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君们根据各自见解不同, 迅速分为三派, 争论不休。
    又想起不论是诸侯还是军阀都得一起拿去审, 结果肯定是下地狱,不论是治国还是理政, 他都做的不好。想到这里,认为是袁术是诸侯的一派和认为他是军阀的一派,迅速达成共识, 一致针对认为他是皇帝的一派。
    “当年的王莽和王昌也没有一统天下, 但还是到了帝镇稍微呆了两天。”
    “一段时间之后还是下地狱了, 没有区别。”
    “他去帝镇的结果和下地狱没多少区别。”
    “王莽把称帝之后该干的事都做全了,不像袁术, 缺了一部分。就算是没缺, 也应该趁现在不算太忙, 赶紧审过去, 以免耗费时间,积压下去一样要拿去审”
    工作很忙, 一切都要高效率, 争论也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中结束了, 认为他是皇帝的一方认同‘就算是皇帝他也是立刻就灭国了, 可以去过审’, 达成共识。
    结果无需置疑,袁术治国治的百姓都饿死不少,有人劝他赈灾他还不听话, 再加上不是自己也穷的吃不上饭没钱赈济灾民,那就得下地狱呆着去。
    有猫的阎君全程没有参与争论,到最后忽然叹了口气:“唉,想当年,我也是饿死的。”
    猫:“喵!喵喵喵!”哎!都过去了就别提了。现在这不是挺好的吗。
    “我知道。”
    “喵~”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的。
    “好的。”
    旁边的阎君看着同僚和丈夫公然秀恩爱,又不能说什么。毕竟当年的公约上只写了‘不能在殿内和人厮混’,可是她的伴儿既不是人,又不是鬼,真的好可气啊。
    “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人吧?”
    “治国不好的人常有。”
    “不,我说的是这种僭越了但不确定是不是皇帝的人。他们就不能干脆点么,你们瞧王莽都做全了。”
    众所周知,当了掌握过实权的皇帝,永远别想去投胎。
    这很好判,地府虽然秉持功过不相抵的原则来做事,但有时候,有很多事很难判断对错,究竟是谁对谁错,谁辜负了谁,很难解释清楚。
    “到时候再看吧。”
    “这种情况总不会太多。”
    “不要掉以轻心,将来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
    “他兄弟也是一方诸侯,要不然等着兄弟二人见一面再”
    “他俩关系可不好。”
    ……
    刘盈刚刚完成了工作,从一开始的二百个木笼的要求,还有分两次追加的四百个木笼,都完成了。总共用了一年时间。给他的几十个木匠一起动手,平均每天能做出来两个。
    这玩意虽然简单便携好用,但制作过程稍微有些复杂,要不然也不用他来督造。
    把所有文书记录整理好,把剩下的工钱给所有匠人均分,正要出门,扶苏来找他:“阿盈大匠,原先说好今天做完,做完了么?”
    秦朝建立的衙门‘将作少府’。西汉景帝时改为‘将作大匠’,掌宫室、宗庙、陵寝及其他土木营建。囚笼不在范围内,刘盈现在的职务地位没有那么高,扶苏是开玩笑的。
    刘盈红了脸:“我这算什么呀,你别取笑我。都忙完了。”
    虽然阴间不按照士农工商来划分人的阶级,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扶苏进了院子里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声势浩大的四百个木笼,或者是二百个木笼,这地方干干净净的只有一些木屑和竹片,就连工具都基本上收拾好了,木匠们每人有一个大箱子,把自己日常用的工具收纳的极好,被召来工作时带了自己个工具,现在互相看着锯子凿子刻刀上的暗号和名字,把各自的东西收拾好,揣着钱走了。
    所有的成品早就被人取走了:“去做交割,带你去看点有意思的东西。”
    刘盈勉强伸出一只手来,拉着他的袖子:“哥哥,咱们一起去呀。”
    “好啊。”扶苏欣然从命,他上次来这里时,扶苏说还有二十三天就做完了,回去就拿了一张纸计时,准时来到这里,果然做完了。不错不错,他对时间估计的很准。
    刘盈抱着一个大盒子往外走:“多亏没有再追加木笼,要不然我又要食言了。”
    扶苏笑道:“你有正经事做,这是个好事,食言便食言,怕什么?”
    刘盈歪了歪头,在他肩膀上撞了撞。
    扶苏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刘盈卖萌这套他吃,真的萌。
    路人看着十五六岁的苗条青年跟在三十多岁的健壮男子身边,举止亲昵,说说笑笑,觉得很养眼。也不必猜测他们的关系,要么是父子,要么是兄弟,要么是一对儿。
    走到紧挨着城墙边上的匠作少府,他进去做了交接。来领走木笼的官员都留了文书,加在一起累计六百个木笼,还有具体的账目账册:竹木材料的价格几何、木匠的工钱、让铁匠做插销的价格,还有最后的奖金。
    他虽然不善于也不屑于记账,奈何度支部门人手不足,只好自己上。把每一项支出都记下来。
    账目清楚,数量也足够,很快就袖着一袋子钱,高高兴兴的走了出来:“好了~无事一身轻。我们去哪儿玩?”
