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统正捧着肚子颠颠的追过来呢,刚准备扶父亲起身,就见萧衍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继续去追他。
    萧综本想去别人家躲避一会,正如他当年躲去北魏一样。
    但北魏的皇帝们都学乖了,把守门户不让他进去。当年想着他也是个战斗力,又是生前就投奔过来,庇护过他一次。昭明太子追过来,也不强闯——他那个肚子会卡在门上,建筑技术不过关,泥土房子留的门很窄——他就客客气气的北魏皇帝打招呼,然后在窗口下开始苦口婆心的碎碎念。虽然是引经据典的,从《论生和养哪个更重要》《怀胎七月生下的孩子能不能活》《如果你的父亲是个混蛋——诸子百家如何看待这个问题》一直叨叨下去,十分烦人。若要赶他走,他走了又回来,若要打骂他,他又占了理,最终为了清净只能把萧综扔出去。
    萧衍又一次揪住他,这次直接按在地上,一手揪着衣领一手揪着腰带,把人举过头顶:“维摩,我的儿,过来。”
    昭明太子颠颠的跑过去:“父亲。”
    “举着,让他脸朝上,举过头顶。”
    “好的。”
    萧综看着天破口大骂。
    刘彻笑到扶墙。
    冯有走出来瞧他:“汉武帝,别靠着我家的墙壁,新建的屋子还没干透,怕不稳当,把你跌坏了。”
    “你在这里一切都好?不急着出去么?”
    冯太后勉强笑了笑,摇摇头:“我等着呢。”又要安慰伤心的丈夫,又要等着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太难了,这种时候不能躲。和丈夫说好了,以后要走一起走,再也不分离。
    萧衍挽起袖子去找伯父:“伯父,你我天下的事,稍候再说,萧宝卷何在?我要和他谈一谈,这儿子到底归谁!我辛辛苦苦教养的文武双全的儿子,凭什么归他?”
    萧道成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只好沉默的指了指门上插了门闩的小屋。
    萧宝卷冲出来找他打架:“你还我潘玉儿!!!”
    萧衍对他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当初杀了他和他的太子,现在也不含糊,按在地上拿腰带捆好了,拎过去,胖儿子还在兢兢业业的高举弟弟,举过头顶。
    萧综就像是一个被翻过去粘在地上的大蟑螂一样,虽然生命力强,力气也大,却只能对天手刨脚蹬。
    复杂的父子三人在梁武帝的压迫下,终于三头对案,一起进了小屋。
    昭明太子也想进去,可这小门真的太窄了,窄小便于守卫和防盗,也更结实,他努力的吸气收腹,用手把肉塞过门框,这才发现胖嘟嘟的灵魂像是一个装满水的皮囊,可以随便捏来捏去。
    萧道成:掉渣了掉渣了!一会拿黄泥补。
    老头不顾及形象,在众人面前唉声叹气:“我的儿啊,你对萧宝卷为何如此深情?莫非真是父子天性不可违抗么?”
    窗口太小,太子大哥靠着门口坐下,堵的结结实实。
    萧综低头掩面。
    萧宝卷对着萧衍破口大骂:“老王八蛋!你竟敢杀了我的潘玉儿!你怎么不把她收入后宫中!瞎眼老秃驴!我可怜的儿子啊。”她不负我,我也不想她死啊!就算杀了,倒是拿来给我合葬啊。
    萧昭业点点头:“就是嘛,你的皇后呢?怎么一个都没来?”
    萧衍随手一块石头从儿子头顶飞过,就把萧昭业砸翻了。又质问萧宝卷:“你使了什么妖法幻术,让我儿子对你如此痴心?我精心爱护,封为王,与诸王相同,比不上你们生死相隔。伯父!”
    萧道成:“嗯?”还敢求我干什么吗?
    “童子尿黑狗血能破妖法,我看到那边有人怀抱童子,能否借来冲他尿一泡?”
    “那是元姑娘,胡太后立的那个丫头皇帝。”
    萧宝卷:“啊呸,只有你才信什么妖法幻术!”
    二人争吵不休,萧综在旁边痛苦的捂着耳朵,奈何捂着耳朵也没有用,他愤怒又孤寂的拍着地面:“住口!都住口!我宁愿下地狱也不想认你们,你,还有你。”
    萧衍伤心的锤着胸口。
    萧宝卷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昭明太子也哭了:“为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萧综沉默良久,沉默到刘义符问:“你哑巴了?要吃药么?我这儿有薄荷糖。”
    他缓缓的说:“……陛下逐渐冷落我们母子,待我逐渐疏远,母亲告诉我这身世之后,我以为……”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想的,受情绪支配太多。
    萧衍问:“你以为我若不篡位,你能当上太子?”
