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岚回到王府时,已是掌灯时分。
    他虽然身体底子很好,可在雪地里跪了三四个时辰,便是有内力撑着,也早已是精疲力尽,脸青口紫。
    等着心急的不得了的若棠见他被人架着扶进来,浑身湿淋淋的模样,又惊又气,忙不迭的吩咐道:“快多点几个火盆来,热水,药油,全都拿过来。”
    不等她吩咐完,采青跟画眉就急忙跑去准备了。
    若棠要接手去扶他,却被楚千岚微微侧身躲开了,喘着气说道:“我身上寒气重,你别碰,让她们来就好。”
    若棠忍不住红了眼睛,用力瞪他一眼,不由分说上前扶住他,“我身体好得很,不过碰你这么一下,还能受寒了不成?”
    说着忍不住哽咽了起来,“怎么弄成这个模样,那可是你亲爹啊!哪有对自己儿子这么狠心的……”
    “小棠!”楚千岚虚弱的出声喝止她,瞥一眼屋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丫鬟们,“我没事,你别太担心,一会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看她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模样,楚千岚轻叹一声,用冻僵的青紫的手僵硬的捏了捏她的手指,“乖,没事。”
    这是暗示她不要乱说话,进进出出的人太多,说不定其中就混进了皇帝老儿的眼睛,到时再让皇帝责罚找到借口责罚她。
    若棠好不容易才将泪意眨回去,哑着嗓音吩咐道:“把东西放下,你们都出去。”
    “娘娘,那我们……”刚取了药油过来的画眉指了指自己。
    “出去。”现在这个时候,她只想单独跟楚千岚呆着。
    画眉担忧的看看楚千岚,又看看婉如。
    婉如将火盆移到楚千岚身边,方才恭敬道:“热水一会就送过来,奴婢们先出去了。”
    不等人全部退出去,若棠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拉扯楚千岚的湿衣裳,就像跟他的衣裳有仇似的,虽然鼓着脸颊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但是动作却非常快。
    一层一层的将楚千岚剥光了,拿手一摸,他那身体冻得就跟冰柱子似的,若棠忙将火盆拉的更近些,又拖来暖暖的大被子往他身上用力一裹。
    “到底怎么弄成这样的?”若棠一边晾着热水一边板着脸追问道。
    楚千岚也实在没有力气再安抚她,捧着她递过来的手炉,淡声道:“一进宫就勒令我跪在勤政殿的雪地里……其实没什么,你忘了我是有功夫的人,不会冻伤的。”
    若棠张大了眼,“就是说,你连他的面都没见到,他连分辨都没让你分辨一声,就直接罚你了?”
    还让他跪在勤政殿的门口,任由来来往往的臣子指指点点?
    这皇帝老儿是有病吧?有这么侮辱自己儿子的吗?在他心里,还当楚千岚是儿子吗?实在太过分了!
    “他对我一贯是这样。”楚千岚冷笑一声,裹在被子里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音,“不过,很快就都结束了。”
    “嗯?”若棠表示疑惑,一边细心的拿了勺子喂他喝热水,“先暖暖胃,别喝太急,免得呛到了。”
    楚千岚喝了一气,方才舒服的喟叹一声,“舒服多了。”
    他歪在软榻上瞅着为他忙前忙后的若棠满足的笑,“说起来,这还是你头一回这样像模像样的服侍本王。”
    若棠睨他一眼,“想要我服侍还不简单,你直接吩咐一声不就行了。王爷,你还没告诉我方才你那话是何意。”
    取了药油过来,将他已经冻得红肿僵硬的膝盖露出来,“我要给你揉揉膝盖,可能会有点疼,你要忍着。”
    对楚千岚而言,怎样的疼他都经历过了,原以为不过忍忍就过去了,但当膝盖上传来数以万计的冰刺一样的又痛又痒的感觉时,他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下,紧紧皱起了眉头。
    “是不是很难受?”虽然没有楚千岚这样的经历,但小时候曾掉进过冰窟窿的若棠深知这种痛痒犹如钻进了骨髓里的感觉,“忍一忍,过了这一阵就好了。你注意力别放在这儿,跟我说话吧。”
    若棠心疼的瞧着他握着杯子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的样子,心慌慌的很难受,一时难过自己不能代他受过,一时觉得自己实在没用,若她早早将长春馆里的人合情合理的解决了,皇帝也找不到发作他的借口了……总之是五味杂陈,一颗心酸涩的不成样子。
    “今日进宫,听到一个消息,太子为表孝道,将忘忧药进给了皇帝。”楚千岚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由着若棠熟练的为他**着膝盖与小腿,吸着气断断续续的说道,“太子亲口说,皇帝用了忘忧药。”
    “这么说来,皇帝也要变成瘾君子了?”若棠手下不停,只抽空抬起眼睛表示自己的惊讶。
    “倒也说不准。”楚千岚顿了顿,才道:“皇帝向来心思缜密又十分谨慎,尤其在身体方面——你知道历代的大楚皇帝寿命都没超过五十,皇帝已经四十五了,因而对于吃的用的东西,他都格外小心的。忘忧药,他深知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断然不会常常使用,除非——”
    “除非什么?”若棠好奇的追问道。
    “除非他常常头痛不宁。”楚千岚笑了笑,却拿茶杯抵着下巴,皱着眉头沉思起来,“宫里能常常近他身又让他放心的人……顺公公?这老头比皇帝还谨慎小心,怕是许再重的利,都打动不了他。除了顺公公,还有谁能做到?罢了,将这头疼的事丢给康王去想吧。”
    反正想要那位置的人也不是他!
