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皇帝为什么要看大臣写的情诗,掌握大臣的一些情报,很重要。更何况武元衡出任西川节度使时,封薛涛为教书郎,可比韦皋大度的多。白居易也爱慕薛涛,也是武元衡的好友,对此颇有醋意。
    武曌笑道:“既然说到他了,他却有书信给你。”武元衡和他祖上一系,在武后掌权期间都躲得远远的,并不参与,也就没被清缴。但武元衡把给皇帝的书信给了高宗,也就等于给了武则天。
    她拿了一沓奏本出来:“你拿去慢慢看。”
    李纯不禁潸然泪下,遥想当年,他一觉睡醒,听说和自己志同道合、力主讨伐淮西的两名重臣在上朝途中被刺杀,一死一伤。死的便是武元衡,身为大唐宰相,在长安大街、上朝路上被逆党当众射杀,首级都被人砍下带走。被砍了三剑滚到水沟里装死,被忠仆拼命救下的是斐度,斐度没苏醒时,百官都惶惑不安,意图妥协,直到自己认命斐度为丞相,官员们才安稳心神。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又问:“元衡还好吗?他的样子有没有变化?”
    不知道他的脖子,呃,相貌,唔,我那么英俊的老臣重臣还好吗?
    武曌也很感慨,唉,想不到武氏也能出人才,只不过人才都不是我这一党的。“他现在很好,依然关心朝政,吟风弄月,有时和古之名臣谈论朝政,有时和诗人们把臂同游。”高宗说他很俊,就不带来让我见,真会开玩笑。武元衡也必然不想见我。
    李纯直接问:“他被刺杀亡故,对容貌没什么改变吧?”那么高大英俊的人,不能大展宏图已令人痛惜,希望他在别的方面不要再失去什么。
    长孙皇后嫣然一笑:“这你只管放心,你看镇中,有谁是临死前的相貌呢?”
    李纯发现了这一点,原本以为是皇帝的特权。
    李世民也给他安排了一些功课:“学学正确的养生吧!就算治不好,少吃药多睡觉也能稍加缓解。生前病急乱投医,死后也得弄明白原委。”
    李纯对此万分赞同。他有挺强的求知欲。
    ……
    扶苏看人间好像还行,又打算出去旅游,去海里。“我们去试试传说中的通过海里,上到人间是否可行。”都说可以。海和人间是相连的,但鬼魂在海中都会晕头转向,不辩东西南北上下。
    刘盈:“好呀!我做了一条木鱼,放在水里应该能游动,盆里水少,河里水流太急,我娘不让我拿去,嫌味儿太大,只有海里才能一试。”还会有很多人围观我拴着绳溜鱼,有点怪怪的。
    “木头泡涨之后机关合页都会拧住吧?”
    “别担心,我把所有的零件用桐油煮了好些天。”味道确实有点大。
    二人抱着组装好的大木鱼,又带上因为兴奋而没能入定的张嫣,兴致勃勃的出门去。
    一名扈从忽然拦住二人:“且慢,阎君有请,请随我来。”
    只得放下木鱼,刘盈换件没桐油味的衣服,扶苏飞快的冲到书房里,拿出整理好的账册简表,努力看了几遍都记在心里,去见阎君。
    阎君殿中依然是一片寂静,只有上方时不时有奏本书信飞来飞去,现在有八位阎君位列台上,如果算上在画中睡觉的朱砂痣阎君应有九人。嬴政现在不忙,正拿着一张纸慢慢看着,这是玛雅新建的神庙浮雕拓片,鬼使用的墨汁人类看不见,出去旅游的鬼魂偷偷拓印了一大堆,又画了神庙外观,拿回来献给阎君。看起来神秘兮兮的样子,神庙高大,使用的大量彩绘照样花在图纸上,看起来和古罗马那些涂满七彩颜色的大理石雕像一样美丽,还有当地在牙齿上镶嵌宝石、大量纹身的民俗,都很有趣。
    拓片下面还有一本李绛写的《李相国论事集》 ,这是一名贤相,政治刚强,和魏征有些相似,看不起趋炎附势的小人。在地方上反对狩猎和食用野味,倒不是为了防御病毒,而是保护环境。到了朝堂上和李纯说,大臣看皇帝的脸色说话,那是什么东西?
    扶苏进到殿内,下拜:“拜见阎君。不知是哪位阎君宣召扶苏?”
    始皇把手里的图画搁下:“是我。你们又要出游?”
    扶苏脸上腾的一下红了:“是……打算出去走走。”
    “这八个月以来,你常外出旅行,有何收获?”
    哪能有什么收获,他们真的只是单纯的出门旅行,什么都不为,就为了玩。
    嬴政盯着儿子,突然盘问:“匠作监今年支出多少?主要制作什么?”
