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着把事情订下来,去和媳妇儿说话,干脆单刀直入:“不知道秦国有多少能人?胡亥能挡事么?”要是太弱了不行,我还得护着许平君呢,如果投靠你们,就拉了一波仇恨,你们得帮我扛。
    吕雉依次介绍了自己方面:“始皇嬴政善于疾驰(跑得快),勇武过人(能打)。胡亥下地狱去了,倒是扶苏留在这里服侍始皇帝,公子扶苏力能扛鼎。我也学了一些长矛短剑的招式,还有我的阿盈也在这里。扶苏每日教他步战和射箭,越发骁勇。我自从来到这里,就住在始皇身边,刘邦虽然恼怒,却也无计可施。”
    刘病已一听说双方势均力敌,就往窗外看了看,吕雉也起身指点,一一介绍:“正对面第一家就刘邦,他旁边是刘恒,刘启,刘弗陵有事不在。我们这排房子第一家是秦始皇,我在政哥和阿盈之间住着,阿盈隔壁是刘彻,刘彻隔壁便是你和许平君的宅地。”
    刘病已微微点头,皇帝们的气质神情不相同,皇后倒是差不多,除了一位是知天命的年纪,其余两位都是年轻貌美,他远远看去,差不多能把人都认全。
    吕雉又抛出了最大诱饵:“你若要与我们结盟,不必称臣叩拜,与扶苏阿盈平辈论交。”
    刘病已正在担心这一点呢!他可不想按照辈分对祖先恭谨,也不想给其他人磕头。过去给牌位敷衍着叩首倒没什么,现在见到先祖倒觉得跪不下去,也没必要。
    一听这话,疑虑全消:“好,只要始皇和扶苏公子愿意,教我盖房子,我与你们结盟,共抗刘汉。”本想说是给我盖房子,估计不可能。
    许平君:“啊。”
    “怎么?你不愿意么?你放心,男人们打仗,只要不是被擒被杀,就不会牵连到女人。”
    许平君能说什么呢:“我都听你的。只是有些惊讶…”
    刘病已对她笑了笑,心说自己不能去汉朝阵营,活着的时候就有几句话想问问祖先:武帝,您杀儿子全家时何不向上株连一下,杀了祸根——你自己。
    景帝,请问您是怎么把您儿子养的这么多疑的?您天天吓唬他,天天骗他,天天教他提防别人吗?
    这两句话这点心事压在心里头连老婆都不敢告诉,现在也不想说出口。这种话一旦说出口,就显得自己也很不好。帝王本非常人,不许行寻常事。
    吕雉心说后来的皇帝要是都这么干脆就好啦!她又问:“以何为誓?”
    刘病已想了想,他在结盟方面没有什么经验:“歃血为盟或者……我去骂汉武帝一顿?您已何事取信与始皇帝?”说起来那位老头的多疑仅次于武帝。
    吕雉微微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砍了刘邦一顿。”
    超爽的!可惜我知道那老东西,他的子孙都来了,倘若我当着后代砍他,他真的会发疯。
    不知道还有什么阴招,要多加提防。
    刘病已思前想后,慢吞吞的说:“我也可以砍汉武帝一顿,权当为父祖报仇。”
    许平君很担心的抱住他胳膊,小声问:“不孝父母会有报应的……哦不是父母。”
    如果戾太子打了汉武帝,他会有报应的,但夫君可以动手。
    刘病已被她逗得大笑:“不要担心,我在路上问过了,帝王皇后可以永远呆在这里。”
    吕雉起身去叫其他人过来,顺便给他和皇后一点独处的机会。她出门去向没有走远,在门口听了听。
    刘病已抱住许平君狠亲了两口,活似一个戒糖一年的嘴馋少女看到一个又香又甜的低卡健康大蛋糕,别废话了,先舔两口再说。
    许平君小声说:“我还没告诉你呢,吕后可不是联盟,是联姻。她打算改嫁秦始皇,还没有正式成亲,也不知道高祖哪里能不能善罢甘休。”
    刘病已大惊:“还能改嫁!天哪。”
    他抓紧了妻子:“那我一定要加倍对你好,让你满意。平君,你可不能再离开我一次。”
    许平君愣了一会,幸福的投入丈夫怀里:“我不会走的。我永远陪着你,永远。”
    吕雉本来想窃听一下机密,却被硬塞了一嘴的糖,这糖不只是甜,还有些酸。怅然呆立了一会,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皇帝,听说皇后能改嫁,居然想着要对她好,让她别走……
    在直男癌中,有一个正常的可爱直男。
    吕后心塞塞又很羡慕的走开了,心说刘邦要是能这样…呸,他不能。
    嬴政要是能这样…他也不能,处于结盟、拉拢和对我实力看重而敬重我,这样也很好,更加稳妥。
    嬴政正等着消息呢,看她款款走来,也是两眼发亮:“你怎么不高兴?喜忧参半,他提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么?”
