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伽罗叹息道:“这都是谁家?说给我听。”一统天下的秦国,强盛的汉朝,无不走向衰亡。只有我和那罗延创立的隋朝,与他们不同。
    都尉:“没空,我忙着呢。”
    独孤伽罗淡淡的有些不愉,想起年轻时的经历,理性的认识到自己在另一个国家,不再是与皇帝共治天下的皇后。就从手上褪下一只金镯子:“来去万里都送了,还差这最后一点么?”
    “如今不让收受贿赂,不过你跟我客气客气就行了。”都尉感觉自己被她瞪了一路,好像有诸多不满,又对自己发号施令。现在还知道行贿,好嘛,不算无礼:“你看见里,这房子分两派,这边有小楼的是秦始皇家,这边满地扔着金银和铜钱的是汉高祖家。”
    然后依次说了下去:“新朝王莽一帝而亡,他直接下地狱了,宅地被收了。”
    “为什么?”独孤皇后调整了一会状态,摆脱了半退休不问朝政的状态,精神又敏锐的打听死后国度的政策。“因为他篡汉?”
    “因为他瞎整,害死了无数人,给我们添了无数麻烦。阎君特意为他的宝货制新设的宝货地狱。”
    独孤皇后慢慢回忆的宝货制的内容:“果如佛教所说,有一百零八层地狱?”
    “没那么多。现在才五十四个。都有书介绍,一会镇长回来时你可疑节约。哦镇长是汉武帝,就住在这里,和秦始皇家仅一墙之隔。”
    原本隔着汉惠帝家,后来刘盈把墙给推了,两家合并在一起。
    一直介绍到最后:“这是贾南风以前的宅地。原先她和司马衷也是五亩地,现在只剩下这一块界碑,免得你们相距太远。”下地狱的皇帝原本还留着宅子,前段时间刘彻看的厌烦,就一封信过去,来了两个白胡子老头,把宅地推在一起,每一个下地狱的皇帝都只留下一块小小的界碑,界碑上有他们修造的房舍的影子。
    随后指着隔壁:“那边是小帝镇,十六国南北朝的皇帝都在其中。”
    独孤皇后抓了三个最具代表性的问题:“魏武帝曹操不在这里居住,也不知其去向?”孙权还在这儿住,说明你们不在意称帝?不是以汉为正统?
    “知道。有一位阎君爱惜才华,令人不得明言其去向。”
    “听汝之言,阎君似乎更厌恶屠城,而不是篡权。果然仁爱非凡,神仙么。”是神仙?是和道家说的一样,还是和佛家说的一样?
    “确实是神仙,你若听见天空中有雷霆声音,看到一列法驾飘过,那就是阎君出巡。”
    独孤伽罗看了看自己的手,厚着脸皮问:“如今我丈夫不在身边,若是镇中有其他人欲行非礼……”
    谁会调戏一个五十九岁的老妇人啊。但我只想知道这地方是否有人驻守、是否被监视,还有你们对皇帝的约束是什么样的——口头上是什么样的。
    “从来没有这种事。”狱尉看着这明艳丰腴、健康又睿智的皇后,聪明人真的挂相。大约三四十岁的模样,那眼神一扫既威仪又美丽。
    又想了想,那或许是因为秦帝没有女眷,汉帝不好意思对后辈皇后下手。之前别的朝代的皇后,也不知道怎么样,她是很漂亮,丈夫又不在这里:“如果你高声疾呼要离开这里,就会有人来。呃,皇帝们都在修身养性,你会武功么?一会陪葬品和祭祀到了,你的墓中会有剑吧?。”
    独孤伽罗皱起美丽而略带上挑的眉毛,她的眉形自然,和那些温婉柔和的女子相比有点锋利:“没有,皇后墓中怎么会陪葬宝剑呢。能请你们派人来盖房子,为我置办些用具么?”若要自耕自食,怕是要饿死。
    都尉沉默了一会:“盖房子这个我可以去请示。用具会有人来卖,宝剑也是一样。”
    旁边有一个鬼差连声咳嗽起来。虽然许久未见的天下统一弥足珍贵,但是都尉您有点五迷三道的,虽然她挺漂亮,可人家是皇后啊,你讨好她,她也不会从了你。
    都尉想起来这有失原则,赶紧刚要把她的陪葬品都挪到这里来,又忽然发现:“你的陵寝还没修好?”
    “还没修。”更别提陪葬品了,大概知道会有什么。
    独孤伽罗抿着嘴站在五亩宅地中呆了一会,未免心中暗骂,此间无力,即便是陈叔宝,也封为县公,供给他饮食,那里像现在这样,故意为难人。去看了看那碑上写了什么鬼东西,又挨家挨户的观察。
    她虽然不懂盖房子,也能看出来,这些小小的屋子应该是皇帝们自己盖的,但凡有一个工匠都不至于盖的这样惨。
    至于现在嘛,连席子都没有,也没有办法去砍木头,只好找个地方坐下来念佛,思念丈夫和儿子女儿,顺便思考当前的困境——今晚上住在那儿?一会吃什么?