    扶苏可没法拿‘这些事都有专人负责管理,我只负责管理他们’来敷衍父亲,但他多聪明,来之前特意背了一遍所有账目。这些数字自然是张口就来,一一上报。
    其他阎君纷纷鼓掌:“好孩子,记得整清楚。”
    “就好像临出门前刚看了一遍似得。”
    嬴政的脸色这才微微缓和,工作不快乐吗?学习不快乐吗?研究新武器不好玩吗?何必傻乎乎的去看别人看惯的风景。地府的美景莫过于这几座山峰。
    扶苏手心都冒汗了,他确实有点弄险,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是不是被某些神秘法术目睹全程。“臣虽然屡次出游,却不是玩忽职守。”
    他拿出准备好的借口,第一,观察各地是否有遗漏的人才,第二,锻炼副手的能力,第三,赶在大唐评级被下调但糟糕的事情还没开始前,先休息一下,养精蓄锐以便严阵以待。
    殊不知阎君正为此生气。
    今天一个时辰之内,连续有三名都尉请假休息,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没事,就是大唐评级不好,今天趁早回去陪陪家人,会会朋友,喝酒赏花,给自己祈福去。
    嬴政又问:“最近读了什么书?写了什么文章?”
    扶苏汗颜:“连年沉迷于读诗练字,不曾认真读书。文章写了两篇,浅论法术的用处,不足以献给父亲。”
    嬴政作为一个‘慈爱的’父亲,焉能对这种事坐视不理,立刻叫扈从把自己最近看完了几十本书都给他搬过去,书上还带有批语。还有一箱地府产生的,比较优秀的策论。“你去玩吧,回来读这些书。年末来谈一谈心得。”
    几十本书、一箱子策论,年末来谈心得。幸好现在是二月初,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玩耍。
    再拜退下,离开阎君殿打算穿城而过,刚进城,就看到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带着一群鬼差,追着一个消瘦老人拔足狂奔,老人在前面跑,中年人在后面追。
    鬼差高呼:“抓贼!!”
    狄仁杰高呼:“不是贼!别乱喊!”
    “狄仁杰?”
    狄仁杰高呼道:“公子帮我拦住他。”
    扶苏知道他不会害人,可以帮忙。往前一拦,道路宽阔,老者立刻往旁边跑,想躲过去:“我不是罪犯,不要拦我。”
    扶苏伸手一抓,一手揪住衣领,一手揪住腰带横着拎起来:“这是何人?你们追他作甚?”
    狄仁杰面色不变,就是有点喘:“张柬之,你这老东西,跑什么?”他从京兆府中追出来,一路追的快要出城,张柬之跑的飞快。
    张柬之以袖掩面,长叹一声:“愧不听狄公良言,无言面见狄公。”
    扶苏轻轻的把他放下:“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狄仁杰沉默了一会,反正他死得早:“放纵武氏,是你们自取灭亡。死则死矣,何必躲藏。你这些年躲在何处?”
    张柬之没有说话,显然他觉得自己应该为后来韦武之乱负责。
    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张柬之看了看狄阁老,叹了口气:“我本欲投胎去人间,为大唐再效力。去京兆府询问投胎的流程,这次逃跑,只是还有些事未曾料理周全。并非畏惧。”羞愧和畏惧是两回事。
    他确实羞愧,把全部的陪葬品都拿去山中做了祈福,自己在家耕种反思。
    狄仁杰问:“不杀武三思,是否该对你降罪,这是阎君们斟酌的事,我管不得那么多。”
    第287章
    李纯来到帝镇之后,最好奇的就是两件事, 原来始皇陵寝中埋了这么多巨大陶俑——汉墓被挖掘了不少, 有不少汉俑流失在外, 制作的虽然好,却小。他自己陵寝中的三彩陶俑, 那些脸胖胖肚子圆滚滚的仕女俑也做的很精致,但是也小。
    唐朝最大的骆驼俑,上面堆了整个伎乐小队外加杂耍的骆驼俑, 也只有秦代马俑的一半大小。一看是看着叫人羡慕, 又想到这些在传说中会变活了来服侍墓主人的俑人和原先一样, 还是死的。再看隔壁那边,王皇后和独孤贵妃正各拿着一块纤薄的软布, 轻轻擦拭摆在窗口、落了些许尘土的俑人, 不由得暗暗好笑, 幸好没有浪费太多。
    余下的日子里就是静静的学习医学, 他一向有很多东西想学,过去没有时间, 现在有数不尽的时间。
    李隆基每天拎着小锄头在山上浪费时间一上午, 山林茂密之后很有好处, 最起码容易躲藏。五亩地的, 大土堆和五亩地的林子差距非常大。下午再开始抄书, 需要抄写的数量不多,只要耐心,又可以度过无所事事的一天。
    新君并不是即刻开始耍混蛋, 最起码在父亲的丧礼期间装一装孝子,这是从小所受的教育中管束的内容。别问为什么,干就对了。