    他这样一番自言自语的话语,若棠还是听出了端倪来,“皇帝成了瘾君子,到时候朝野岂不就要乱了?要是朝臣们再染上那东西,大楚岂不是岌岌可危了?就算康王最后夺得了皇位,也不过是一个朝政荒废、朝野无人的烂摊子?那他这么费心费力的谋划这一切,有何用?王爷,我听说那忘忧药一旦用了,是很难戒掉的,满朝都是瘾君子,还怎么管理这个国家,怎么造福老百姓啊?朝廷昏聩无能,岂不正中了琉国的下怀,到时候琉国举兵攻打大楚,大楚岂不更危险了?难道这些,康王都不想的吗?”
    楚千岚瞧着她那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当然会想,谁想要一个烂摊子?康王又不是傻子,将满朝文武全都弄成瘾君子,一个用心做事的朝臣都没有,他图个什么?被他选中的那些朝臣,要不是吸食百姓与朝廷血汗的蝗虫,要不就是昏庸无能靠着祖荫入朝为官的二世祖,这些都是要清理的。真正清廉又正直的好官,又怎么可能去无名庄那样的地方?”
    “我就是担心一旦那忘忧药横行起来,就连那些好官也沾染上了,大楚可就真的要毁于一旦了。”想到曾经史书上那段可怕的鸦片历史,若棠就觉得心惊肉跳。“虽然皇权争夺本就很残酷,但若是害苦了老百姓,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你可知道那忘忧药从何处来?”
    “知道啊,小舅带回来的嘛,你说过的。”
    “是康王托小舅从海外带回来的,数量有限得很,且小舅又不会常常出海去,今次用完了,便是翻遍大楚也再找不到了,哪里能横行的起来?当然你又要担心出海的人又不止小舅一个,万一再让别的出海的人带了回来又如何是好,对吧?”
    “是有点担心啦。”不过楚千岚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他跟康王对此事已经有了计较跟打算了:“若有人再带回来,又要怎么办?”
    要知道,有需求就肯定有供应。
    “康王深知这东西的坏处,等他上位后,势必会加强海防海港的检查与督查,更会对私带忘忧药的人处以极刑,诛连其族人,以重刑杜绝忘忧药出现在大楚国境。”楚千岚耐心的解释道。
    若棠表示明白,却并没有放下心来,“康王此人如何?小舅为他做了这么见不得光的事,他若真的登基上位后,会不会翻脸无情?”
    “这你倒不用担心。”依他看来,她那小舅可不是省油的灯,“康王倒不是过河拆桥的小人。且我看小舅与他的交情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小舅也不是傻的,手里只怕没少捏着康王的把柄——单就策划以忘忧药设局谋害太子嫁祸端王甚至卷进了当今皇帝这样的事,小舅拿捏着,康王就不敢对周家怎么样。”
    若棠却更担心了,边抽气边说:“这样的把柄,康王只怕要寝食难安,怎么可能还会放过小舅?这简直就是与虎谋皮嘛,太危险了!不行,我得提醒小舅一声……”
    见她急的团团转的模样,楚千岚拉住她,“你我能想到的,小舅会想不到?那你实在太小看小舅了,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前头我们说好要请周家人过来聚一聚的,不如就明日让他们过来用顿饭,到时你再好好与小舅说说,看小舅是如何打算的。”
    若棠直点头,“好,就听你的。”
    摸一摸他已经回暖的身体,这才松了一大口气,“我让人送热水进来,你好好泡泡,我去给你弄点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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