    然后就被铺天盖地的祭品淹没了。
    祭品准备的可比陵寝快得多,在阳间,杨坚正让杨素努力为皇后和自己寻找风水宝地呢。虽然他六十多岁了,可没想到自己会死的这么早,也没给皇后准备。
    过了一日,刘彻和孙权游玩归来。一起去看了新的参军戏,那滑稽的胖子满脸肥肉都好笑。去赏玩美人歌舞,又去买了几本新书,一起骑着牛晃晃悠悠的归来。
    “我感觉有什么不对。”
    “哪来那么多祭品?谁来了?杨坚?”
    走过去一看,是一位姿容不算绝艳却非常引人注目的中年女子,不是很端庄,随意的盘膝坐在地上,眼前摆着一桌酒肴,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自斟自饮。
    刘彻:“你是独孤皇后?”不错,这样的女人到可以做个宠妇。
    独孤伽罗抬眼看过来时,眼神明亮且有点锐利。“你是汉武帝?”她晃了晃手里的书:“这是你的书?”她在镇子里仔细看了看,收获了到处乱放的书一摞。可选择的还有斧头和锄头、草席等各种乱放的东西,以及树上唾手可得的蔬果,但都没拿,就拿了一本书,一本历史书。
    刘彻眯起眼睛点了点头,低笑道:“你可真有意思,你的陪葬品呢?怎么在这里只有这些吃食?”
    “还没修。”独孤伽罗问:“武帝有多余的宝剑和书籍么?借我一用。”
    “拿酒来换。”刘彻有点哼哼唧唧,半鄙夷半无奈:“我现在和陶渊明一样,有酒即可说事。”
    孙权摇摇晃晃的说:“我也是。”喝的太多了,爬到牛背上之后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
    二人醉醺醺的对她点头,各自回自己家里,倒在床上酣然入睡。
    独孤皇后思考了一会,继续看书。
    忽然天边闪过一道光芒,一个年轻而阴沉的少妇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先看到了对方乳白色裙摆飞扬起来一点,又飘飘落下,再往上抬眼,看到这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不,她的容貌年轻,但明显不是少女。“你是谁?”
    吕雉看到她这张脸的一瞬间,就阴沉下去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竟然能在四十多岁时依然保持非常快乐的生活。她能嫁给年纪相仿又情投意合的丈夫,光明正大的干政,能理所当然的嫉妒,废了个太子再立的还是自己的儿子,这实在是…活成了吕雉理想中的样子。这些年来活成她理想样子的皇后并非一个两个,但独孤伽罗是其中最张扬的。
    她收敛起自己阴郁的情绪:“我姓吕。我对你可是仰慕已久。”
    不不不不,别这样夹枪带棒的,有仇去揍刘邦,不用对着不相干甚至可以拉拢的人乱发脾气。现在的丈夫挺好,虽然不能干政时要温柔,不能对他发脾气,还要拿捏好嫉妒的分寸,但是很好。
    (再过一千多年,毛先生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首要问题。)
    独孤皇后心说:怨妇脸。刘邦诚然是是非不分,爱小妾的都是混账,管我什么事?
    吕雉揉了揉太阳穴,拢了拢头发,轻松的笑了起来:“刚跟人吵了一架,你见谅。我着实被那糊涂蛋气坏了。你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陪葬品也没有?”
    “唉,我哪能想到自己死的这么早。重病时开始修造也来不及了。”
    吕雉把话题拽回来:“我着实羡慕你,夫妻们情投意合最难得,能并称二圣,也不知是怎样的情分。那《开皇律》我们都瞧了,制的极好,听说你与杨坚共掌朝政,这法律中有多少是你的手笔?”
    独孤伽罗也不想说什么情投意合的问题,自己死后,过不了一两个月,那罗延就要高高兴兴的和他那些小美人欢愉,徒留我一个人在这不漆黑也不阴冷的阴间晒太阳。
    为什么有大太阳!这叫人如何伤悲!
    “倒是有一些。”
    俩人就聊了一会法律,聊得还算不错,但吕雉对于她想强行规定大臣不可以纳妾这件事,有点看法:天真!幼稚!不论是谁,都想要更多的美人。
    法律就涉及到服装——用料和颜色是法律规定的等级,从服装就聊到了首饰和发式。
    独孤皇后确实有些苦恼:“我这里连一面铜镜也没有,也不知道头发乱不乱。”
    吕雉从怀里掏出一面掌心大小的菱花镜:“我虽有修行,身上也没法带大镜子,你先拿去用。”
    “好。”独孤伽罗接过来照了照自己的脸,到没看见‘鬼魂一样的气色’或者是书上写的‘面带鬼气’,反而看到一张年轻二十岁的脸,惊的她猛的一下站起来。“我,我好年轻啊。”
    皇后们几乎是同时扑回来了。不爱闲聊但是热爱写点东西的明德皇后在旁边观察她,记录她。
    妇好敲着壁垒叫她:“独孤伽罗吗?过来聊聊呀,我,妇好。”
    商朝的历史对于独孤伽罗来说有些过于遥远,很多史书在秦始皇之后的几次大型焚书中付之一炬,南北朝时期毁掉了很多古籍。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或者是忘了。
    吕雉:“那是商朝的王后,也是我的朋友。”
    妇好和她就明显有点年代差异所带来的隔阂,聊的并不好。
    独孤皇后不觉得同时是几个商王后之一的王后有何卓越之处,妇好也不觉得这丰满而没力气的女人有哪里好。
    赵飞燕对她满怀敌意:“你和杨坚关系好吗?死后也会长相厮守吧?”刘骜夸她说她聪明,非常聪明!还很欣赏的样子。赵飞燕扪心自问,自己唯一的短处就是不够聪明哦。
    独孤伽罗看她也不顺眼,总觉得这女人过分诱人,瞪着一双貌似天真没城府的大眼睛,扭着水蛇腰,说话都像娇嗔。这要是让杨坚看见了,岂不是要与其私通?“呵呵,那可未必,你想要?”