    吕·柠檬·雉调整好情绪,哪好意思说自己是被人家恩爱夫妻塞了糖,噎得慌:“刘病已愿意和陛下结盟,愿意砍刘彻一顿作为诚意,他答应的太畅快,叫我措手不及。”
    嬴政高兴极了,他善于识人,看这个年轻人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个勇士。
    “因缘巧合,又有你这位好说客,阐明厉害,他怎么会不答应呢。”
    吕后笑的平静满足:“陛下派我去说服他,真是知人善任。”
    另一边,刘邦岔开腿坐在地上,敲着磬唱着歌,对新来的后辈儿孙失去信心。
    他的儿子刘恒、孙子刘启都坐在他旁边:“高祖,咱们不用去抢一抢刘病已么?”
    刘邦敲着节奏:“不用啦~不用啦~孙子不孝怪他爹,他爹被人杀掉啦!”
    刘启还有点没转过弯来:“即便如此,卑下焉能怨怼尊上?”
    他虽然没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没听说过三纲五常(发明这玩意的董仲舒是武帝的臣子),但也受了一些儒家影响,儒家本来就对君父和臣子有所要求,侍奉尊上应该无怨无悔!尤其是现在,他希望这小子别记仇,就得划拉划拉圣人的话来压制他,记仇你丫也得听话。
    刘邦听的直翻白眼,心说这蠢蛋是谁家的?肯定不是老子教出来的。一半的笨蛋为了一点颜面能去奋不顾身的去死,老子虽然比一般人厉害一些,把颜面看的淡,可是谁要是敢杀了我爹全家,让我从小当个孤儿,老子管他是谁,没见过面没受过恩惠有什么情分可言。大家都是当皇帝的,都是君父,什么伎俩不会使啊。咱们是忽悠别人要忠孝仁义的,你见过那个人贩子把自己给卖了的?少扯他妈的蛋,要想让人把杀父之仇忘了,除非男人能生孩子。
    继续烦躁的敲磬,敲出一点节奏感。人烦躁的时候就喜欢玩音乐,尤其是打击乐。
    ……
    结盟双方正式见面,再次协商。
    在挖坑的扶苏和正在摸鱼的刘盈也被拽了过来——刘盈还是想要一个小鱼池,扶苏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精神,就开始动工了。
    众人分成三面列坐,上方坐的是嬴政和吕雉,右边坐的是刘盈和扶苏,左边更尊贵一点,现在让给还算是客人的汉宣帝夫妻。
    刘病已表示:我可以去砍刘彻一顿作为结盟的诚意,以结盟换取房子,我不能让妻子露天而居,席地而眠。但我和惠帝之间隔着刘彻,如果他要报复我们,希望惠帝能驰援。
    嬴政表示:你放心,没别的,就是干。
    刘病已又表示:妻子性格很温和,只是个正常女人,不善于作战,也不能干什么活,即使解闷也不可以压榨她的劳动力。
    吕雉表示:我干什么,她干什么,不会多也不会少。
    刘病已又说:等到开战时,我和其他祖先无冤无仇,不便动手,但汉武帝刘彻尽管交给我!我盯死他!
