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至多是金吾卫的小兵!”
    “噢噢噢是金吾卫啦!!”
    都尉们走了出来:“阎君,久不出巡,恐怕会有些慌乱,让我们来保驾。”
    自然也被应允了。
    刘病已在车内大笑:“仕宦当作执金吾,这话真是不假。”不太理解这些人,当一个快乐的游侠儿远比为皇帝的侍卫队列更快乐,不过人各有志,看他们这样欢喜到沸腾,可见大部分庸庸碌碌的人还是喜欢这样,觉得很荣耀吧。
    嬴政:“哼,巡游必然如此。”能瞻仰皇帝的车驾,是百姓一生中的无上光荣。扶苏总以为出巡劳民伤财,这傻孩子。
    门口的百姓们听到大门内欢呼雀跃,凑过去问发生了什么。
    门卒大声说:“阎君要出巡啦!”
    百姓们立刻回去传播消息,车驾队列还没有排好,路线也还没安排好,但城门口的百姓都知道了这消息。
    白发阎君看城中气向变幻,看得出百姓们猛然爆发出一阵忠诚和崇拜,不由得叹了口气。问身边的扈从:“是他们生来肤浅,还是我们对他们要求太高?”
    扈从说:“人间的风俗如此。”
    “那就该移风易俗,到了地府就应该服从地府的风俗,人间短暂,地府久长。等到人间以污言秽语为风尚时,难道要阎君去学着骂人以博取尊重?”
    扈从又说:“阎君,人间也有俭朴的君王,却连自己的儿孙都管教不好,除了圣人之外,人都贪吃贪睡贪图享受。您是圣人,您能让所有人都成圣人么?”
    白发阎君沉默良久,心说我觉得嬴政早就看出这些问题了,他就说为了修宫殿和出巡秘而不发。
    这一点却是他想太多了,嬴政还没达到能掐会算的程度,生前没面对过什么门阀问题,面对的是不同国家贵族,做为阎君之后,没有时间出巡,扈从和官员不禀报的事,他也不是很清楚。
    车驾在天上前行的很慢,飘得也不是很高,距离地面十几丈而已,很地下消息传播的速度差不多。
    鬼魂们心满意足的朝上扣头,头一次感受到冥君的实力如此强大,以前只看到过官差们赶时间,咻~的一下飞过去,咻~的一下又飞回来,现在才看到如此稳定,缓慢,庄重的队列。
    刘病已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阎君,低声问:“始皇,如今修行的如何?”
    嬴政顿时叹气:“很不好,我心里很不清净。”几乎没有进步。
    “我听说阎君们都是神仙,私下里为你讲道么?”
    “会说一些修道之事。”修道就两个要点,第一:心底纯净澄清,第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要对万物有过于强烈且主观的好恶,天才和傻子都是一个魂魄,王子皇孙和街头乞丐也都是相等的魂魄。因为他们的身份行为不同,对他们的态度有所不同没什么问题,但强烈且深刻的好恶和高下,把人分做三六九等,会影响修行。
    嬴政:我怀疑这个规则是故意针对我。翻过来想想,皇帝之中除了刘病已,没有修炼的好的,也只好如此了。
    巡游的速度过于缓慢,用了五天时间才在地府绕了一大圈,出主城直奔有猫城,然后环绕地府一周,去到每一个阎君城都降落下来,进去打个招呼。
    期间他还派人回到主城取了羁押的奏本,坐在车里慢慢的看。
    这一圈下来,可谓是万民沸腾。百姓们终于知道了阎君也是神仙!
    虽然不知道车驾里是谁,但开始盲目的崇拜起来。
    门阀中大多是好道之人,对阎君的态度一下子就热情起来,甚至争先恐后的跑去争夺最后几百个鬼差的名额。
    阎君们一致决定,以后每个月让车驾在天上飞一圈,里面……就放上朱砂痣阎君就好了,反正百姓傻乎乎分辨不清谁执政,而他只要睡觉。
    回去之后,继续做之前的工作,等着图纸出来,就平地造起山峦,要等山峰制好之后才开始设计宫殿楼阁。
    家眷们纷纷提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有要求雪山的,因为攒了很多好看的狐裘。有要求有温泉天池的。还有要求一步一景,干脆复制蜃楼地狱。
    一开始以为匠作监难以完成这些要求,但匠作监最近已经从数千工匠扩张到数万工匠,大多数人都在城外远处,单独有一个镇子。各地狱知道和阎君要钱挺难,但自己挣了钱阎君也不要,都拿格外的收入大兴土木,常年居住不敢轻易的离开的地方,一定要精致!耀眼!百看不厌。匠作监的技术被练出来的,不论是扎帐篷、做竹楼、横跨深坑天堑一样的梯子、宫殿、七层高楼、都行!