    让皇帝李宪现在很淡定,他也没有大计划,只希望去人间做一名小地方的城隍或山神,看花开花落,看山中的白鹤和虎豹——和友人说起这打算时,才知道白鹤不一定会和虎豹住在同一座山中,甚至虎豹也经常凑不到一起去。那有座山也是好的,如果山上常常有风流名士,携妓游览歌舞就更好了。现在已经通过了初试,正在懒懒散散的备考,尚未通过判官的考试。要想做城隍,要么是在人间有杰出表现——能载入史册级别的表现,要么是在死后从鬼差、判官两列以此做起。
    阎君偶尔更改法律不是什么大事,愁的是失踪有人议论是否应该取消他的旌表。
    旌表,在人间用来表彰忠孝节义等善行,汉代的举孝廉就是其中一部分,皇帝册封某些道德优秀的男子或妇女为散官或命妇也是其中一种,有名有利,始皇为巴寡妇清在她居住地修造怀清台,就是最著名的一向。唐朝也有很多,约等于‘感动大唐十大杰出人物’。
    在地府也差不多,一直以来对某些比普通人道德更高尚,但还不够格成为神鬼的人,譬如见义勇为、或抵抗侵略奋不顾身、为国捐躯、或是医术精湛悬壶济世、或是生前修桥补路,这种人就有特殊的优待,减免房屋租金,免除劳役等事。
    分几个等级,会给一块小牌子,可以挂在门口彰显身份。如果受旌表的人有才干,通常都会授予虚职,譬如智囊团、太学教授、太史台史官、招贤阁郎官等职务。
    李宪之前让皇帝位的行为,不仅让李隆基松了口气,对他大为赞许,更是让阴间在他刚死下来的时候给予旌表,也不多,把劳役减免到每一甲子服役一年,是别人的十分之一。但在安史之乱期间,一直都有某些人上奏阎君,认为应该取消李宪的旌表。
    阎君们又一次谈论起这件事:“这太荒谬了。”
    “追责也不能追这么久,在当时的唐朝,就算是神仙也看不出会有安史之乱。”
    “是啊,智囊团们也没发觉。”
    他们只是老生常谈的说了些‘皇帝现在谨慎还好,但皇帝不谨慎时就完蛋了’的废话,这都不用人说,谁都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又请了几位古之名相来探讨这件事,这几位的识人之明都比较强,在无知者的认知中好像会看面相,实际上他们只是观察的细致入微,能发现常人发现不了的东西。阎君们询问道:“李恒当真令人失望?他干什么了?”
    诸葛亮想了想:“他并没有做什么,问题就在于此。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何去当一名明君。”
    史万岁也表示赞同。
    阎君问:“难道他没有学过?”
    桓温笑道:“阎君,难道人人都能记住自己学过的东西?有多少人上课时记不住,下课时把知识还给老师,秋毫无犯。”
    “哈哈哈哈这促狭的话从哪儿学的?”
    桓温也哈哈大笑:“夫人跟我说的。据说有一名学子,苦学而不动,老师质问他,莫非一点都没记住?他就说对老师秋毫无犯。”
    皇帝的儿子未必都聪明,皇帝本人也未必聪明。
    史万岁沉吟了一会:“如果先生(老师)是女子模样,那这话可未必是促狭。”
    诸葛亮呵呵一笑:“若先生是男子模样,就可放心吗?”这些年来那种只看脸不看性别的风潮真是糟糕透了,哼。不是他想的歪,最近这种案子有点多。
    一点都不基但是读过史书的史万岁点点头,幸好自己长得安全。
    阎君立刻派人去查这句话的始末来由。又继续谈了谈,众人都是严肃但不紧张,一切按部就班,改朝换代经历过,皇帝仓皇逃窜也经历过,有什么能叫人震惊?
    阎君们李隆基强夺寿王妃的事情发生时,都不怎么震惊,他们可是见过春秋战国的人,目前为止的刺激程度还没有超过战国时期。
    什么翁媳、兄妹、叔嫂、母子,人能想得出来的、想不出来的,全都有。
    过一会调查结果回来了,说那话的学生已经因为屡试不中投胎去了。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感到尴尬汗颜:“看来是我们胡乱揣测。”
    “用心不良啊。”
    “稚子何辜,一句戏言被人们传言,还被无端猜度。”
    三人决心趁着最近有空,去青石山给那倒霉孩子做个祈福。
    始皇沉吟了一会:“我想出去走走。”
    “去呗。”
    “去哪儿?好玩吗?”
    嬴政叹了口气:“去海上。”
    “怎么,你也喜欢现在流行的龙篆?姐姐跟我说很多人都把龙篆绣在身上,以为学识渊博,实际上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龙看见了都要笑。”
    “哈哈哈哈,你说的是那个满身绣着【爪有泥,必须洗】的人吗?哈哈哈哈”
    嬴政被问的没办法,只好说:“去看看海市蜃楼。夫人养的蜃制造不出海市蜃楼。”小小的幻影不算好看,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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