    嬴政:你打得过他么?刘彻此人虽然现在算众叛亲离,但有谋略,有胆有识,善用计,箭法出众。
    刘病已平静又充满把握道:“一试便知。”
    他立刻起身,去自己的陪葬品里拿了自己最喜欢的宝剑,直接去挑战。他没有偷袭,光明正大的走到刘彻眼前,冷冰冰的盯着他:“起来,拿剑,与我决斗。”
    刘彻傲慢的抬起头,和他对视,在这小子眼里没有看到一点敬意,只有压抑的仇恨。很熟悉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熟悉,或许自己当年被窦婴气的要杀人时,也是这样看人的。他冷笑着站起来:“你要为你父祖报仇?”曾祖父表示震惊。“扶苏,你也要帮着他?”
    刘病已这才知道扶苏跟在身后,假装自己早就知道了:“扶苏公子不会动手。”
    扶苏抱着剑站在十步外说:“我来掠阵。”万一刘病已外强中干,或是稍逊一筹呢。我要听清楚你们说了什么,看清楚刘病已的实力。
    毕竟是我给他盖房子!他有多少实力,就值多好的房子!不可亏待勇士,也别被人骗了。
    刘病已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并不在意,倒是很愿意近距离炫耀自己的实力。
    刘彻随手丢下宝雕弓,拿起旁边的镶玉龙赤金长剑,宝剑出鞘,明亮耀眼:“来。”
    刘病已知道武帝的功勋:年少时亲自操练士兵,练习骑射,降服匈奴。
    可是这没什么,他在长安诸陵、三辅之间游历,跑到其祖父刘据博望苑以南的杜县、鄠县一带地方,没少遇到劫匪。他不仅深知民生疾苦,还手刃过不少地痞恶霸,那些横行无忌的游侠也杀过几个,只是后来继位之后官员们觉得丢人,要死要活的都给抹去了。
    他手里拿着一把并不出众的旧剑,冷冷的说:“我杀过的人不如多疑成性,两次发动巫蛊之乱,大肆屠杀大臣的武帝多,可我亲手斩杀的人一定远胜于你。”说实话,他很瞧不起这种发号施令之后故作懊恼的行为,你敢下命令杀人,你有本事就自己去砍啊,轻飘飘一句话,几千个人头落地,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么?你没有见过,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等到后悔时,轻飘飘的发诏书,就算过去了?
    不。
    刘彻冷笑:“朕灭了匈奴,你干了什么?”
    “匈奴在不久之后再次来袭,朕降服匈奴,平定西羌,建立西域都护府。”刘病已好整以暇的说完,还挽了一个漂亮花哨的剑花,把宝剑抛起来两米高又换手接住,随即摆了一个少年时最喜欢的造型——中二指数爆表。
    刘彻:妈的!想起来了,祭文上说过这事儿!打吧!
