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么?
    巫策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道:恐怕这个故人够古的,或许当今圣界宿老都不一定认得,也许只有蛟爷那个年代的强者才听闻过吧。
    想到蛟爷,巫策心里就是一阵叹息,蓝姨陨劫,他便一蹶不振,就是之后仙隐取得大捷,满城欢庆时,也不过换来他一声:“哦,蓝星若泉下有知,当可以瞑目。”
    最后就是默然的屹立在衣冠冢前,就着黄昏独自饮酒,现在很多道庭的旧部都从仙城入驻到了朝仙山,分别由八大司殿统御,分配到各个境天中去,其实道庭的人手并不足,巫策也数次发布诏令,希望蛟狂可以走出阴影,前来执掌司首之位,这个位置交给别人巫策真的很不放心,但就是这样数度邀请,都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他是铁了心要在仙城孤独终老,望着废墟中重生的星都城渡过一生。
    只能叹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巫策和千寻方走下龙舟,迎面便走来一位手执玉如意的白衣道童,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位明眸如玉的女修,
    他们见到巫策便拜下:“道主殿下大驾光临,火桑山蓬荜生辉,恩师早就等候在真武殿,有请道主移步。”
    千寻有些惊讶,因为这三个人的架势显然是有备而来,难道此地的主人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么?
    帝尊的手段真的这么可怕?
    她很吃惊,悄悄吐了一下舌头,落在巫策眼里却是心中暗笑,难道我就不是帝尊么?虽是红尘帝,可也能和星空大帝坐而论道,这种未卜先知的本领在帝道神通里有一个说法,叫做观自在,他们这个层次都能做到,因为言道遍布星空诸界,所知所感都会反馈而来,和自身有关的东西都会提前传达,火桑山的老帝尊应该就是提前收到了这种反馈。
    巫策并没有太隆重的还礼,只是微微鞠身:“有劳几位了。”
    他为帝尊,和火桑山之主平起平坐,能还礼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三位门人的荣幸了,他们大吃了一惊,急忙道:“不敢,道主请。”
    说罢,便移步朝前方带路,
    一路上不拘言笑,甚至看起来还有丝丝的紧张,巫策和千寻全部感觉到了,但他们也是会心一笑,没有说什么,到了如今的层次,很多东西都看淡了,虽然知道这种紧张大可不必,但也不好挑明了说,索性随他们去吧,而且普天之下,已经很少有人能在巫策和千寻面前保持坦然了,纵然是诸天大帝也会对这一对夫妇多一分客气。
    他们的威名是真正的杀出来的,巫行山发生的一幕幕犹在眼前,至今都被人谈论着。
    一路朝前行,历经火桑山如诗风景,巫策和千寻倒也不无聊,而是看的津津有味,这火桑山属于彩岩地带,遍地都是五彩斑斓的石头,漫山遍野种满了火桑树,但出奇的是一点儿也不炎热,甚至奇妙的是这些参差不一,高瘦不等的火桑木上,如华盖一样盛开的树冠上有许多由寒丝绒编绕而成的虫巢,上面零零星星爬曳着浑身散发着玉色萤光的蚕虫。
    这些蚕虫生长着透明的雪翅,有些是一对,有些是两队,正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瞅着巫策和千寻。
    “真有意思,这些虫儿肥嘟嘟的,而且看起来似乎是寒属,竟然能寄生在火桑树上。”千寻看的嘻嘻笑,对着巫策道:“不过我怎么感觉和书虫那家伙有点类似,巫策…它们之间该不会有血缘关系吧?”
    “应该是有关系的,这种虫子在仙道记载里,唤做长青,和天蚕一族在远古之前是一个母系,只不过后来分衍开了。”巫策瞥了火桑树上的寒虫一眼,收回目光道。
    千寻仍有许多不解:“为什么会分衍,而且长青是什么意思呢?”
    她看巫策的眼神充满了崇拜,真难想象他的脑袋里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知识,自己以前在琴宫也算是勤奋了,可是很多知识面都不如他广阔,突然想起师父在世时总骂自己偷懒,便暗暗的在心里吐舌头,难道真的是我不够用功?
