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棠原想追问,眼角余光瞥见正竖起耳朵听的专注的周厚元。小舅这般担忧她,但此事关系着许多的隐秘,比如皇甫大叔与淑贵妃的事,没有皇甫大叔这当事人的允许,她实在做不到将他的秘密从她口中宣扬出来。
    不然她会觉得以后都没脸去见皇甫神医了。
    “那个……八皇子人呢?”若棠生硬的转移话题。
    楚千岚还没回答她,就听周厚元不满的冷笑一声。随即狠狠瞪了若棠一眼,掀了车帘,也顾不上马车正飞驰中,一眨眼就跳了下去,瞬间被马车抛在了身后。
    “小舅!”若棠被他这任性的举动惊的魂飞魄散。
    楚千岚已经拦住欲要往外奔的若棠:“他没事。”
    停了停才似不情愿的说道:“他身手好着呢。”
    若棠没听出来他语气中那颇有些怪异的情绪,只顾着懊恼,“小舅又生我的气了。”
    楚千岚安抚她:“他不会真的生你的气——皇甫钟又不在这里,你便是告诉了小舅,又能如何?”
    若棠认真的苦恼着:“这不是大叔在不在这里的问题,而是原则问题。我也知道大叔不在这里,就算说了他也不会知道,但是我自己知道啊,我会心虚的,你让我以后拿什么面目去面对他?先不说小舅了,得空我好好哄一哄他就没事了,大叔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他听采青说起百里玲珑中毒的症状以及你被丢进天牢后,脸色就变了,不说不动的在那里坐了半天,最后起身去了他那大药房里,过了很久才红着眼睛出来,将解药给了我们。”楚千岚甚是感慨的说道,“我猜他在你跟那个女人之间挣扎了很久,最终,他选择将你救下来。但他这样做,在他心里就是背叛了那个女人,所以他眼睛会红红的——他肯定躲起来哭了一场。”
    若棠心里一揪,神色跟着难过起来,“你是说,大叔一听说小公主中毒的症状,就知道下毒的人是淑贵妃了?”
    “我猜那毒药正是他给她的,他当时的表情,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楚千岚甚是庆幸的长叹一声,当时他看到皇甫钟那副模样时,心都凉了半截,还好最后皇甫钟还是将解药给了他,“我离开他那里时,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什么了?”若棠急忙追问道。
    楚千岚微抿了下唇,才感慨道:“他要我无论如何保住那个女人的性命。”
    若棠闻言,也忍不住感慨了起来,“不管淑贵妃怎么变,这么多年大叔对她的感情,却从来也没有变过。如果我是淑贵妃,只守着大叔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不知道会有多快乐!”
    “幸好你不是她。”楚千岚笑了笑,“你说过,知足方能常乐,她那样的人,永远不会知足的。”
    若棠也望着他笑,笑完了就又叹气:“淑贵妃那样记仇的性子,也不知道这次会将大叔恨成什么样子。”
    眼看着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着,却不料最后关头会毁在皇甫神医手里,她又怎会不恨皇甫神医?
    楚千岚淡淡道:“按她那全天下人都负了她、所有人都对不起她的心理,这时候有谁是她不恨的?”
    若棠深觉有理的点点头,“但这回真的是她来招惹我的,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拿小公主的性命来诬陷我,就为了置我于死地,为了让你跟百里煌反目成仇,我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她简直都丧心病狂了!”
    “可不是?”楚千岚赞同道,“太医说百里玲珑那剧毒是即刻中毒即刻发作的,你还想得起来她在你屋里曾用过什么吃食吗?”
    若棠点头道:“自然记得,但是我仔细想了又想,我敢肯定毒药不是在食物里,既然毒药不是下在食物或者水里,那么小公主是怎么中毒的呢?开始我也没想明白,也怪我太不仔细了,当时见小公主吐血昏迷就紧张的不得了,只记得让采青保护好她吃过的糕点跟水,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而那样东西,正是经了淑贵妃的手后,被小公主拿到我房间里来的,也不知现在还在不在那里?”
    “什么东西?”楚千岚忙问道。
    “一副蓝宝石头面。”若棠回答道:“据小公主说,她很喜欢那头面,曾问淑贵妃要了好几次淑贵妃都没给她,却莫名其妙赏赐给了我。小公主见了那套头面喜欢的跟什么似的,还催着我试戴了,而后她实在心痒难耐,自己也试戴了。后来,她就嚷饿,我记得很清楚,她没洗手就吃了八宝菊花糕……”
    那副头面从肉眼以及手感上看来,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若棠猜测,定是淑贵妃将那头面浸泡在毒液中使之染上剧毒的。
    若棠话还没说完,楚千岚就紧张的扳过她的肩膀,声音都绷了起来,“你也戴了那东西?”