    对面小楼的窗口整整齐齐的站着一排人在看着这边的决斗,许平君看他摆的造型太俏皮,不禁嫣然一笑。
    吕雉看了看身边严肃的始皇帝,觉得还是这样冷静的人看着舒服啊。这孩子也太活泼了。
    刘彻没有那么多花活,抓这剑就大步迎上前去。
    刘病已也竖起剑来,迎着他上前。
    剑招讲究的并不是对砍,也不能对抗,再好的剑对砍几次刃就废了,甚至会被砍断。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武器,好的宝剑价值千金,不能当大铁棍子用。
    剑法对战讲究的只有几个步骤:闪身避开→向上撩对方的武器或是向下压→连环步近身→抓破绽→刺/抹/劈/撩。
    要刺就刺肋下、大腿;抹对方手腕、脖颈;劈脸;撩裆。
    这都是决胜的招数,只要一招中了对方的身体,就是赢了,不需要解释。那能让对方带伤反杀。
    针对的都是要害处,如果对方没穿铠甲,这几个地方肉软乎,如果穿了铠甲,也有几处是护不住的。
    现在两人穿的都是锦衣软袍,双剑刚一交锋,就显出刘彻的战斗力不足了。
    其实这不怪他,因为用剑的施展招式极易伤人,稍有不慎万一一下子没停住,剑往前多刺了二寸,就把人戳死了。无论是教授他剑法的人还是陪练都惜命,偶有一个不惜命愿意教杀招的正人君子,也想着皇帝要是用剑杀了大臣,那是何等的恶名啊。
    更何况庄子说了,天子之剑,以关隘为剑锋,以山峦为剑锷,以天下为剑身,用五行与刑德来铸造,用阴阳之气开刃,上可绝浮云,下可绝地脉,此剑一出诸侯拜服。
    而满头乱发帽子歪斜,穿着短衣裳,瞪着眼骂街的,拿着剑砍人脖子戳人肝肺的,是庶人之剑,和斗鸡没什么区别。
    刘病已上步先用剑竖直劈向刘彻的脸。
    刘彻这就蒙了——对练时谁敢上来就劈皇帝的脸啊——下意识的横剑一挡。
    扶苏笑了,心说这一剑是直劈,他就应该侧步避开,同时用剑在刘病已的剑上顺势往下压。
    刘病已没有笑,他很严肃,剑微微一斜,虽然被剑挡住了,却毫无压力的抵着刘彻的剑身斜抹过去,剑稍微一跳,避开护手直接抹向刘彻的手腕。
    刘彻连忙收回手,竖剑去挡。
    刘病已微微收力让他的剑渐渐压过来,现在攻守易形,改成他要被人劈脸。接下来和扶苏预料的一样,刘病已在后方的另一只脚大步向前迈了一步,立刻从偏左侧面对刘彻的状态改成挤进他右侧贴紧,前脚变为后脚,又上前垫了半步,整个人站的稳当进退灵活,几乎挤进刘彻怀里去。
    他毫不迟疑,剑向后一撤,横着没有磨刀刃,从他的剑刃上抽了出去,微微前伸搭在刘彻的脖子上,又向前一递。
    抹了刘彻的脖子,鲜血喷溅的满地都是。
    刘病已提着剑愣了一会:“会死吗?”
    是这把剑太快还是他脖子太软,我过去跟人打架,哪怕杀人,也和现在感觉不一样啊。
    刘彻自己抬起手把伤口合拢在一起按住,看起来像是自己掐着自己脖子:“咳,噗噗,咳,咕嘟咕嘟,咳咳咳咳”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暗恨自己没学会高祖那么多刻薄的骂人话,现在只好让这小子得意了。
    扶苏满意极了,走上前道:“不会死的,在这里受了伤只会疼一阵子,很快恢复如初,没有伤口也没有后遗症。好了兄弟,回去吧。”
    “等等,我有话要问他。”刘病已等了一会,等到刘彻准备开始骂人时,突然问道:“武帝,我的父亲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说那也是你的长子长孙和孙媳妇,你应该见过吧?
    刘彻一句话被噎在喉头,堵的心口难受,见过,还亲手抱过,亲自教他骑马呢。长孙死的那年才二十四,正是年少有为的时候。窝心啊!他愤然捶地:“不记得了,滚。”
    汉武帝要顾忌自己的面子,懊恼到痛心疾首也不能说出来。
    刘病已却非常心碎,深沉的叹了口气,没有在说什么,提着剑抿着嘴离开了。他回去之后重新与盟友见礼,又对许平君说:“祖母留下了一面身毒宝镜,当初我在狱中时,用五彩丝绳系在我的手臂上。死之前我用锦囊装好,悄悄塞在陵寝中,你帮我找一找。”他过去常常拿着这面小小的宝镜哀思垂泪,祖父母、父母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这个。
    许平君:“我一定找到宝镜,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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