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寂静无声。
    平国公要保若棠的决心是如此之大,令殿内众人谁也没有想到。就连若棠也惊讶的朝平国公望了过去,她虽然去平国公府时也曾见过这位不苟言笑的长辈,但接触不多,除了晋王妃,平国公府的小辈没有一个不怕他。若棠也被他的气场镇的从不敢在他面前放肆,每回见了,总是行了礼就赶紧走人,却没有想到,这老爷子竟肯为了保她,不惜垫上整个平国公府!
    太子沉默的抿了抿嘴角,他看看平国公,又看看楚千岚,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疑心的想着,平国公跟老七之间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皇帝也沉默的看着平国公,后又将视线移到沈安邦身上:“沈卿,平国公的话,你有何想法?”
    沈安邦有什么想法?沈安邦觉得平国公那话是往他脸上不停的甩巴掌,从沈府流传出来的,都是沈若棠如何无耻如何不知廉耻以及如何狠毒的流言,而平国公却认认真真的告诉所有人,湘王妃是个心地善良贴心懂事的好孩子,这不是打他的脸是什么?
    但如今脸面什么的,又哪里比得上圣心的重要?
    沈安邦将头磕在地上,愧悔不已的说道,“皇上,这一切都是微臣的错,微臣教女无方,才会发生今日的憾事,只是微臣如今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还求皇上看在微臣丧女之痛的份上,饶恕了湘王妃吧。”
    皇帝在平国公说了那么一串话后,显然已经决定要瞧在平国公面子上不再追究那孽障。问他有什么想法,左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罢了。他若坚持要皇帝彻查清楚,只怕立刻就要失了圣心——皇帝这回可是连他自己的儿子都不肯偏帮呢。
    晋王这回,怕是彻底的失了皇帝的心。
    “既如此。”皇帝沉默良久,方才在众人忐忑不已的情形下淡淡开口,“今日之事就这样罢,晋王侧妃沈氏,遵朕旨意,好生厚葬。至于百里侧妃,朕会着太医前往晋王府照料。往后——”
    皇帝话语微微一顿,本就沉肃的语气使人听起来更加严厉,“谁的府上再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朕决不轻饶!”
    若棠忙与众人一道,俯身磕头谢恩:“谢父皇隆恩。”
    “退下吧。”皇帝微闭了眼,挥挥手。
    众人便躬身依次往外退。
    平国公却在此时再次跪了下来,“皇上,老臣还有一事,万望皇上成全!”
    “平国公,你还有何事?”皇帝明显有些不悦了。
    方才才开赦了沈若棠,算是给了平国公天大的脸面,见好就收的道理,老国公应该很明白才是。
    “老臣到中年才有了小女芙蕖,不怕皇上您笑话,老臣与老臣那老妻,自芙蕖生下来,便将她视作眼珠子心头肉般,老臣也知,她如今已是皇家妇。只是小女她……她眼下那般,老臣实难放心得下。晋王殿下素日事务繁忙,如今不但要操持沈侧妃的丧礼,还要照顾百里侧妃,想来老臣那可怜的女儿怕是顾不到的。老臣想……想求皇上您做主,允老臣将小女接回平国公府暂住,直到小女她顺利生**中孩儿。求皇上恩准。”平国公这回也是老泪纵横了。
    他这番话,无疑又往晋王脸上扇了个大耳光,但他已然顾不上许多,他只忧心忡忡着他可怜的女儿。
    晋王的反应自然很是激烈,“父皇,这不可啊!芙蕖乃是儿臣的正妃,儿臣……这回是儿臣错了,儿臣在您跟前发誓,以后一定善待芙蕖母子,绝不再让她有任何的闪失!父皇,倘若平国公将芙蕖接回娘家,儿臣以后当真……当真要没脸见人了。”
    皇帝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早知今日,你为何当初不肯好好待芙蕖?如今你那府上乌烟瘴气的,确实不好再让芙蕖住在那里,以免她触景伤情,再伤了腹中孩儿。”
    皇帝一生杀伐无数,从前就有得道高僧为他批过命,道不但他的子嗣单薄,只怕皇子们的子嗣亦是十分艰难。他原还不信,可到了如今一看,太子都快三十的人了,膝下犹自空空。好不容易晋王妃有了身孕,皇帝自然十分上心。只是这个孩子还未出世便波折不断,皇帝也免不了要为多费心些。
    然而皇帝的好意,晋王却不肯领。他还指望着晋王妃为他生下健康的大胖儿子,以此来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倘若晋王妃不在晋王府上产子,依父皇如今对他的态度,怕是孩子落地后,连晋王府都不必回了,那他还拿什么来扳回今日的颓势?
