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开始傻笑:“在路上就能听见声音,全镇子人路过他门口时都加快脚步。”连刘邦也不例外,他虽然看起来不正经,但没下流到偷听后辈儿孙嘿咻嘿咻的声音。
    吕雉的心情有点复杂,真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现在的婚姻还算不错,除了见不着丈夫之外诸事如意,各方面的事务也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日常除了去战国镇见见祖先,就是和阎君的夫人/男友喝茶聊天之外,再不然就是和郭圣通一起聊一聊,再有空隙就去和虞姬一起玩。哪有时间享受男欢女爱啊……
    “别提这些事了,过来和我一起打坐。”
    扶苏出去溜溜达达逛了一圈,现在的地府豁然一新,虽然不算奢华崭新,但所有的建筑物都透着一股干净整洁的气息,阎君特意请了好胖友龙王来,让他们用法宝取净水把所有阎君城里的建筑物全部浇了一遍。
    后人王维有诗为赞(赞的不是地府):朝雨浥轻尘,青青柳色新。
    扶苏发现地府这里没开多少新店,除了肉店地狱独霸了一条街之外,没有多少新东西。走了许久,见到几个略有些眼熟的人,但大部分人都是陌生的新鬼。
    在街道的尽头有一家很大的店,店铺的招牌上写着两个大字【浴池】,想来这就是汤池了。
    走进去看了看,看到好多湿漉漉的鬼穿着衣服一边抖搂水一边往外走。平平无奇的店铺里正对门坐着几个人,地上搁着一筐钱和几个盖上盖子的细竹筐。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条麻绳,正在穿铜钱。
    店里两边各有一个门,挂着门帘,门帘上规规矩矩的写着【大】和【小】。
    “店家,这两边有什么区别?”
    几个伙计这才抬起头:“嗯?客人问大池子和小池子么?大池子便宜,鬼多,虽然不脏但吵得慌,小池子贵。要是包场得提前约哦。”
    扶苏问了价格,约了小池子包场。包场的价格不贵,就是把这池子一天的收入都直接给了。
    “二十一天后到二十三天后之间有空,您看哪天合适?”
    他看着其中一个人掏出账册来,记某日某日有客人包场,字体清秀好看:“客人您贵姓高名?或者一句暗语,到时候我们也好对的上。”
    扶苏想了想,他不想说自己的名字,就说:“法不阿贵。”
    记录这句暗号的人说:“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扶苏诧异:“你生前是做什么的”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还都有点得意:“俺们以前都是宫中宦官,生前是好朋友,死后找了这么个行当,没想到地府以前没有浴池。”说宦官是往好听了说,其实连小黄门都算不上,只是温泉宫中的奴仆。生前是阉人,死后还以为魂魄也被阉了,哭了一阵子有好心的老大爷告诉他,只要是鬼都这样,可把宦官们高兴坏了。
    “专门在温泉宫中伺候贵人,伺候过皇上,伺候过婕妤。”其实是在他们没来时负责刷池子的。
    “生前就是好朋友,死后也在一起,照旧是老手艺。”宦官们可高兴了,生前辛辛苦苦干活,领赏的是皇帝眼前的中常侍们、温泉宫的宫监,被累死的人里有他们,犯了错被斩的也有他们。
    扶苏对此没什么可说的:“我进去看一看。”
    “您请您请。”
    “阿嫣你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进去?”
    张嫣不想进去,万一池子里有人泡澡泡的认真,把衣服脱了呢?她摇了摇头。
    扶苏:“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一眼就出来。”
    先进大池子看了看,看着都瘆得慌,巨大的热水池中摩肩擦踵挤着成百上千个鬼魂,每个人都蹲在池子里,肩膀和腿之间近乎重叠,挤挤挨挨连一点缝隙都没有,每个人都露出了惬意的微笑。被热水包裹的感觉可真好!
    又去小池子看了看,小池子与此不同,和隔壁差不多的水池子被分成八个,每个池子里泡了几十个人,扶苏觉得可以接受,但也知道,父亲一定觉得不行,屋子里只要有其他人就肯定不行。所谓的包场,就是其中一个小池子不许别人下去,也不放水,专等着客人来了,用屏风挡住其他人。
    几个宦官说:“一看您就是贵人,见不得池子里泡了这么多人。”达官显贵,一个池子里只能泡一个男人,陪着泡的女人不限量,我们懂。
    扶苏牵着张嫣的小手,思来想去:“你们若来我家给我修一个池子,要多少工钱?”
    泡澡未成,一掷千钱在自己家修浴池。又问了上下水的问题。
    扶苏一直都认为,没有下水管就不能修温泉池,高一点的水可以用瓢来舀,可那需要一定高度,最下面的水怎么办呢。
    宦官们告诉他一个秘诀,拿一块布,把水拧到木桶里,再去泼水。最后连边边角角都能擦干净。
    ……
    刘彻的心情同样很压抑,虽然他早就绝嗣了,但他还是难过。不论是谁,付出过辛劳努力的东西被摧毁,都会很难过。
    他写了一封奏本,要求让自己投胎成皇帝,重振汉家威严。
    被阎君无情的拒绝了。
    又上奏给天帝,又被天帝无情的拒绝了。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去喝闷酒,卫子夫只好在旁边给他斟酒。
    刘彻双眼放空的喝了一会,忽然盯着她:“你当初不肯让爱宝出仕,是不是知道什么?”
