北城的所有活人迁移走,留下一座空城,以免神魔收割生魂。
    江远得到的答案是,在古时确实有人这么做过。
    但是献祭场并没有为此而降临在空城,反而以人没有预料到的结果出现在了别的活人城市,造成了那个城市中凡人和公族世家们猝不及防之下的严重损失。
    故而之后,人们认为可知可控的地点,要比不可知不可控的地点好得多。
    所以超凡势力们便不会在迁走将要出现献祭场的城市活人,以免献祭场发生不可预料的变化,只会提前通知城中的公族世家和妖族子弟们提前离开。
    当献祭场被算出将要在丰北城出现的时候,这个城市之中的所有活人就已经被放弃。
    江远也同样没打算迁走这里的活人,否则万一献祭场突兀出现在新城自己的地盘上,那么情况将会更不好。
    他隐隐感觉这次献祭场是冲着自己来的,所以他才会亲自来到这里,静候献祭场的发生。
    城中的百姓们,却并不知晓即将发生的一切,依然还在如常度日。
    只是当得知城外进出道路被官兵突然封锁之后,才会有偶尔的疑惑和不安。
    歌台之上,依然有商女浅唱:
    “丰北好,丰北好,山明水秀好风景,繁荣又安定,处处歌舞升平!升平,升平!”
    不得不说,丰北城的夜晚十分热闹。
    城市的繁华,也使得这里的百姓们在入夜之后也要游玩很长一段时间。
    江远和于玲顺着大街上一边观望一边行走,如同一对寻常热恋的情侣。
    然而走了没多远,江远却忽然停住脚步,于玲的双眼也疑惑地望向了街边。
    在街边阴暗的角落里,有着一个人影正坐在马扎上,面前有着一张小小方桌。
    那人身材高瘦,穿着件宽大的黑红相间的巫衣,衣上挂满大小不一的一面面铜镜。他头戴高冠,额头束着一块碧色方玉,手里拿着一卷竹简丹书。
    这是一个耄耋老者,他清瘦的外貌和身躯,充满岁月的厚重和质感。
    尤为奇特的是他的眼睛,耄耋老人瞳孔是很深的黑色,在两只瞳孔旁边,各有一个细小的红点,像被针刺过一般血红。
    见到这个奇特的老人,于玲忍不住疑惑道:
    “公子,这个人好像……”
    江远笑了笑,然后带着于玲就走了过去。
    待得两人走近,只见老者依然垂头在方桌上摆弄这桌上的物件。
    桌上的物件很多,有着一些龟壳和筮草,老者正在用手把那些筮草排列成独特的顺序,然后不断增减。
    江远看了一阵,问道:
    “这是在做什么?”
    老者头也不抬地回答:
    “算命。”
    江远微微一笑:
    “可否帮我算算?对了,收钱吗?”
    老者这才微微停顿动作:
    “第一次免费;第二次的报酬,则是由我来提任何条件。”
    “你倒是挺自信。”江远晒然。
    第一次免费,老者便是料定了绝对能算中,使得顾客还会第二次上门,并且能够任由老者开条件。
    老者抬起头来问道:
    “你要算什么?”
    江远思索了一阵,回答道:
    “算凶吉。”
    老者继续问道:
    “算长,还是算短?”
    “此话怎讲?”江远问道。
    老者伸出手,将桌面上的龟壳和筮草摊开说道:
    “正所谓:筮短龟长。你告诉我想要算的凶吉是短期内的,还是长远的,我才能选择合适的法器为你算。短期的占卜,用筮卜比较准确。长期的占卜,用龟卜比较可靠。”
    江远疑惑道:
    “短期内的凶吉,和长远的不一样吗?”
