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毓:“……”
    他的脸色也不好,小傻子以吃入道,不是一重一重境界突破,她连自己结丹了都稀里糊涂,哪里知道到了几重境界?
    他这做师父的自然也不知道。
    不过一见问心谷,他们都知道了。
    问心谷是金丹期试炼秘境中最难的一个,也就是说,这傻子不小心把自己吃到了金丹期第九重境界——只差一点就元婴了。
    第34章
    问心谷别称“心想事成谷”,位于归藏试炼秘境的二十八层, 听着像那么回事, 实则很不是东西。
    与下层秘境不同, 从二十八层开始,每个秘境里都关着真东西,比如历代门人降伏的妖魔鬼怪——横竖试炼秘境与封印关押邪魔的秘境原理大同小异, 空着也是空着, 能省一个是一个。
    勤俭持家、物尽其用可是归藏的优良传统。
    还能让弟子们提前领略一下真实世界的残酷凶险, 毕竟死哪儿不是死呢。
    这问心谷就是祖师渡心魔劫时得到的灵感,他老人家觉得心魔劫过得太容易,没滋没味,便从各地抓了上百只魇魔来, 扔进秘境里。
    魇魔是一种半蒙昧的邪魔, 以梦魇为食,没有食物的时候便同类相食,你吞我,我吞他,吞来吞去,养蛊似的,最后就弄出个特大号的魇魔,便是这问心谷——眼下小顶就在魔物的本体中。
    问心谷困住猎物的方式很简单, 便是让你心想事成,阴阳相隔的故人能在这里相逢,平生憾事可在这里得到圆满, 即便堪破虚妄,也难以下定决心走出去。
    而一旦内心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无孔不入的魇魔便会趁虚而入,侵蚀心智,令人心甘情愿地沉醉在乌有乡中,再也不愿离开。
    内门诸人大多在问心谷吃过亏,十个有九个迷失其间,只能由师长捞出来。
    连云中子这种看似无欲无求、心性坚定的狐狸精,当年也曾被问心谷迷住。
    他师父把他捞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里面收了三千弟子,个个尊师重道,一心向学,每天与他坐而论道,其乐融融。
    直到今日,虽贵为一派掌门,座下门徒三千,但对着这群歪瓜裂枣,他还是不时怀念问心谷里那些优质徒弟。
    最严重的是蒋寒秋,被云中子捞出来没多久,她便偷偷解开禁制,重入问心谷,并且打算呆在里面再也不出来——因为里面有她的阿娘,活生生的,暖热的,不是冰棺里那具冰凉的尸首。
    云中子为此不得不借了佛印来,在她神魂上盖了个戳,这才勉强稳住。
    内门诸人都知道这段往事,看见蒋寒秋阴沉的脸色,都不敢吭气。
    最后还是金竹率先开口打圆场:“大师姐,萧师妹心性不一般,兴许在问心谷中有特别机缘也未必……”
    叶离附和:“二师兄说得对,我看这位小师妹没心没肺的……”
    蒋寒秋瞪他一眼:“你还不是狼心狗肺,当初干了什么好事?”
    叶离语塞,讪讪一笑。
    当初他在里面开了家青楼,那叫一个门庭若市,客似云来。
    正说着,就见水镜中的一人一鸡走到溪边,小姑娘把套在鸡脖子上缰绳拴在树上,从百宝囊里摸出个纸团子,塞进鸡嘴里,摸
    摸它的脑袋:“乖叽叽,饿了吧?”
    大红鸡的黑豆眼转了转,用奶气的少年音道:“真好吃叽,阿娘你饿吗叽?溪里有鱼叽,大叽叽给阿娘捉鱼吃吧叽。”
    众人:“……”
    在场之人都知道这大红鸡是妖王迦陵,叶离不由感叹:“啧,这老鸟也真是能屈能伸,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五师弟也道:“小师妹进去也有一刻钟了吧?这问心谷没什么变化,看来……”
    “不对,”蒋寒秋面沉似水,“已经开始了。”
    云中子亦是面色凝重。
    其他人与掩日峰来往不多,不知道大红鸡的德性,他们却是一清二楚的。
    伽陵鸟妖力未恢复,被困纸鹤之中,不得不给人当儿子,却还是要点脸的。
    至今也没人听他叫过小顶“阿娘”,更别提这么孝顺了。”
    蒋寒秋抿抿唇:“这已经不是伽陵了。”
    众人闻言,脸色俱是微变,若有多人结伴进问心谷,魇魔便会在不知不觉中替换其中一人,引诱其他人就范——这是魇魔最擅长的伎俩。
    按说熟悉的鸡变化这么大,便是傻子也不会察觉不出来,小顶却似一无所觉,反而一脸欣慰。
    这显然是魇魔已经侵蚀心智的征兆,蒋寒秋按捺不住,提起剑便要去捞人。
    苏毓横剑将她拦住:“等等。”
    蒋寒秋快气疯了:“小顶的金丹怎么来的你不清楚?她怎么扛得住?”
    苏毓仍是那副波澜不兴的模样:“再看看。”
    蒋寒秋忍不住要拔剑,苏毓冷冷道:“你一进去,她的试炼便算失败了。”
    蒋寒秋一怔,随即横眉道:“苏毓,你还是不是人?在你眼里试炼比徒弟的性命还重要?”