    卫子夫心说不好,陛下又要乱怀疑了,谨慎的问:“我能知道什么?还不是那孩子不聪明。”
    “胡说八道,我的儿子怎么会蠢。”刘彻揉了揉头:“卫青当这殿前都尉,也算是位高权重,难道对人间的国运一点都不知道么?”
    “阴间从来不信国运,明君贤臣才是国运。”
    “哼。你竟然不让爱宝离开山里,去山脚下谋求荣华富贵。”
    卫子夫:“……您忘了么?主父偃生当五鼎食,死当五鼎烹。还有那朱买臣,诸多大臣中身世最为寒微。”权贵们都会死全族,爱宝有什么?“没有家世,谁肯扶持举荐爱宝,还不如在山中。。。”没有人举荐,就没法当官,难道要去山下当一个穷书生么?还不如躲在山里,当一个不用交税靠天吃饭的农民。
    刘彻更郁闷了:“江充现在怎么样?还在地狱里?”
    “当然在,因为他的一念之差,死伤数万人,他得负罪。”
    刘彻苦中作乐的笑:“我竟不知梁冀该怎样才好,是留在帝镇挨打呐,还是按律审了扔到地狱里。肉店地狱该有他一席。哈哈哈,吨吨吨”喝酒。
    …
    刘奭现在也回到了帝镇,没办法,冯媛开始加班了,从每个月休假一天变成没有休假,王萱也在加班,从每天能回家变成每个月回家两次。他留在那里也没什么意义。
    被捆起来的阎氏一听说他是汉元帝,立刻吱哇乱叫:“王政君呢?王政君她可是个货真价实的亡国太后,她怎么不在这里挨打受罚?”
    刘奭十分不爽:“你也配和她比?她不过是蠢,和天下人一起,被王莽玩弄于股掌之间,可你不一样,你是坏。”虽然没有感情,但他拒绝承认自己的皇后不好。
    刘邦郁闷的不想说话,就在旁边睡觉。他恨不得一觉醒来,立刻看到下一个皇帝死下来。
    只可惜不能,他得一天天的等着,等到梁冀篡权得到准确的消息,还得等到他死。
    刘秀和刘彻一样,认为自己有力挽狂澜的能力,每天一封信给阎君烧过去,强烈要求让自己投胎成太子。
    阎君表示很烦并屏蔽了他们。
    …
    工作让我满足。工作让我快乐。
    工作让我神魂颠倒、心旷神怡、欲罢不能。——工作狂的自白。
    虽然阎君们尽量把所有认真的工作狂都留下了,但到现在为止,大部分人还是恨加班,工作狂也恨无意义的加班。
    梁冀贪婪残忍,他和妻子可算是臭味相投,两人各自引用自己的亲人,梁孙两家的亲戚也都是残暴荒淫的人,被派到地方上执政之后,先调查当地有多少富人,然后给富豪安上罪名,抓到监狱里严刑拷打,让他们自己出钱赎自己,给钱少的就流放或处死,还要写成政绩。
    判官们看的要崩溃,有些生前遇到过这种事并因此而死的判官趴在桌上一顿大哭,反倒是鬼差和地上候审的鬼魂安抚他们。
    嬴政看到一个长得不咋地,双眼无神,说话还含糊不清却暴躁骄纵的人走进来,低头看了看桌面,咦?梁冀?
    不错,这人正是梁冀。
    鬼差们熟练的在铁锁上加上‘重若千钧’,再来一个‘不许说话’。
    梁冀就又安静又稳重的趴在地上了,一动不动。
    嬴政看了一会他的生平简介,这个人真是个单纯的人:谁跟他爹说他人品不行,偷偷杀掉。谁敢劝他改善行为,偷偷杀掉。谁在朝堂上不顺服,偷偷杀掉。百官升迁,不去他府中拜谢的,偷偷杀掉。谁有钱但不给他,偷偷杀掉。至于治国……什么治国?
    梁冀觉得自己偷偷派人把人打死、给人诬告罪名就算偷偷动手,实际上从死者本人到围观群众,去按都知道是他。
    始皇看了两个时辰,从桌子上捞出来一个小算盘,继续用看。
    太多了,要去的地狱太多,要服刑的时间也太多,不拿个算盘实在应付不过来。
    嬴政看来看去,震惊的对鬼卒说:“你们让他说话,我要问他。梁冀,你敢毒杀皇帝,权倾朝野比王莽、窦宪更甚,怎么不谋反当皇帝?”
