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剑轮和魔音都戈然而止,如同一片乐章突然停顿,天空之上出现一幅棋盘,古老的材质散发着清冷的光泽,呈六角对称,上面的棋横斑驳交错,看不清深浅,仿佛因果的线条,纠缠在一起,组成了命运的棋盘,上面有无数的黑白子在隐现,闪烁的一刹那,又如星辰摇曳,让人感觉面对的是一片古老的星域。
    唯独在云雾中,有镇月两个字清晰的映现在众人视野里。
    龙战仙和魅儿的瞳孔骤然缩紧,这一刻他们所有的攻击都被打回了原点,而天地之间,只剩下巫策那一道身影傲然的立在镇月仙棋下。
    漠然以对。
    “我不是没有给过你们机会,但是你们何曾珍惜过?”
    “一次又一次放过你们,换来的却是敌对,并不是世道辜负你们,而是你们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对世道的敬畏,以为出身就能决定一切?以为血统就能主导万生万物,很抱歉,这个时代再也不是过去的时代。”
    巫策一指镇月,执见它飞快的转动,一轮轮画面出现。
    场中人的眼睛全部瞪直了,这些画面太过可怕!
    如果未来真的要发生棋盘上演化的一幕幕,那么他们今天所做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镇月能推演未来,影响过去,这是镇月道人提到过的威能,巫策破开红尘万劫,其实看到的更多!
    他现在不过将零碎的一点展现出来罢了。
    “我不信,巫策,你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才弄出这些欺骗人的场面来,我不信!”
    “巫策,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我复兴仙王,你不就是怕我有朝一日崛起,威胁到你的统治么?啧啧…你别装的那么伟大,你若真的那么伟大,怎么会连你的师姐颜忆南都痛下毒手,你的眼里只有霸业!”
    龙战仙状若疯狂,黑发飘舞,手舞足蹈,对着巫策控诉。
    颜忆南?
    巫策皱眉:“她到底怎么了?”
    其他人全部神色大变,这一刻无法接话,巫策陡然感到不妙,因为他早就发现这群人似乎有事隐瞒他,猛然加重声音,喝道:“说,她到底怎么了?”
    纵然颜忆南有千般万般的不是,那也是自己的师姐。
    巫策嘴中说的狠戾,其实一直以来,都对她的行踪关怀备至,看着她和邪公子没有将来的未来,便是时不时的叹气,也曾想过是不是待到乱世结束,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现在情况似乎不对劲!
    “别装了,颜忆南和邪无峰一起赴死,回归天道,你说你不知道?笑死人,呵呵…哈,我只要一想到道盟连他们的大师姐都能痛下毒手,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们这一类人早就得罪过道庭,现在不争取,将来岂有我们容身之地!”
    巫策身躯摇晃,直觉晴天霹雳在自己头上蹿跳着。
    整个人都快站不稳了!
    颜忆南?
    小颜!
    是那个东极地相见,爱恨全部写在脸上的朱颜阁主,道庭的大师姐颜忆南么?
    巫策?
    道主…殿下!
    这一刻,全部人都感受到了他心绪的变化,是真的痛彻心扉,只是在拼命的压抑!
    他们十分担忧的看着巫策,却又万分愤懑的瞪着龙战仙。
    辛苦了这么久呀…还是没有隐瞒住!
    “原来你不知道?”
    龙战仙仿佛发现了好笑的事,咧牙牙,一脸讽刺:“我还以为道主殿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呢,没有想到…呵好,竟也会自己最信任的一群人所欺骗,他们隐瞒了你,他们背叛了你,这种感觉好受么?我的道主殿下,我伟大的南境道主!”
    巫策身躯在颤抖,虽然幅度极小,但在以往的岁月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以想象,颜忆南的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巫策!”
    “道主!”
    这一刹那,纵然是千寻,都有些不敢面对巫策了,他们真的无法解释为什么隐瞒颜忆南陨劫的消息,千言万语都说不清是与非,只因一开始,便难以启齿,故而埋在心底,本就没有太多的理由,本就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放在巫策眼中,这会不会就是欺骗?
    就是背叛?
    “道主,我的道主殿下,你也不过如此,你也会被人背叛,被人欺骗!”
    “你的聪明呢,你的才华呢?你…就是一个连自己师姐都庇护不了的可怜虫。”
    龙战仙仿佛知道自己无法战胜大势了,这一刻全然放弃攻伐,反而对巫策用言语极尽凌压,仿佛…这样一来就能寻到快乐一样!