    扶苏低声道:“小点声。”
    刘盈心中一紧,也低声问:“怎么了?”
    “小巷对面便是判官厅,父亲就在其中……就在最里面第一间屋子,这里,你一说无事一身轻,吓得我一身冷汗。”扶苏心说,也不知道墙上有没有开换气孔,父亲的耳朵是不是和生前一样灵敏。当年在父亲所在的宫殿附近,我从来不敢嬉闹,现在也是一样。
    刘盈也严肃起来,俩人手拉手一言不发的走出去好远,一直到远离了衙门驻地,距离那判官厅长房的入口足有两里地远,这才松了口气。
    刘盈率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们至于怕成这样吗?”
    扶苏点点头:“你看,父亲举荐你去督造这东西,只是一个开端,将来阎君应该会重用你。”
    刘盈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那可太好了。”
    “是啊,只是不知道你将来还有没有时间回家。”
    “啊,将来陛下给你也找一个差事,到时候我们都忙,可怎么见面啊。”
    “应该不会,帝镇很重要,这镇长的位置舍我其谁。”
    始皇如果看到他这份坚定的气概一定会高兴的。
    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在集市上看了一圈,感到很失望。现在竟然没有新发明的美食,和前段时间疯狂的推陈出新形成强烈反差。
    扶苏带着他走到城墙边一圈的集市,远远的就看见聚了很多人。
    刘盈踮起脚尖看了看:“那是什么地方?”
    扶苏笑而不语,带他继续往前走,鬼魂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这个地方,围堵的水泄不通,鬼魂虽然能暂时重叠穿过,但重叠两个人之后就不能再次重叠了,现在实在是挤不进去,他只好把刘盈举起来:“奇怪,我上次来的时候没这么多人。”
    旁边的鬼满脸兴奋的搭话:“那是当然啊,这可是地府难得一见的斗狗。”
    刘盈震惊的忘了自己被他掐着腰举了起来:“怎么会有狗?”
    他看到两只狗正在人们围出来的圈子里互亮牙齿,咆哮,咬。
    旁边的人:“嗨,这不巧了吗,狗子这玩意它忠啊,一开始是一对老头老太太死了,俩人没儿没女就养了两条狗,狗子就绝食跟来了。到地府之后狗应该去投胎,谁料这俩老两口子对狗特别好,狗死气白赖的要回来照顾他们,嘿,差人也没办法。老头老太太目不识丁,就能种点地,这俩狗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出来,说地府没狗,这多稀罕啊,俩狗就变成狗模样,出来表演打架,好家伙,这老两口一下子就发家了。”
    “听说当过狗的才能变成狗,哎,我那时候和兄弟商量着,我们俩要是能变成狗,来这里咬架赌钱,赌徒们压谁赢谁就输,那一年半载的得赚下多大一片家业。”
    另一边的人:“物以稀为贵啊,早知道狗子这么有用,当年就不打它了。”谁家没有看门狗?谁不踹两脚……
    刘盈惊讶极了:“这是地府第一次有狗吗?”
    “哈哈哈哈你逗呐?以前也有,少,特别少,人间有多少义犬?死后就能有一半的义犬到主人身边,但都变成人形陪在主人身边,帮着干活,我跟你们说,还有那个混时间长了,混出‘事儿’的,啧啧啧。我在地府混了几百年,没见过几条狗。有几个犬马愿意死后还用狗的模样,没有手多不方便。”
    和主人感情不够深的猫狗都愉快的跑掉了,那些感情极深,难分难舍的猫猫和狗子也会学着变成人的模样,跟在主人身边搭伙过日子。当主人的当然很高兴,外人看着却没什么意思。
    在地府,俩鬼打架一文钱都不值,俩狗打架,互咬,有几千个鬼围着看。
    刘盈生前比较喜欢山河湖泊以及美酒美人,对打猎和狗的兴趣不算太大,看了半个时辰,打赏了两把钱:“好啦我看够了,哥哥放我下来吧~”
    两条假装打架的狗子疯狂撕咬对方,咬的狗毛满天飞,咆哮的声音震耳欲聋。
    可刺激了!可血腥了!
    只有狗子自己知道,其实一点都不疼,嘻嘻嘻,斗狗也可以打表演赛,只要两条狗配合默契。被咬咬腮帮子就吼的像是要变成狼一样,被踹一脚脸就把舌头吐出来抖搂并且奋力喷口水,两条狗八条腿都快把地刨出个坑了。它们还蹦起来在空中击掌,然后一起在地下打滚,蹭蹭痒痒之后蹦起来继续踢踹撕咬。
    观众们找到了刺激,狗子们认为赏钱是给表演的钱。
    两条狗都累了,换另外的两条狗开始继续打架。
    没错,这些很爱主人的狗子在在奋力赚钱养活生前的主人。
    扶苏把他放下来,幽幽的叹了口气:“可惜啊。”
    “可惜什么?”
