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灵的家庭曾经经历过一段非常脆弱崩坏的阶段。
    那是万灵刚大学的时候,至今为止都是不愿意回想的黑暗回忆。
    万灵的母亲是个没有工作的家庭主妇,万灵的父亲从他七岁的时候就经常出差,每逢过年才会回来。
    每次回来,他那晒黑了一圈的父亲都会带回来一大堆礼物分发给众多的亲戚小孩,万灵表面没有太大的反响,心里却总是高兴的。
    后来万灵大了,他渐渐发现长期分居两地的大人除了最初几天和和睦睦外,剩下的时间都是因为两人生活习惯不同和各种事情而引发的争吵。
    只是很可惜,母亲在家里因为不工作,每每提到金钱的问题底气都不足,万父沉着的脸也严肃无比,于是家里便开始了冷暴力。
    到万灵上大学的时候,由于万父的工作定了下来,不用再四处出差,万母也因为万父的安排去了他们单位上班,在一个办公室简单的整理文件,原本只是一年才生活一个月的两人顿时生活到了一起,这便是灾难的爆发。
    他们开始无止境的争吵,甚至当着万灵的面都会吵架,万母似乎终于忍不住了般的吼的声音越来越大,把万父推到沙发上说干脆离婚。
    万父在这一刻显得很是压抑,他一边挡着万母的撕扯和捶打一边冲动道:离,马上就离!
    万灵就在旁边看着,淡淡的把看了一半的签,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离开时可以听到身后渐渐小了的推搡和万母强忍着的抽噎。
    万灵和万母的关系很好,时常说体己话,找了个时间和万母谈心,万母很是气愤和安慰:
    你说你爸是不是过分?我凭什么要每天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我和个男的说话他就不高兴了,他以为他是谁?挣的钱多了不起啊?我没有他又不会饿死!
    你看他那个样子,不高兴就板着个脸,我干什么要伺候他?!不说话就不说话,老子还要去哄他?
    阿灵,你也别管,好好管好自己,我也就是这段时间生气,过了就好了。再说你也大了,就算怎么了,我也还是你妈,他也还是你爸。
    万灵听着,没有回话。
    万灵一直都知道父母之间的问题其实有很多,比如父亲是严重的沙文主义,控制欲也过于大,在平时的时候话很少,却在喝了些小酒的时候废话极多,他总不喜欢万母穿的太过好看,不喜欢万母和别人说话,这里的别人包括女人,万父还在万母自己有了工资后一分钱都不愿意再拿出来给万母,一有不如意便开始冷战,万母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冷落的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万母常常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次的冷战是因为她和别的男人多说了几句话。
    万母则希望丈夫的工资卡能让自己保管,希望万父别像每个人都欠他钱一样,别总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那期间,有个万母的男同学经常会和万母联系,男同学是个知识分子,离异,有儿有女,儿子在经商,女儿嫁的好,比做了几十年员工好不容易才混到副经理位置的万父好了不止一点点。
    万灵见过那个男同学,大冬天,穿着考究的西装和风衣,脖子上垂着个白色的围巾,一双鹰样的眼上架着金框眼镜,他笑眯眯的对万灵打招呼,万母保养得当的脸上红润好看,很是自豪的把万灵介绍给自己的男同学认识,万灵和那男老同学对视了一眼,看着对方伸出来想要握手的手非常修长,皱纹也少,沉默了许久才在万母的提醒下伸手回握。
    等回到家里,家里的万父正拿着锅铲走出来,围着浅色围裙的衣服是普通的衬衫,卷起的袖子下是粗糙的小臂,握着锅铲的手骨节粗大上面满是曾经做体力劳动留下的老茧。
    那一刻,万灵心里百般滋味沉在心头。
    其实万父只是不会表达,他是个非常重视家庭的男人,尤其喜爱小孩子这点,万灵继承的很好。
    在后来的又一次争吵中,万父直接给还在大学上课的万灵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的万父有些疲惫和尴尬,他对万灵说万母已经一天没有和他说话了,说是自己的错,他说错了话,让万灵给万母打个电话去,劝她不要生气了……
    万灵只觉得曾经在心里高大的差不多在他心里无所不能的父亲原来也并不不是任何时候都那么的游刃有余。
    能让向来不会道歉的父亲低声朝自己寻求帮助,万灵觉得事情大概已经很严重了,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惜每每到了嘴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腹中打好的草稿在打通了万母电话的时候万灵顿时又脑中一片空白,半晌,只是问:
    妈,你在家吗?