    小帝镇中那些奏本终于被看到了。一大摞,几乎每人一份。
    刘裕:我俭朴,勤劳,严肃,杀司马家是他家的报应,除此之外没有错。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我夫人还在等我,即便要软禁,能换个地方吗?(譬如把我软禁在夫人家里,派人在门口看守就可以了,好让我夜里团聚,白天替她干点粗活。劈柴挑水这种工作不该让皇后做。)
    阎君们想了想:是的!人间阴间都乱,忘的干干净净啊!可以。
    “之前想过他可以做神鬼。”
    “去接他出来。”
    慕容垂:燕国灭亡是我父亲的缘故,我哥哥执政之后怀疑我,我是无辜又高洁的皇帝啊。
    阎君:你他娘的……要是没立慕容宝,能出来。有人劝过你吧?听了吗?没有。虽然慕容宝当时装的像个人似得,但你有更好的选择,为了儿女私情。
    李雄、刘渊、刘曜、拓跋猗卢、司马睿、司马衍等人都受不了了,愿意称臣为阎君效劳。
    阎君们开始翻历史,忽然眼前一亮:“皇帝和门阀从不互相勾结,是不是?除了寒门子弟,也有他们可以用。”
    “司马睿和门阀勾结到被桓家夺权的程度。”
    “皇帝和门阀勾结的最严重,翻脸时杀起来也最恨。为了能登大宝,可以接受门阀扶持。”
    “那就简单了,只要让他们明确一点,和门阀勾结的人绝无机会成为阎君!怎么样?怎么样?”
    纷纷为他鼓掌。
    第188章 出镇+拔山
    刘裕兴冲冲的整理了所有的陪葬品——总共也没什么,金银器皿总共也没几件, 都带走, 陶罐子和罐子里的酱菜蜜饯坚果分赠给其他人, 自己酿的酒送给别人,粮仓里还有二百斤米, 留下一百斤米扛走,剩下的也送人了。
    就连锄头都没轻易放过,锄头是铁做的呢, 陪葬品的这个锄头当年是全新的, 背起大米, 拎着两大包衣服,还顺手勾起了锄头。别的农具可以送人, 但他对锄头的感情较深, 当年在宫殿里还专门建造了房屋, 展示自己过去的农具, 只有锄头放在殿后,提醒自己过去的苦难岁月。
    小帝镇中的皇帝有三种, 一种是知道自己按照地府这蛮不讲理的破法律一定会下地狱, 但自己绝不承认, 就是不想离开。
    第二种是自己也说不准, 但听说了镇外混居, 还得自食其力,唉,让皇帝自食其力, 还讲不讲理了?不想和死老百姓混居在一起,讨厌居住在小帝镇中,更不想沦为平民百姓任人鱼肉。
    第三种则是自我感觉良好的,耐心的等着冥君派车驾来迎自己成为神鬼。
    刘裕万分俭朴,如果不是铁锅太沉,而藏爱亲不缺锅,他是真想把灶台上的铁锅和砂锅也顺手带走。带不动了。
    刘曜看着形如骆驼的本家:“没必要,真没必要。要不然你再回来一趟?”
    刘裕摆了摆锄头:“谁还想回这破地方。当了六十多年老光棍,我可够了。”
    旁边的鬼差实在看不下去了,分别抱起锅,还接过他的锄头:“我们帮你那点吧我的天,自从死后就没见有人这么能干过。”一百斤还没去壳的米装了四个布袋,看着可比他大!
    走到边缘处,他实在很想炫耀:我要和我老婆睡觉去了!你们这群蠢货就继续当光棍吧,哈哈哈哈,就算你们能出去,老婆也跑了。
    萧道成也得到了一罐酒,他感慨颇多,送刘裕到壁垒边缘,凝望许久。创立宋国的先帝陛下是他儿时、青年时最崇拜的人,就连俭朴的行为也受其影响,谁能想到自己这漫长的一生,从强盛廉明的宋朝开始,到亲手结束宋朝。崇拜刘裕和杀他子孙并不矛盾。只是在此之后,整个帝镇中再也没有和自己一样俭朴的人了。
    “你小心吧,这酒里说不定下了毒。”
    萧道成舔了舔刚长出来的牙,心说不会的,我们常常趁夜色悄悄摸在一起,狠狠的打一架。
    拓跋濬和冯有手挽手目送他远去,也颇为感慨:“虽是国破家亡,他们却能在死后团圆。”“是啊,我来的时候好,祖先们打下了半座江山,我留在这里也不会被欺负。”
    拓跋氏的祖先们表示非常高兴。
    其他等着皇后来看望自己的皇帝也在回忆自己的前半生,如果没有足够的记忆让他们确定自己接近于圣人,还真不敢轻易申请受审出去。皇帝们的骄傲在互相的攻击蔑视中磨砺掉很多,他们像滚筒中数十颗尖锐锋利的宝石一样,互相撞击,终于撞到了圆润光滑。
    他们不知道,即便穷兵黩武如某某人,名声不好如刘骜、刘欣,现在的状态也很好。
    刘义符和刘义隆、刘骏在暗暗的庆幸祖宗走了之后自己终于不用挨打了!
    刘义符忽然觉得不太对劲,我高兴什么?我就是被他们杀的!我怎么能高兴呢?