    第86章 二更
    嬴政一边看,一边移动卡子, 把算盘分为六份。这是刘盈给他做的算盘, 金丝楠木做的边框, 直接拆了两串扁扁的玉珠做算盘子,在帝镇的陪葬品中找出来这些东西很容易, 刘盈还嫌边角的拼接破坏了木头华美的花纹,索性用金箔敲出花纹来,包在四个角上, 又镶了红宝石和绿松石上去, 二十根小木棍各自穿着上二下五一共七颗玉珠, 能算二十位数的账目,分开安上卡子能分成几个算盘用。玉珠润泽明亮, 没有半点色差。
    梁冀伸着脖子往上看, 在判官拿出算盘竖起来轻轻一磕, 让算盘珠全部规规矩矩的滑到下端归零时, 他就看上这算盘了。实在又傲慢的说:“我为什么要谋反?我当了皇帝,天下人都要兴兵造我的反, 不若现在这样, 皇权富贵尽在我手。把你的算盘给我, 真漂亮。”
    嬴政以为自己已经见过很多蠢人, 可以做到波澜不惊, 现在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年轻,还是见识不足, 他难以置信的捻着香囊的飘带:“你,你毒杀皇帝,就不知道后患无穷么?”
    梁冀用看大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没掌握过权力吧?生前当过官么?朝廷内外唯我独尊,能有什么后患?”
    真正的大傻子,看谁都是傻子。
    从怀里掏出书和麦芽糖,坐在旁边看书的鬼差李固:“……”
    他不是很爱吃糖,只是地府有个风俗,看书的时候要配着糖吃,在人间可不敢这么干,弄脏的书多可惜,死后不会弄脏。
    打牌的另外三个鬼差:“……”
    始皇看到其中一个鬼差趁着都在沉默时,偷偷拿对方的牌:“……”
    他现在真想问问,你们汉朝重用外戚,就没想过皇后的兄弟可能是这样蛮横愚蠢的匹夫么?还有你,梁冀,你……权势的根基不在为国立下功勋,甚至不在才华上,全在一个寡妇身上。
    嬴政平复了一下心态,他对蠢货的忍耐度一向很低,冷冷的问:“你怎么死的?”
    梁冀瞬间就沉默了。
    他想起来了,太后驾崩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满朝文武都是自己家的人,皇帝居然能找人带兵包围自己的宅子,然后自己就和妻子一起自杀了。自杀好一点,以免下狱去被严刑拷打,再拉出去杀了暴尸街头。
    他又暴躁起来,权势尽失就得给自己洗白了:“我是滥杀无辜,干掉皇帝,但我知道我是一个不篡位的忠臣!”其实上面那句话才是真话,主要是篡位之后其他诸侯和刺史来打自己就名正言顺了。奉天子以令不臣这个操作不是曹操首创。
    鬼差赶紧让他闭嘴:“你可别哔哔了,说的都不是人话,赶紧吃点屎遮遮你嘴里那味吧。”
    李固震惊的不行不行的。
    嬴政是真想知道:“鬼差,他怎么死的?”
    看了几个时辰了,还没看到呢。没办法,梁冀这里的事记载的太详细了,像是他年轻时有个人跟他爹说他脾气不好,被他派人刺杀这种事,都得把前因后果写下来,没有原因的杀人就写没原因,有原因的杀人还得把原因写上。
    李固含着麦芽糖的糖球吮了半天,不觉得对读书有什么帮助,看来传言不可全信。咔嚓一口咬破了,嚼了嚼就吞下去:“梁太后驾崩后,皇帝恐重蹈覆辙,与宦官密谋……调动兵马,围困梁府。”
    祖龙不开心:“又是宦官,哼。”
    李固解释道:“判官,您有所不知,满朝文武都对梁冀俯首帖耳,除了宦官之外,皇帝无人可用。”这么一解释,好像更可悲了。
    梁冀祸害的人很多,有名有姓的官员几十个,还有那些无名无姓的普通百姓,被抓到他家里非说是‘自卖奴’,训奴仆的时候打死了几个人,还有以死相拒直接自杀的……
    林林总总都算完,先去肉店地狱被殴打八十年(梁冀不亲自打人,但他看人被庭杖看的很开心),然后再去下油锅,炸三百八十年,炸的脆脆的,送到隔壁去水煮,煮完了爬刀山,爬几百年刀山在去被石磨碾磨。
    在各个地狱服刑的顺序可以由判官来决定,阎君只管量刑是否恰当。
    嬴政觉得这样安排很好,上次去参观各大地狱时在心里排了顺序,要让他每次觉得自己脱离地狱时,就到了更悲惨的地狱。多有意思!安排进肉店地狱之后,不用通知帝镇中那些人,吕雉说刘肇隔三差五就去看邓绥,他会把消息送回去。始皇不想以此给帝镇中的皇帝们卖好,他不想透露自己现在是判官呢。
    梁冀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他想自己这样位高权重,不可能被人怎么样,哼,只有贱民才会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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