    “我有几条很喜欢的狗,有四匹宝马,前前后后总共有十匹马。”扶苏长叹一声:“我很喜欢它们,可我没时间照料他们,每隔几天练习骑马,偶尔带着狗出去打猎。它们跟照顾、训练它们的仆役更亲,名义上是我的犬马,如果现在也在地府,大概是陪在那几个仆役身边。”为了照顾好这些可爱的小动物,特意选了性格温和又有耐心,人品忠厚不会克扣口粮的仆役。
    刘盈没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万一以后有哪一条狗愿意卖身,买下来给扶苏哥哥。万一有那只猫要卖身,就买下来给母亲和阿嫣。
    一些光点飞了过来,没有被人注意,但随即是一只小羊羔和一些糕点落在扶苏眼前。旁边虽然有人,但很显然这就是扶苏的东西。二人有些吃惊,趁着东西还没落地,抓住搁在篮子里。
    刘盈有点兴奋:“这是你的祭品?是你的后人现在敢去祭祀么?”
    扶苏的脸色微暗:“我哪有后人。”他不欲多言,沉默的前行,心情似乎不太好。
    刘盈想起来历史上是怎么回事了,就连秦王子婴和他的儿子也被人所杀,嬴氏销声匿迹。或许现在是那些隐姓埋名的秦国宗亲在汉朝即将灭亡时,终于可以恢复自己的身份,祭祀自己的祖先。但这说出来也不能让人高兴。
    很快又有一张祭文飘了过来,祭祀他的人只是一个县令,有感于天下大乱,又不敢瞎说什么怕惹祸上身,就借古喻今,跑去祭祀公子扶苏,对于秦朝没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以致于天下大乱,像陈胜吴广那样的人,也敢以尊奉公子扶苏的名义起兵谋反。可是他们做的事,和公子扶苏有什么关系?
    扶苏看完之后觉得好笑:“不敢明言罢了。”说的是曹操尊奉汉家天子,却事事专断行为,官员心有不满又无能为力,大过年的,跑去荒郊野外祭祀前朝的死鬼,可见其悲愤。
    说的那里是公子扶苏,分明是桓灵二帝不能主宰朝政,以致于天下大乱,像是董卓、李什么来着?还有曹操,都敢以天子的名义发布自己的诏令,他们做的事和天子木啥关系。
    刘盈直翻白眼:“哼,我还以为什么呢。”
    其实他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衣带诏事件,刘协趁曹操不备打算奋起夺权,找了外戚帮忙。结果事败,董承被杀,怀有身孕的董贵人也被杀了。官员们都表示愤愤不平以及不敢说话。
    这样的事,帝镇还不知道。
    扶苏弹着祭文叹息道:“世人是这样看待我啊。”他们也不想想,谁敢违抗我父亲的命令。
    二人去买了一些年货,又回到帝镇中,远远的看到刘彻和卫子夫一起进了帐篷,依然是歌舞宴乐,现在因为天下大乱他的祭品减少了很多——各地藩王被灭了一部分,宗亲们本来还有个县镇做封地,现在都也被抢了,祭品自然少了。帝镇中除了嬴秦阵营的人之外,都很不高兴。
    但卫子夫没有因为天上掉的鸡鸭鱼肉变少就势利眼的减少给他预备的的享受,依然是每年都来陪他坐一会,一样的歌舞宴饮。傻瓜才会表现出势利眼的行为,那样省不了几个钱,反倒会损失很多。
    刘彻闷闷不乐:“撤了吧。我现在无心享乐。”
    卫子夫有些遗憾,心说我先给的钱啊,撤了她们可不退钱。
    两名歌姬两名舞女开开心心的看着她,等候吩咐,得到退下的暗示的之后愉快的走了。嘿,今天什么都不用做,白拿钱~
    “陛下为了国事闷闷不乐?我也没法子开解您……不若咱们一起哭一会?”
    刘彻瞪她:“哼。”哭不是女人专属的行为,男人遇到伤心事也会悲戚嚎啕,譬如当年蹇叔哭师、还有史书记载的各种伏尸而哭。他现在的心情是打算‘伏尸而哭’,可是尸体(汉朝)还没有死透。
    有道是久病床前无孝子,旧病的朝代也让皇帝失去耐心。汉朝奄奄一息的挣扎了几十年,帝镇的皇帝们从悲戚转为焦躁,恨不得让人间立刻有个清楚痛快的结果,别总让人忐忑不安,反正现在的皇帝没有任何实权,在不在位又有什么区别呢。或许区别只在于这权臣够不够聪明。
    刘彻有些话想说,却又跟谁都不能说。如果当初是刘据继位,会怎么样?他年纪轻轻的就生了两个儿子,将来代代相传,未必会以王政君为皇后,那样王莽就没有机会篡权,皇帝也不会绝嗣。能怪谁呢?肯定不是怪刘据。那孩子也算骁勇,如果他也在帝镇,那么父亲、我和我儿子三个人联手,无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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