    萧顶的金丹是吃出来的,满打满算修道才两个月,若是捞人的去晚了,没准她的神识会被魇魔彻底吞没。
    苏毓只是垂下眼眸,无动于衷地抿了一口茶。
    蒋寒秋冷笑:“难怪你能安然无恙走出问心谷,因为你根本没有心。”据说当初在问心谷,他毫不犹豫将魇魔化成的师父、师兄一剑封喉,片刻就走了出来。
    苏毓并不否认,眼皮也没掀一下,深长微挑的眼尾宛如刀刻,黑眸衬得肤色越发苍白,像是冷玉雕琢而成。
    近来蒋寒秋看他和徒弟在一起,觉得他多了缕人味,几乎把他当人看了,眼下才想起这人多凉薄。
    云中子打圆场:“寒秋,稍安勿躁,你师叔自有计较。”
    苏毓没什么计较,但他有直觉——总觉得这傻子不可能这么不堪一击。
    水镜外吵得不可开交,水镜里却是一派母慈子孝,小顶不断从百宝囊里掏出纸团喂鸡:“多吃点,这几天,读书辛苦,又掉肉了。”
    话音刚落,大红鸡便吹气球似地鼓了起来,简直快赶上刚出生那会儿了。
    喂完鸡,小顶摸摸肚子:“有点饿了。”
    又伸头往溪水里瞅:“鱼呢?”
    刚说完,溪水中便出现一条圆咕隆咚的胖头鱼,吭哧吭哧地甩着尾巴游过来。
    大叽叽一啄,轻而易举地把鱼叼在嘴里,抛到岸上:“阿娘吃了这鱼叽,一定能像它一样圆叽。”
    小顶眉开眼笑:“大叽叽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不过光有鱼,没有柴火和锅子可怎么是好?不见得要生吃吧?
    刚一闪念,远处的树丛忽然发出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
    小顶循声望去,惊喜道:“阿亥,你也来啦!”
    傀儡人大渊献从树丛中钻出来,肩上还扛着个金灿灿的大家伙。
    云中子眼尖,瞥了一眼师弟:“这不是你府上的炼丹炉吗?”
    叶离摸摸下巴:“小师妹莫非要炼丹?”他是听说过小师妹在跟着师叔学炼丹,不过这也未免太上进了吧。
    正疑惑着,便听小顶嫌弃道:“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阿亥把地头炉子重重地往地上一撂,发出“訇”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都颤了颤。
    傀儡人佯装抹抹额头上莫须有的汗,长出一口气:“我们道君说,这地头炉子不顶用,炼不出什么好丹药,也就能拿来做做菜了。”
    顿了顿:“知道小顶姑娘缺个锅子,我就给你送来啦。
    小顶眼角眉梢的喜色藏也藏不住,佯装惋惜怜悯,摸摸地头炉:“唉,你也别,太难过了。师尊他,是挺绝情的。”
    阿亥附和:“是啊是啊,我们道君没有心的。”
    苏毓;“……”
    一炉子一傀儡便即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一个拾柴一个舀水,一个生火一个杀鱼。
    阿亥麻溜地用匕首刮去鱼鳞,在溪水里洗净,地头炉里的水也烧开了。
    傀儡人把鱼肉片下来放在盘子里,先把鱼骨投入沸水里煮,然后加入盐和其它调味料——毕竟是心想事成谷,只要心念一动,什么都能立即出现。
    不一会儿,汤里“咕嘟嘟”冒出鲜香的热气来,阿亥便将雪白的鱼肉投进汤里涮。
    鱼肉片得薄,不一会儿便熟了,小顶把鱼肉捞出来,分到三个碗里,一炉子一傀儡一纸鹤“嘶溜嘶溜”地吃鱼喝汤,别提多开心了。
    一条鱼吃完,小顶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便见肚子鼓出了一点,她欣喜道:“你们看我,是不是胖了?”
    阿亥和大叽叽都道:“真的胖了!”
    大叽叽拍拍翅膀:“我再给阿娘抓几条鱼叽。”
    小顶喝了一口鲜美的鱼汤,舔舔嘴:“光吃鱼,也不成。”
    就在这时,草丛里忽然蹿出一群兔子,排着队狂奔过来,一只接着一只撞在炉子上,四脚朝天不动了。
    阿亥看着满地的兔子,有些为难:“这么多,我们三个吃不完,不如请几个客人
    吧。”
    话音未落,天空中便出现几个骑鹤的人。
    为首的是蒋寒秋,接着是金竹、云中子、沈碧茶……还有一只鹤驮着只半人高的大花瓶。
    小顶高兴道:“梅运也来啦。”
    众人下了纸鹤,围着炉子坐下。
    蒋寒秋见到此情此景,一时忘了担心,“噗嗤”笑出声来,瞟了一眼苏毓:“咦,连吊死鬼都请来了,怎么好像少了个谁。”
    苏毓冷着张脸不吭声。
    金竹在水镜里看见自己的时候便有些不自在,忙给师叔解围:“最重要的人自是最后到场的……”
    话还没说完,便听小顶招呼道:“人都到齐了,大家,别客气,多吃点。”
    金竹偷觑了师叔一眼,默默缩回去,不敢再吭声了。
    水镜里,金竹问道:“小顶,怎么不见师叔啊?”
    蒋寒秋插嘴:“他来了多扫兴,再说兔子也没多少,再多个人就不够分了。”
    小顶啃着兔腿,点点头,“唔”了一声:“仙子姐姐,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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