    “我们仨过的好着呢!”
    吕雉并不为其解释。
    卫子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祭品虽多,却一点肉末没见到。
    因为二人都信佛,隋文帝曾自立法号称‘总持’,又呼独孤皇后为‘庄严’,耗费巨资修建天下最大的禅定寺纪念皇后,又召高僧大德五十余人进宫做四十九天宏大法会,又讲《维摩诘经》,杨广也乖乖坐在下面听讲。
    独孤皇后气哼哼的赊账,和这个爱做生意的皇后买了一顶帐篷。
    宝剑和明镜都由吕雉相赠,还送了一张桌子。
    吕雉拍着桌子:“我儿子亲手做的。”迄今为止帝镇中只有这一个优秀的木匠。
    ……
    自从北魏开始有‘中元节/盂兰盆节’一说之后,地府的鬼魂们就都很期待。
    问题是,盂兰盆节随着佛教传入中国之后,地府还没这个计划,也不会开鬼门放所有鬼魂回去团聚,鬼门的设置如漏斗,漏下来容易,倒灌出去困难。要知道,地府生活的不是只有最近一百年刚死的鬼。根据记载,两千年前有个鬼还隐没与人群中。这要是开了鬼门,众鬼都去人间探亲,最后再悄悄的留在人间不肯回来,得添多少麻烦。家人都死光的鬼也去人间溜达,说不准会借尸还魂,也麻烦。
    自打一千年前,鬼魂们就提出要求:希望到地府之前能回老家看望家人,不要死在哪里就就地被抓走,有时候就在隔壁县,鬼差也不肯通融,不让他们回家去探望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很是不近人情。
    阎君们听他们恳求的多了,就多立了几块三生石,让人过去可以照见生前的影像,意念专注的人甚至能通过自己的遗物或灵位作为媒介,看到旁边发生的事,听见声音。
    当年根本没机会想回乡探亲是否可行,当年的鬼差一个个忙的像条死狗、死驴,那吐出来耷拉下来的舌头不是故意装样子骗人,是真的累。就一直被否决,告诉鬼魂们:“等家人也死下来就团圆了!”
    新鬼们只好在心中暗骂。
    那些死在阎君辖区的外国鬼呢,如果在这里有命案,就就地下地狱。如果没有命案,都是成批次送回他们老家,再怎么安排是对方地府的事,有些人害怕回去之后被称重,就宁愿留在这里种地经商。
    鬼魂划分归属有两个原则,一个是生在那个地府辖区,一个是死在那个地府辖区。
    幸好地府的辖区比人间国家的辖区要大,这种麻烦事不算太多。
    最近,鬼魂们联名请愿,求一个真正的盂兰盆节。不能人间说有,阴间说没有啊,难道这是他们编的?
    阎君:“对啊!我通知你们了?”
    “一个个挺能猜的!”
    “嚯,有一半文人的工作捧臭脚和瞎掰。”
    “问过阎君了吗就过节?”
    “就是就是。”嬴政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打算每年一度的出去看自己的城池翻修的如何了。
    本来修的挺快,但最近阎君们顶不住新鬼的哭诉苦求,就召集建议。
    王猛赶在其他人之前提出建议,为自己成为阎君的道路添砖加瓦:即便不能让所有的鬼都回去探亲,也可以按照表现来划分嘛。三年之内工作认真表现出众的鬼,可以在鬼差的带领下逆行回去探亲,如果生前修心修身、德行出众、乐善好施,或是在死后立功了,还可以给家人托梦。
    法子也就这么点,别人也想出来了,可是说的没他快,也就不必再说了,讪讪的加一句‘我也想出来了’一点都不露脸。
    结果就是给他翻修城池的工匠和鬼仙被调走了一半,去扩修鬼门。
    嬴政坐在车上,从窗口往下看,唔……
    每一位阎君都有化身镇守各自的城池,而他不行,他没有化身。他只在这里登基,然后继续派人代管。
    地上的石砖铺完了,旧的阎君殿推翻重建,墙壁上的彩绘也已经完成,城墙也刷过了,沿街的房舍翻新等事,基本上都完成了。这是一座崭新的城池,从陈国被灭那年开始修,修到现在足有十多年,差不多修好了。
    现在要等的是他格外要求的东西:“飘在宫殿顶上的,令人敬畏且美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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