    电话那头是万母平常的声音,似乎并无不妥:在啊,怎么了?
    爸呢?
    不知道,大概在客厅。
    你又和爸吵架了?
    ……啊,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每次都是这样的,你不用操心我们,乖乖上课。
    我爸说他刚才说错话了,他说对不起。
    万母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操心我们。
    电话挂掉后,坐在万灵身边的同学拍着他的肩膀说晚上聚餐出去喝个小酒,万灵这次一点儿都没有犹豫,点头应了。
    之后他喝的有些醉了,可万灵醉酒并不会很明显,他中途离开了聚会,走时似乎还带了个少年出来,最后和来找他的谭狼踏着月色回家。
    月光很温柔,万灵坐在距离家门口还有一个路口的台阶上仰望天空,还在上初中的谭狼坐在他身边,对万灵说:万灵,你难受的话就哭吧,我不会嘲笑你的。
    万灵浅浅瞥了身边的大男孩一眼,说:我才不会信你……
    那这样,我不看你。
    大男孩背过身去,日益宽阔的背部勾勒出纤细却又完美的线条,还是青年的万灵用手臂挡在眼睛上,在酒精作用下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
    谭狼扭头回去看,便见月色下的万灵安静的流着泪,发现自己转过来的时候,声音在大男孩听来,像是撒娇般惹人怜爱:
    你又骗我……
    大男孩却直接给了万灵一个拥抱,将万灵抱紧了,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语气里是大男孩显露无疑的宠溺。
    后来的后来,十年过去,万父成了个和蔼的老人,万母则强势了许多,当年的争吵是每对夫妻都要经历的磨难,充满硝烟与泪水还有冲动和妥协。
    万灵家里的两个老人现在关系和好如初,大概都过了更年期,也开始互相理解,可给万灵留下的阴影却一直存在。
    他讨厌争吵更讨厌压抑的沉默。
    万灵此刻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刚和严玺争论完叶青暝的事情,扭头看向窗外,耳边是严律师皮鞋踏在光滑地板上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最后是轻轻的关门声,‘砰’的一下,让万灵放在小腹的手心都瞬间凉了……
    他控制不住心里那如鲠在喉的难受,刚把被子拉过头顶,门却又忽然开了,有人从身后连同被子将他抱在怀里,说:
    “好了宝贝,我错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是我的错……宝贝?”
    “嗯……”
    严大律师拉开被子,看见男人微红的眼角愣了愣,随即亲了上去,笑道:“甜的……”
    165.我要把宝贝关起来哦~
    万灵被送往了市中心医院。
    和叶青暝一同被送来的时候两人都陷入了昏迷,因此万灵也不清楚之后发生了什么,他醒来的时候只有白弦和严玺守在他身边,白弦在和严玺说话,而严玺偶尔冷淡的回应。
    万灵醒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感受到那里微微的隆起和没有太大的不适后,万灵紧绷的心就一下子松了下来。
    白弦见男人醒来,知趣的将空间留给两个险境后重逢的恋人,转身时还不忘对万灵说他现在输入的药液没有任何副作用,可以放心使用。白弦笑着,俊秀的脸上却是别有深意的笑容。
    万灵隐约从白弦的笑容里看出些什么,却垂下眼帘,并不点破。
    万灵和严玺却没有欣喜相拥也没有什么互诉忠肠,他们‘吵’了一架,好在并没有维持太久,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严大律师便示弱的去哄自己的恋人,他察觉到男人最近稍微有些情绪化,奇怪之余却也爱怜的亲吻男人的眼角,说:
    “宝贝,我们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争论的这么厉害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万灵藏在被子下的手缓慢的从里面伸出,冰凉的手环上了青年的脖颈,整个人埋在青年温暖的怀里,声音低低的说:“是你先生气的……”
    “我没有……”严大律师刚说完便又瞬间改口道,“我生自己的气呢,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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