    围观群众很有耐心,等到刘义隆刘骏父子把刘义符殴打了一顿——刘义隆早就想揍他大哥了,以前父亲不让,只能忍着,现在嘿嘿。
    出了小帝镇走不多远,就到了河边。
    “上船,我们送你过去。”
    刘裕以人间的经验说:“这样的小船难以承载五个人的分量。”人掉河里不要紧,粮食不能落水。
    “鬼没有分量啊,只有你带的东西有重量。这船虽不大,承载一百多斤的东西还行。”
    刘裕坐在自己的粮食袋上,两个锅搁在旁边,鬼卒抓着长长的竹篙轻轻一点,船向前行:“这船平时走着和空船差不多,可快了。你看吃水线,过去都很浅的。”
    木船边缘常年被水浸泡的地方与木质的颜色不同,稍微有点脏,是天然的吃水线。刘裕探头往下看了看:“鬼魂都很轻吗?”
    “是啊,轻的不得了。可以拿秤称。”
    “胖鬼和瘦鬼的重量相等。”一位鬼差的声音是女人,身材很健硕,啪啪的拍着大腿,高兴极了:“我现在特爱抓小姑娘们和我一起上跷跷板。”
    刘裕对此无所谓,只想知道一件事:“地府的景色有些荒芜。这些良田就这样荒废?”
    什么叫良田?河边,不是沙子,没有石头,这就是良田了!
    “地府比你想象的更大,这里尚在大小帝镇的范围之内,不让百姓逗留,再往外就好了。”
    果然再往前走了几里路,就能看到两岸有房舍农田,也有牛。
    小孩子骑在牛背上吹着笛子,一对夫妻笑眯眯的牵着手,挽着一个篮子,看起来是和乐的一家三口。有一些小孩,想要自谋生路,把自己卖给人家当儿子,既让那些生前没有儿女的年轻人或夫妻有满足的机会,自己也有一个家。
    穿过了通往帝镇的窄小河道之后,并入宽阔的水渠中,这里能容纳十几条船并排来往穿梭,因为用船篙而不是船桨,省却了很多地方。行船的人想要掉头也容易,只要人转身即可,小船不必调转方向。
    刘裕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迎面过来一艘和自己坐的小船差不多大的船上,承了满满一船模模糊糊的鬼影,足有几十人,还有四名鬼差挤在船上。“这是要押去受审的人?”
    “不是,这些是要送到都城放下的平民百姓。看他们手上没有镣铐。”
    “地府审人的功罪,都要拖延几十年再做?”
    校尉有些不好意思:“不不不,普通人快着呢,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不好轻易判断。至于君王,都要在亡国之后再下定论。”对别人阎君是真忘了,对你就忘了几年。
    “审定的标准是什么?是个人的好恶,还是《阴律》?”
    “当然是阴律。”鬼卒大肆吹捧了一下地府的行政体系,现在又轻松又可靠!
    正说这话呢,交错的船只上扔过来一个荷叶包,并且大叫一声:“儿子~”
    鬼差笑眯眯的冲父亲挥手,拿起来一闻就知道,荷叶包里是一包猪头肉。
    一路上问了许多事,船行过都城时,看到这城池平平无奇,只是道路宽广,路上鬼影熙熙攘攘,桥很结实。
    沿河前行,看到城外有一片雕塑,其中有两尊栩栩如生的雕塑,被果女环绕,中间的大胖子一脸傻子的跳舞,栩栩如生。是刘彧啊!另一个瘦一点的相比就是最后一个混蛋儿子。
    过了主城继续向北行,不到百里就停了船,这里有个镇子,河渠向内挖了一些,有专门的码头。
    “尊夫人就住在这里,因为为人谨慎可亲,在负责监督纺织。”
    妇女服役大多不是开凿石头和修路这样的体力活,而是很多琐碎累人的东西,譬如削箭杆,切碎制纸的原材料、种亚麻纺线、种香料草药。可以选择上缴足够多的布匹或衣服鞋袜,负责监督、计数和质检的人算是底层官吏。
    校尉听了阎君的嘱咐,自己也听说过,在刘裕生前国家还挺好的,难得的有了喘息之机。对他格外的尊重,也很热心,抱着锅向路人打听她具体住在哪里。
    刘裕兴冲冲的走了过去,院门不算太高大,这里民风很好的样子,家家户户都开着门。这里也像是藏爱亲居住的院落,干净整洁,灶台虽然有些发黑,却没有多少灰尘。水缸里的水是满的,房前种了一些白菜萝卜和葱蒜,屋后的架子上搭着洗好的衣服。屋里屋外都没有人,东西都放下之后,他本想干点什么,看柴火整整齐齐的堆在柴房中,顺手把抗来的一百斤粮食也扔柴房里。
    只是这房子漏顶,刚准备上房给补好,又想起来这里不会下雨。油灯中有半盏灯油,米罐里还有半罐子新米,屋内的织机上一匹素色的绸子正织了一半,一件做了一半的衣裳搁在笸箩里,针就插在衣服上,伸手去拿的时候扎的好疼。
    她的妆台上只有梳子和木簪,几条素色的发带,显然无心打扮。
    隔壁的小妇人高声问:“喂,那老汉,你去女人屋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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