    “你住口,颜忆南的死和巫策半点关系也没有,在这儿风言风语算什么?你若是个男人,便来和老子好好打一场。”
    “没错,只知道逞强凌弱,巫策一来,便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用心攻,当真可笑。”
    玄冥和洪富贵早已经愤怒到了极致,此刻纷纷出言制止
    龙战仙。
    另外一边,离歌也找了个机会脱离战圈,退回到龙战仙身侧,神色阴晴不定,他没有龙战仙心大,见到巫策首先涌上心头的是耻辱,尔后是一次次被辗压的无力感,此时最大的念头已经是想逃离此地了。
    他到底是惧怕巫策的,见到了真人,之前什么大话,全部抛到了脑后。
    “什么,说几句就受不了了?你们的道主不是很能说么?”
    “不服气,也可以和我辩论呀。”龙战仙反而很享受此刻的状态。
    一众认气急,却无法发作。
    因为他们真的很担心巫策,从听到颜忆南的消息之后,到了现在他一直在沉默,微微垂着头,目光迷离,不知道在下想些什么。
    直到这一刻,才蔚然长叹。
    “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不过一场空,你和邪无峰从相识到相依,再到共赴天道,应该看透了很多事吧,走之前可曾想过我这个师弟的为难?”
    “我想…她一定是怨恨我的。”巫策转过身,神色落寞,却是没有再看龙战仙一眼,镇月仙棋在天空流转,打出一条通往仙隐人界的光道,他一步跨出,声音清冷如冬泉:“这一次我心情不好,但也承你情,你的命暂且不取,权且当做告诉我这一则消息的回报吧。”
    千寻,梦思仙,洪富贵等人纷纷跟上。
    只留下龙战仙,魅儿,离歌神色愕然,他们突然有些看不懂巫策了,这些…理由似乎总有些牵强。
    但似乎…又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通道中的光阴在流动,巫策一行人站在斑斓的光道上,正在飞速的穿过一层层景物,镇月仙棋能够带领他们走出帝墓,但无法精准定位。
    巫策设定的是仙隐大坐标,但无法精准定位到南境的两界山,这也是镇月仙棋身为顶级仙宝的遗憾之处。
    路途上,一行人全部沉默不语。
    直到很久,千寻才咬着嘴唇看着神色黯然的巫策道:“我们…真的不是…”
    “我知道。”巫策抬起手:“这怪不得你们。”
    他看着四周流转的景物,在这一条短短的时光旅途里,
    一个人将要遇见多少不同的景和物,你看到他们,他们或许看不到你,或许能看到你?
    这就像是一种经历,或许平凡,或许夺目,但最终自己等人终要到达终点。
    这个终点不论过程怎样,在这一条通道的开启前,便已然注定通往何处。
    这就是命运!
    “如果真的有命运,你们说…颜忆南遇见邪无峰岂不是注定的事?我那么坚持,那么努力,是不是到头来,反而成了干涉他们命运的人?”
    巫策带着自嘲道:“我以为我能行,我可以掌控大局,纵然是她跟着邪公子离开,我也认为只要终归有一天,她会回来的,因为我笃定道庭才是她的归宿,可惜呀…我看到了开始,没有看到结局,她确实走错了路,但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怎么会是你的错?分明是她…不愿意回头。”梦思仙咬着嘴唇,衣带飘扬,劝慰他:“我是不信命的,我这一生都在争取,生命不息,争取不止。”
    巫策看了她一眼,其他人也在看她。
    全部在心中遗憾的摇了摇头,却又默默的竖起了敬意。
    这一刻,千寻突然觉得自己很坏。
    因为自己,巫策错过了多少美丽的风景。
    因为自己,巫策将要拒绝多少更好的相遇,自己于他,可能只是一块横在人生道路中央的石头,让他前进的脚步,受到了阻碍。
    “如果一个人从初生,就注定结局,她这一生遇见的,错过的,珍惜的,都是一个又一个结,最后组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将自己困在此中,难以超生,怪不得仙尊手记常常如是描述,欲证长生,还需无情。”
    禹普道尊拢着浅云色的袖袍有感而发,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物竟也生出了对情之一道的惧意。
    显然,颜忆南和邪无峰的舍生赴死,已然传出了圣界,惊闻大玄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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