    “父皇,儿子发誓以后定然好好照顾芙蕖,断不会再让她伤心半分!父皇,儿子与芙蕖自小青梅竹马的长大,儿子对芙蕖的感情您跟老国公都是清楚的,只是儿子做错了一件事,难道就……就连个补偿芙蕖的机会都不给了吗?父皇,芙蕖倘若不喜欢晋王府,儿子这就安排她去京郊别院安心养胎,老国公倘若放心不下,也可以请余夫人前往别院陪伴芙蕖……”
    “京郊路远,芙蕖这般情状,又如何能经得起途中颠簸!”平国公皱眉打断晋王的话,愤然道:“晋王爷对小女还真是用心!”
    真的用心,就不会丝毫不考虑晋王妃如今的身体情况了。
    晋王一时面红耳赤,垂下的眼睛里却是恨意滔天!这平国公手中军功累累,如今虽然交出了兵权只作个富贵闲人,但底下的儿子们却个个都成材,不论是在朝中兵部当差的,还是在军中任职的,口碑成绩都很好。他原是想借由国公爷的手将他的人悄无声息的安插进兵部或军中,不想却被断然拒绝不说,连他原先安插进去的人,也在他跟芙蕖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后被毫不留情的拔除了。他敢用项上人头保证,这定然是余家人的手笔!
    然而眼下的形势却逼得他不得不低头,“是,是本王情急之下思虑不周。国公爷,本王平日里待芙蕖如何,你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本王只是一时疏忽,令芙蕖遭人暗害,本王……这都是本王的错!”
    他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毕竟刚才他还抬着暗害他王妃的尸体跟半尸体前来告御状,要求皇帝给他一个公道呢。哪想到转眼之间,这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了。
    “行了行了。”皇帝皱着眉头,一副被吵的头痛的样子。
    若棠与楚千岚并肩站在殿外,听着里头短暂的安静,紧张的不住掐着手指头。
    楚千岚瞥一眼身边目光闪烁沉吟不已的太子,旁若无人的捏了捏她的手指,小声说道:“别担心,父皇自有安排。”
    太子闻言,也笑嘻嘻的道:“是啊,七弟妹无须担心,如今那晋王府,父皇是势必不会再让晋王妃住下去的——说起来,七弟妹与晋王妃的感情着实是好,你太子妃嫂嫂也甚是喜欢你,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只与晋王妃交好,那你太子妃嫂嫂怕是要难过了。”
    “太子妃嫂嫂为人亲和,对我亦是很好的。”若棠连忙恭敬的低头垂眼道:“只是东宫在皇城里头,我也不好轻易上门搅扰……并非是厚此薄彼,我对每个嫂嫂跟弟妹都是一样的。”
    她说着,又“天真无邪”的加了一句,“不管是太子妃嫂嫂,还是别的嫂嫂弟妹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我定然都会义不容辞的站出来的为她们讨个公道的。”
    太子笑容一窒。但瞧着若棠那无辜又认真的模样,他竟也分不清她是真的无心之语还是故意的。
    楚千岚重重的在袖子底下捏了捏若棠的手指,又调皮!“太子殿下,她就是这样心无城府,无心之语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跟晋王又怎会一样,太子妃倘若当真有孕,定然不会发生如晋王府那般的憾事的。”
    太子刚要缓和下来的嘴角闻言又僵硬了。
    老七这夫妻两个,当真不是故意的?一个无心“诅咒”太子妃跟晋王妃一样,一个又刺他的心——什么叫太子妃倘若当真有孕?这是在讽他还不如晋王呢?
    但他仔细观楚千岚的神色,他那般坦然自若,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那话有什么不对。难道他两夫妻并没有别的意思,是他习惯性的疑心过头了?
    太子正犹疑不定时,就听见殿内传来皇帝威严的声音,“朕想过了,暂时将晋王妃接到太后宫里,允许平国公夫人不需要特别请旨,可随时进宫探望陪伴晋王妃——平国公,你看如何?”
    却连问也没问晋王一声。
    平国公还能说什么,只得磕头谢恩道:“多谢皇上为小女费心,谢皇上隆恩!”
    若棠缓缓松一口气,虽然没能如平国公之愿将晋王妃接回国公府养胎,但是太后对晋王妃是真心维护的,住到太后宫里,怎么着也比留在晋王府强!
    只是往后她想要见晋王妃,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若棠难免有些遗憾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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