    “你忘了,我百毒不侵的?”若棠柔声安抚她,“我猜淑贵妃并不知道我百毒不侵,她也许也想过将我一道毒死了一了百了。我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她当时的反应有点不对劲——她最先看的不是小公主,而是我!”
    还有她眼里那飞快闪过的失望,紧跟着,才是淑贵妃发出惊惧的惨叫声而晕倒过去。
    若棠在天牢里,将当时的情形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好多不曾留意的细节都被她一一想了起来,才惊觉淑贵妃要灭自己的决心——若能当即毒死她,固然是好,若是失手,小公主的中毒,就是她准备的后手!
    楚千岚蓦地咬牙,腮边的肌肉绷起来,他的眼瞳原是纯粹的琥珀色,可现在却已经染上了鲜红的血一样的眼色,那里面仿佛藏着汹涌的波涛,又似闪着烈焰的光,是一种无可形容的近乎于狰狞的恨意。
    似有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像是有一块尖锐的骨头在划着喉管,鲜血淋淋,疼痛难忍,他终于艰难的挤出几个字,那冰冷的声音里透着逼人的怒意:“逼人太甚!”
    若棠见状,忙张开双臂拥抱他僵硬的发直的身体,一边拍抚他的脊背,一边在他耳边轻语道:“放轻松,不要担心,我不是没事吗?我不会有事的,真的,我跟你保证,你别担心……”
    她不停的反复在他耳边絮语着,楚千岚僵硬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所有暴戾的焦躁的气息好像都被大风刮走了,一丝一毫都没有剩下,凝固出空洞与茫然的眉目忽然变得宁定起来。
    他忽然勾起唇角笑起来,琥珀瞳仁里闪着微微的光,“我想过要放过她的。”
    若棠没有说话,依她有仇必报的性子,也是不肯放过淑贵妃的,可到底,这个女人有再多的不是,也是给了他生命的人。她轻叹一声,只好将他抱得更紧些。
    ……
    若棠没想到,楚千岚竟又将她送回了大长公主府上,而大长公主也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吟吟的重新接纳了她这个暂住客。
    只是她们都尽力表现的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都明白,还是不一样了。
    若棠不会埋怨大长公主为了自保将她推出去的举动,只是至此后,她也只会将自己当成一个暂时寄住在此处的房客,只是一个房客而已。
    看着若棠依然笑微微的模样,大长公主也明白,她没有怪她,但是从此以后,也不会再亲近她。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有些惆怅。
    等采青扶着若棠回房了,楚千岚才客气有礼的对大长公主说道:“姑母不必担心,今晚的事父王知道,他不会怪您收留她。我会尽快安排好,只得再麻烦您一段日子了。”
    大长公主笑的有些勉强,“不麻烦,阿棠是最懂事不过的好孩子,我巴不得她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楚千岚朝她点点头,看了看已然发亮的天色,“时辰不早,我还要赶回贡院。”
    “你且去忙,正事要紧!”大长公主连忙说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棠。”
    送走了楚千岚,大长公主长叹一声,神色黯然的坐在椅子里。
    “长公主,事情不是圆满解决了吗?”身边的嬷嬷忍不住不解的问道。“七殿下与姑娘都没有怪您,您怎的却不高兴呢?”
    “他们是没有怪我,只是从此后,却要与我泾渭分明了。”大长公主心知肚明的道,“若当时我肯护一护她,而不是直接将她推出去就好了。”
    “这哪里能怪您?”嬷嬷劝解她:“事发突然,您也慌了神,何况出事的,一个是公主,一个是淑贵妃,不论哪一个有事,您也脱不了干系。姑娘是个心善的,她能明白您的苦衷,您日后对她更好些,总能将她的心挽回来的。”
    大长公主却没有她这么乐观,却也只是笑了笑,“罢了,没事就好了。她在天牢里怕也没有好好吃过饭,让人早膳多备些。”
    ……
    若棠回到她的院子,只眯了一小会就起身换了衣裳。
    丰富的让人眼花缭乱的早餐送过来时,若棠微微有些吃惊,采青却在她身后撇了撇嘴。
    知道这是大长公主让人准备的,若棠便笑微微的让来人给大长公主道谢,顺便说道:“一会我想出门一趟,长公主想必还未起身,我就不过去扰她了,烦你与长公主说一声吧。”
    待传话的人离开后,采青才忍不住说道:“现在这算什么?弥补吗?昨天出事的时候,奴婢那般求她,她也不肯松口救您。看见王爷亲自送您回来,知道您没事了,就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好了,别抱怨了。”若棠淡淡的打断她,“趋利避害本就是人的天性,再说,大长公主本来就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要冒着惹怒陛下的风险来救我,她只是选择保全她以及大长公主府里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对。”
    采青紧了紧,还是忍不住说道:“人跟人还是不一样的,您是如何对皇甫神医的,就是怎么样对大长公主的,都是一样的心意跟诚意。可是关键的时候,就能看出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是值得的。”
    若棠听着她的感慨,忍不住笑起来,心里也觉得甚是温暖。
    虽然有时候真心不能换来所有人的真诚,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回应她的真心付出。