    “长青顾名思义是永恒不老,岁月长青,这种虫子出自天蚕一族,虽然遗忘了九变的巧妙,但也掌握了自己的长生道,只需不断服食这火桑,通过卧木求源,纯火调养,阴阳并济,就可以不断延长寿元,所以才有长青的由来。”
    “那么它们只是索取,而不会给予好处么?火桑山为什么还要养着它们?”千寻眨巴着眼眸问道。
    巫策愣住了,在前面行走的三个弟子也愕然驻足。
    这个问题…
    巫策沉吟了一会儿,想找寻答案,可是突然发现不知道如何给解释,因为事实上长青真的不能反馈什么,这是一种不吐蚕的蚕,一定要说有,也只是它们钟爱酿酒,会一种天然的酒酿,唤作长生醉,仙道语焉不详,所以巫策也不知道这酒的价值。
    但他看着千寻期盼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道:“它们的酒应该…味道很好。”
    酒?
    千寻讶然,直道火桑殿内响起爽朗的大笑声:“道主殿下果然不愧酒中仙,连长生醉都知道,女娃娃,你的如意郎君说的没错,长青酿酒是一绝,偏偏本帝平生无所好,唯喜美酒,这长生醉喝过一次便永生难忘,你们也是有口福,来的不早不晚,恰好在三百年长生酒开窑时。”
    炎帝!
    巫策脸色一喜,牵起身侧千寻的手,便快步走进大殿,迎面望去,空旷威严的大殿正中央正摆着一张朴素的青木矮桌,矮桌对面坐着一位身躯高大,身披五彩服,红须红发,头生鹿角的老人,正一脸笑意的指着几坛酒酿道:“来了,等你很久了,什么都别说,人生逢一知己而难得,更难得这知己还是故土中人,先喝个痛快。”
    炎帝,就是性情中人,圣界有限的仙道里言他洒脱自在,采药救人,不计得失,以火证道,性情温厚中自有刚性。
    他一把扫开酒坛上的封泥,顿时一股淳香如烟袅袅,转眼充溢满殿。
    这一种香味浑厚中带着清甜,光闻到就让人如痴如醉,却头脑清晰,身躯健朗,血液流动加快,本源世界隐隐有光华烁动,灵气喷薄,有大道天音在其中传唱,这酒当真不负长生醉的名,还未饮下,只是闻其香就有这样的威力。
    “来,满饮此杯,你我都是性情中人,做了很多别人无法理解的事,既然今天能够坐在一起,便不要管什么帝尊的矜持,酒场上没有尊卑,也没有规矩,喝的就是一个痛快,求的就是一个洒脱,为的就是一个放下。”
    “酒中自有长生道,酒中自有无极真。”
    炎帝很潇洒,很爽朗,率先提起一坛酒往嘴里倒,巫策笑着坐下,不轻不慢的为自己倒了一碗,这火桑宫看起来威严恢宏,其实所用的酒碗却是粗犷平凡,并不显精致,偏偏很中巫策的胃口,他用的很自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别扭:“我敬你。”
    “不忙,先说敬我什么?”
    “敬你在巫行山为我说话。”巫策看着炎帝正色道:“你可以不在乎,我却要记着的。”
    “所以你专程来火桑山拜访我?就是因为这件事?”炎帝不置可否。
    他一脸的不信:“你是个狡猾的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诸天大帝虽然多谋,九席中没有你的位置,可是论起智慧,你在任何人之上,我才不信你没有另外的想法,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如果可以出手我不会拒绝的。”
    “那我又要欠下一桩因果。”
    “你会介意么?”
    “哈哈…爽快。”
    “喝酒!”
    …
    两个人交流着,最后却是用酒量说话了,炎帝喝的又快又急,常常是前面的一碗还没落肚,就重新端起酒碗,长生醉雄浑的后劲丝毫不被他放在眼里,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水。
    相比之下,巫策显得温文尔雅多了,慢慢的倒酒,慢慢的喝,但速度竟奇妙的不慢。
    甚至数一数他端起酒碗的次数,竟丝毫不落后于炎帝。
    千寻在一边看的触目惊心,为两人的酒量震撼,更担忧这样猛烈的饮酒对身体有碍,她却忘记了两个人都是帝尊,莫说眼前的酒,便是再来一池,也不会醉死。
    只不过这种酒量的较量,却蕴含着一丝长生道的碰撞。
    其中有真正的大道在交流。
    一开始千寻没有看出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渐渐发现了端倪,两个人每次端起酒碗都控制着节奏,酒液波澜壮阔,次次在碗内凝聚出不同的形象,或文字,或图腾,或诸天造物,次次不同,肉眼无法见到这些变化在空中快速的演绎着,两个人正互相交流,互相印证,一开始炎帝显得十分随意,在他想来巫策虽然强势,表现出了十分惊艳的力量,但是年纪摆在这儿,对帝道的领悟应该十分有限,可是随着交流下去,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控制着酒液的节奏也变的更加完美,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个人身上竟微微腾起大道之音,在火桑宫内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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