    “时间不同,凶吉便会发生转变。”老者回答,“如同一个人,不幸骑马摔断腿,短期来看,这是凶。但随后国家爆发战争,那人因为断了腿而有幸避免了兵役保住了性命,这就是吉。”
    江远犹豫了一下,回答:
    “我算长远的。”
    老者于是从桌上抓起了龟壳,放置于掌心。
    随后,一团烈火突兀地在老者掌心产生,将那龟壳包裹于其中燃烧。
    龟壳在烈火里不断炸裂,一条条裂纹在上面爆开。
    老者眯起怪异的眼睛,就要细细朝着龟壳上望去。
    然而这个时候却“噼啪!”一声炸响,整个龟壳炸裂开来四分五裂。
    老者轻咦了一声皱了皱眉,将炸裂开的龟壳扔开,重新从桌上取了一块完整的龟壳继续焚烧。
    这一次却也如同上次一般,当老者打算细看龟壳烧出的裂纹时,龟壳就会自行炸裂破碎。
    老者又试了一次,结果却依然一样,老者始终没法能够看清龟壳上的裂缝。
    “你的命,我算不了。”
    最后老者悻悻地将烧坏的龟壳扔在地上说道:
    “不过我可以送你一个故事。”
    江远耸耸肩,转身就走。
    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江远曾经通过法术见过的巫觋先辛。
    关于这个巫觋,江远和他无仇无怨,却也心怀戒备。
    当初在神殿之外,自己进入神术之前,他和先辛的一番交流解除了心中不少疑惑。算下来,江远还得感谢他。
    但是在神术之中的另一个时空,女巫女丑却又告诉自己,一定要小心先辛。
    如今先辛在今夜出现在丰北城中,江远绝不会认为他是凑巧路过,所以才来和他交谈两句。
    但是知道此时此刻,江远也依然一无所获,对于先辛早准备好的故事顿时更是没了兴趣。
    所以江远才会转身就走,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还不如用来多观赏夜色美景。
    尽管江远以及打算离去,先辛却依然在缓缓说道:
    “上古之时,晋国的一个公族面临大敌,家族就要被人灭亡了。族长急忙找来给自己负责祭祀的巫祝,准备问罪处罚他。
    他怒气冲冲地询问巫祝:‘你为我祭祀,肯定献祭的祭品不肥厚,斋戒时也不诚心。结果现在触怒了天上的神灵,导致我亡宗灭族,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巫祝回答道:‘原来的族长,只有一件神器。可他并不觉得太少,只是担心自己的德行不够,生怕有一点儿过错。现在您已经有了四件神器,您却不仅不担心自己的没有道义德行,只是嫌神器太少。您就知道耗费巨资搜寻天下神器,这样势必增加了对百姓的赋税。赋税劳役一多,百姓自然不满意,对您诅咒责骂。而您以为真的光靠向上天神明祈祷献祭,就可以为家族带来福运吗?民心不服,暗地里都背离您,咒骂您,您也会灭亡。您只指望我为您的祈祷祝福,然而封地之内所有人都咒骂您,我一个人的颂扬祝福能比得过所有人的诅咒责骂吗?您的家族面临灭亡难道不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吗?我又有什么罪过呢?’
    一人祝之,一国诅之,一祝不胜万诅,国亡不亦宜乎?祝其何罪?”
    故事讲完,先辛收起了马扎方桌,逐渐离去。
    顺着流动的人群,先辛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街道之上。
    江远却不由得回味了一下他的故事:
    “祝不胜诅……”
    江远不明白先辛给自己将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凡人还能够影响到公族世家的存亡?真是可笑。
    凡人对于公族世家而言,犹如蝼蚁,不过是用于献祭之时的人牲而已。
    江远摇摇头,正要抛开这个无聊的故事,却又忽然心中一动。
    他陡然记了起来,凡人虽然和公族世家子弟有云泥之别,但是他们却是有一样东西是一致的,那就是魂魄!
    无论是凡人的魂魄,还是公族世家弟子的魂魄,无论是强者的魂魄,还是弱者的魂魄,都是一样的。
    到目前为止,江远遇到过能够使魂魄发生改变的,也只有鬼气和《升魂术》。
    江远想到此处,又向身边的于玲求助,让于玲通过神器来确认魂魄的事情。
    很快于玲就确认完成,用活人魂魄向神器献祭,果然是只讲究数量,而没有质量的挑剔。
    在神器眼中,无论是老人、小孩、男人、女人、贵人、贱人、好人、坏人、凡人、超凡的人……所有人的魂魄都是一样,彼此之间没有区别。
    也只有达到另外一种境界的存在,比如神魔,魂魄才会与人族有着极大的不同。
    江远的魔器不易也曾说过,凡人的魂魄能够让它制造出凶鬼,而若是有足够的神族魂魄,它甚至能够制造出一只邪魔。
    “他告诉我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呢?”
    江远望着巫觋先辛离去的方向,先辛已经选择了离开,那么江远也自然不会追上去细问。
    许多东西,还得靠自己来弄明白。
    “公子?”于玲有些担忧地望着江远,“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江远回过神来,他搂过于玲:
    “没事,我们继续玩。”
    想不通的事情,就暂时放在一旁,迟早会有明白的时候。
    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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