    萧综摇摇头:“我以为……陛下疏远我,是为了我年岁渐长……”我小时候可爱,你就很喜爱我,把我抱在膝上,对太子都不这样。等到我渐渐长大,就和其他人一样以礼相待,又被派出去镇守一方,越发的憋闷。既然陛下不再喜欢我,那干脆就不认了!
    过去那些因为喜爱而给予的和亲儿子一样的待遇,也不要了!死去的亲爹是个昏君,他知道,但是亲爹死了就不能再有什么亲近疏远的变化。
    梁武帝始终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昭明太子却明白过来,对于二弟来说,‘我爹是谁’这是个重若千钧的问题,他想清清楚楚的有一个归属,有根系,难怪在见到萧宝卷之后那样失望。
    他把话一说。
    萧衍也反应过来了,‘我爹是谁’这个问题,对于谁来说都是个大问题,以前魏武帝曹操纳的两个寡妇带过去的儿子,一个姓何一个姓秦,也不愿意改姓。
    ……
    虽然元宏活过了整个齐国,萧衍却更厉害,活过了北魏最后六个皇帝,差一点就把东魏的元善见和西魏的皇帝也活过去了。
    他不仅寿命长的可谓一枝独秀,还有一幢意外的惊喜,远胜于其他皇帝包括秦始皇——他两个儿子都在小帝镇中等他!刘彻看见这件事,几次聚会时告诉了别人,谁不羡慕?谁都不羡慕!都觉得很好笑。
    萧衍的死讯令所有皇帝全都沸腾了,包括刘邦在内,沉寂多年之后听说这消息,都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热。
    刘邦把酒碗随手一扔:“我回去看看。”那老东西也打仗,他怎么能活这么久?
    他一直在等萧衍死,等萧衍过了七十岁就等的心惊,又足足的等了十六年啊!等的他都怀疑萧衍学会了什么特殊的续命方法,刘邦为此去庙里溜达了好多圈,和人聊了很久,发现长寿到这种程度的就萧衍一个,于是放心。
    “主公且慢。”新收拢的谋士低声问:“那始皇帝身居阎君高位,是道家一系的官职,隶属天官。梁帝的长寿靠的是佛家法术,若能让他左右摇摆”
    刘邦心说好谋士真是可遇不可求,这小子平时看着挺聪明的,这法子太蠢了:“都是鬼了,还谈什么长寿?”这要是活着的时候挺好使,信仰是个大问题,死都死了,还扯什么。
    谋士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主公见谅,刚死了二十年,忘了鬼没有寿命拘束。”
    刘邦摆摆手,宽宏大量的原谅了他犯蠢:“盘点人手时替我敷衍过去。”说罢,带上草帽走了。
    刘肇端坐在垫子上,看着女儿在地上爬,爬远了就抓着脚把她轻轻拽回来。听见鬼差送来的消息:“萧衍怎么能活这么长??”
    邓绥刚刚翻阅生育期间的工作项目和地狱的改造,穿好衣服打算出门:“不知道,你去看看?阎君召见,我不好拖延。”
    “我带着女儿一起去?乳母请假回家去了。”
    肉店地狱的性质决定了,孩子不能在里面养,夫妻二人特意选了一个清净的、靠近辟雍的位置租了五亩地住下。在肉店地狱的鬼卒之内找不到温柔端庄出身名门的贵妇来做乳母。虽然贴了要求,要找一个【熟读五经、相貌端正、生育过子女、出身大姓、最好曾经做过公主老师】的妇女来抚育女儿,找来找去,就找到了三个人。巧了,今天这仨一起请假,各自都有正事。
    夫妻二人熟练的拿出一个干净圆润的大篮子,把小婴孩放在厚厚软软的垫子里,左右两边都包好。刘肇拎着篮子走了,一路上看到许多亲人,看起来皇帝们都对萧衍的寿命非常感兴趣,只有在人间就任城隍的还没来。
    走到小帝镇外时,这里围了十几人,堪比一次聚会。
    “有史以来最长寿的皇帝!”
    “老寿星啊!”
    皇帝们进不去,在镇外呼唤他:“萧衍呢?”
    “我看到武帝了。”
    “谁家武帝?”
    “当然是汉武帝,别人不配,不是穷兵黩武就能被称为武帝。”
    “刘炟,我看你有点找死。”
    刘炟:“你可知道我父亲是谁?”动辄打我,我还怕这个?在城隍府中做判官时听说了,猛将就是被人打了一千次,还能再打人一千次。扪心自问,已经做到前半段了。
    “我估计一会阎君法驾也要来这里。”
    “那法驾是真漂亮,我要是能坐一圈,真是死而无憾。”
    “项羽肯定又是这么想的。”
    刘秀穿了一件黑色的直裾,外罩一件七彩薄纱衣。
    “这五彩斑斓的黑,真漂亮。你以前不好打扮,这是怎么了?”