    “是啊,所以快点吃饭,吃了饭咱们去找大叔。”若棠笑眯眯的拿起筷子来。
    今日若棠倒是顺利的进了皇甫神医的家门。一见皇甫神医那显然一晚上没睡的憔悴模样,若棠刚扬起的嘴角便垂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扬起大大的笑脸来,“大叔,我今天给你带了好吃的蛋卷饼和炸牛奶哦,你快来尝尝——你都不知道,若不是我抢救的及时,采青可都要全部吃光了,我已经罚她中午不许吃饭了,太不乖了,连给大叔做的早餐都敢偷嘴,大叔你快骂她一顿。”
    采青配合的做出求饶的模样来,“神医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小的以后再也不敢偷嘴了。”
    她搞怪耍宝的模样,到底让皇甫神医下垂的厉害的嘴角扬了扬。
    若棠稍稍松了口气,拉着皇甫神医进了饭厅,将带来的早餐摆放好,采青已经自觉自发的跑出去帮皇甫神医洗衣裳去了。
    若说原本她还觉得为皇甫神医做这些颇有些不情愿,现在做起这些事来,不但心甘情愿,还很有些不悦皇甫神医换下来的衣裳也太少了些,她这大把的力气就为了感谢皇甫神医的救命之恩呢。
    若棠给皇甫神医盛了熬的正好的碎肉粥,慢慢敛了笑,而后郑重的敛裙朝他拜下:“大叔,我要多谢你,又一次救了我的性命。”
    皇甫神医的声音黯哑且无力,“是我自愿救你,你不必如此。”
    “往后大叔但有要求或驱使,不论任何事,我都不会拒绝!”若棠直起身来,认真的的看着皇甫神医,“你于我而言,便是称之为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大叔,就算是我力所不能及的事,我也决不推辞!”
    皇甫神医神色动了动,轻叹口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过我确实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
    不管皇甫神医需不需要若棠的感激,若棠先将话放在这里,见他依然神色沉闷不舒,方才问道:“大叔可是担心贵妃娘娘的处境?”
    皇甫神医蓦地抬起头来,甚是急切的看着她。
    “小公主性命无忧,陛下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贵妃娘娘不会有事的。”楚千岚告诉她,百里煌不但知道了下毒的是淑贵妃,甚至还想明白了淑贵妃毒害小公主的用意,因此楚千岚明白告诉他他要去天牢带自己离开时,百里煌才会默许。可他最后也只是勒令宫人将淑贵妃送回华清宫歇息,就摆明了这件事他是不会追究下去的,了不起就是个禁足而已。
    其实从某一方面看来,百里煌对淑贵妃确实十分纵容。
    皇甫神医明显大大的松了口气,这才抬手拾起桌上的筷子,然而神色还是忧伤,半天也没有下筷,“我……我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她做得出来的事情。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她明明那么善良又天真,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大叔,她变成这样,不全是你的错。”若棠知道他又要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了,忙说道:“其实当年你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你不过就是将她暂时留在那山洞里,那是因为你知道,如果你也留在那里,最后的结果也只是两个人一起死罢了。你先离开,也是为了救她!至于后来贵妃娘娘会看到你与别的女子纠缠,那更不是你的错,而是百里煌一手设计的!你明白吗?淑贵妃哪怕有一点信任你,她也不会因此伤心欲绝,令百里煌有可乘之机。在我看来,你一点错都没有!”
    皇甫神医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那一切都是百里煌设计好的,连我会跟那个女子……竟也是百里煌一手安排的?”
    “是!”若棠不介意将错处全推到百里煌身上去,反正她那名义上的公公死也不肯承认她,她也不要对他好就是了。“百里煌固然卑鄙,可是淑贵妃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了吗?如果当时她哪怕问上你一声,也不至于会有这许多的憾事发生。大叔,在我看来,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
    先还怒发冲冠的皇甫神医忽然像是泄气的气球一般,他手中筷子无力落在桌上,“我要好好想一想。”
    若棠松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他愿意想,愿意扒开过去的伤口重新审视过去那些事情,而不是一味的沉浸在又做了对不住淑贵妃的事的自责中,就怎么样都是好的。
    这些年来,他守护淑贵妃,几乎可以说是毕生的事业了。所以习惯使然,他最后怕是依然放不下淑贵妃的。
    不然,也不会对楚千岚提出那样的要求来。
    说到无辜,淑贵妃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皇甫神医才是真正的无辜!
    她多希望他能走出来,走出淑贵妃给他画的这一方牢笼,从此海阔天空,悠游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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