    刘秀有点不好意思:“哎,现在不分男女都可以来太学学习嘛,男鬼送的束脩是肉干或者豆干腐竹,女鬼送的束脩多是丝线。丝线染好了颜色,什么颜色都有,阴丽华拿来织布就做成这样了。”阴丽华按照色谱选了几十种颜色的丝线,竖排用白丝,横着用彩色丝线柔和而细致的织出渐变的效果,因为加了白丝,织的又很稀疏还有频率的漏针,是极薄的纱衣。穿在白衣外面有点风骚,在黑衣外则会在光芒的照耀下偶尔闪一闪,很漂亮。
    刘彻和小帝镇中的皇帝们一起围着这房子,回身比划,让他们小点声,屋里说话声音小,外面吱哇乱叫就听不见了。萧道成现在都等着他们解决完家事,再用拳头告诉萧衍,劳资不想吃素!
    众人屏息凝神,等着汉武帝听完之后再来告诉他们。
    正在这时,浑身金光闪耀,赤足,光着膀子的地藏菩萨从天而降:“萧衍呢?他很能辩论吗?比佛还懂佛法?”
    第197章
    萧衍迷惑了很多年,终于明白二儿子的纠结。生理上的父子关系决定了孝道的归属, 要做一个孝顺的好儿子, 就必须背弃萧衍, 如果留在萧衍身边享受皇子待遇,就是欺世盗名不知廉耻。
    他一脚把萧宝卷踹到墙角去, 萧宝卷在地上滚了数圈,沾了许多灰尘,活似一个花卷。撞在墙上转晕过去, 安安静静的趴着。
    萧综对此无动于衷, 他只是低着头。
    萧衍强行把他抱到怀里, 抚其背,垂泪叹息:“你是个孝子。我不怪你。”
    昭明太子在旁边看着, 满脸羡慕。
    萧综一把就把他推开, 起身走到门口:“你让开。”
    昭明太子格外把自己往门框里塞了塞:“二弟, 你不小了, 生前死后足有五十岁,好好的给父亲道个歉”
    “我做错什么了?”萧综颓废看了看眼前的胖哥哥, 还有背后的老父亲, 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混蛋, 我混蛋吗?一点都不啊!孝道不重要么?我如果不走, 就是认贼作父, 还满怀崇拜!多么可耻。“我不需要陛下宽容原谅,也不想再有什么瓜葛。落发出家了去尘缘,就够了, 我现在只想走。来生不愿再生帝王家。胖子让开!要踹你了!”
    昭明太子很好脾气:“我卡住了。”
    萧衍又把他拽回来,以免大儿子真的被打。萧综跑不出去,被萧衍逼问了半天,崩溃的喊道:“我宁愿下地狱,也不想当你们的儿子。我爱谁都不对!!”
    喝着酒看热闹的阎君们纷纷点头。
    阎君殿中关了门,泼一杯水浮现出水幕,上面浮现出小帝镇中的情境。
    嬴政对看热闹没什么兴趣,对这项技术很感兴趣,这要是能让水幕变小一些,并且长时间保持住,或是选择性的看某人私下里有什么密谋——这可太难了,有些人的密谋能保持慎独,就在心里想,对谁都不说。他也担心自己过去的计划是不是被他们听去了。
    阎君们如实相告:“试投胎保护魂魄的药水呀,神鬼丹呀,还有这种水,都需要特殊工艺。”
    “这水幕中的水最简单,要用真正的无根水。用银锅蒸水,锅盖上有一个银管,煮一会银管中就会开始滴水,要用水晶钵来承。越干净越清楚。”就是蒸馏水。
    “然后要念咒,对面也得有水,天下之水同出一源,可以借此来观察。有两个限制,观察的部分必须是自己的领地,窥探别人室内的事不行,你看这只能从门窗往里看,声音倒是能听见。第二嘛,嘻,要耗费自己的真炁。若不是掐着时间看,有时候只能看到人发呆。当年我偷看我师父什么时候来抓我做功课……”累到吐血。
    嬴政放心了,他现在知道同僚们的性情,几乎都不撒谎,开玩笑时也会直接表现出在胡说。“萧综既然想下地狱,何不成全他们?”
    揉铁球的阎君乐滋滋的左右看了看:“是啊,你们也该把赌资交出来了。”
    他们对于萧综最终选择那个父亲争论不休,进而开始打赌。
    赌的非常大——把桌子下面的东西都掏出来,任赢家选走一样,这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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