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长老阁。
    大长老望着桌前的仙茶,雾气已散尽,只余下一片冰凉,但终归不如他的心冷,千寻竟然中了龙神印咒,根本无法救活。
    他难以接受这个答案,因为千寻,他视如己出,几乎当做自己的女儿呀!怎么可以,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鬼医叹息:“莫说你没有迈出那一步,就算迈出去了,也没有用。”
    千寻中的是诅咒,这种诅咒,是九条龙魂的本源之力,无物可克。
    “诅咒,诅咒。”大长老咬牙道:“该死的万龙巢,我饶不了他!”
    他又是痛心,又是愤懑,最后定定的望着鬼医:“老婆子呀,你总该想想办法呀,千寻可是个好姑娘。”
    “看的出来。”鬼医苦笑道:“我精通的医道,最强的方面是以毒攻毒,如果她中的是毒物,不论是天下哪一种毒物,我都有办法,可惜她中的是诅咒,诅咒这种东西,在人道和仙道之外,和天道平起平坐,这是一种交易。”
    她很无力,固然为鬼医,享誉真始,也无力破解。
    因为诅咒是以牺牲为代价打出的攻击,不出意外的话,龙神印打出这一击诅咒,肯定付出了其中一条龙魂的代价。
    两百年内,龙神印将跌落仙灵器的神位。
    但正因为如此,这诅咒无法破解,能够克制诅咒的只有诅咒。
    “真是一个死结,巫策那小子估计要成魔了。”大长老言辞凿凿、
    他太清楚那个年轻人了。执念极深,情根深种,如果失去了千寻,肯定会迁怒所有人。
    巫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第几滴血!
    他强迫千寻去喝自己的血,他不信自己永恒不灭体的血液,无法延长她的生命,或者,他哀求的是千寻体内的诅咒因为得到他鲜血的滋养,愿意放过千寻,多么天真,但是一切都毫无用处。
    “不要伤害自己了,让我平静的离开吧,你这样我很难过。”
    时间并不多了,只余下一炷香。
    千寻生机开始消散,从双脚以下的位置开始崩碎,龙神印咒太过暴戾,吞噬长生物质还不够,还要吞噬一个人的执念与躯壳,它将吞噬一个生灵体内任何的有形或者无形之物。
    严格来说,是彻底的葬灭一个人,以这个人的躯壳重新生长出一条龙魂。
    巫策双眼渐渐浮上戾意,一股猩红色的毁灭之光如燎原之火,占据他心中清静善良的一面。
    他竟然在这一刻,隐隐有入魔的趋向。
    真始世界,并没有魔的说法,所谓魔只不过是偏执到了极致的强大修仙士的代名词,这一类人因为偏执的念而不惧生,不惧死,不惧七情六欲,忘记疼痛,忘记五感,故而杀戮无敌。
    他们是真正的大恐怖。
    很难想象,若是南境的道主殿下成了魔,那么要造下多少杀孽。
    “你不要这样!”千寻哭着将嘴唇贴上巫策的眼帘,用温暖触及他的冰寒,轻喃道:“活着,幸福!”
    巫策沉默的点头,将手抚上她的黑发。
    心里默默道:“无所谓了,你去了,我就将先灭万龙巢,再和北境决一死战,死多少人都无所谓,人么,不就是用来死的,等我忙完了,就下来陪你,这个世道太无趣,也太生冷。”
    不到三个念,千寻身体飘散的只剩下了上半身,但她脸上依然挂着平静的笑意。
    最后的时间,她是在他的怀里死去的。
    但是她也难过,因为她终归无法阻止巫策成魔,两个人都沉默着,只是紧紧的抱在一起。
    仿佛因此可以穿透生死,穿过岁月,让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天问,你不是自诩智算无敌么?难道没有一点办法。”
    “悬天境,你不是千古第一,天地崩,日月灭,而真身永存么?这个时候怎么一个屁都放不出?”
    “始祖鹤,凤凰血脉,涅槃之中新生,一滴血开出千里繁华,怎么这时只能瞪眼!”
    三劫世界内,长生果气的大喊大叫,简直疯戾。
    其余人,只能沉默着。
    固然是骄傲清冷的悬天境,这一刻也垂下了自己的光华,有难过的沉重气息在起伏。
    它们都是跟随巫策的生灵,这么久了,和这个主人的感情也十分的深厚。
    在他最艰难痛苦的时候,却帮不上忙,要说不自责,怎么可能呢?但是纵然他们实力无双,潜力非凡,涉及到诅咒也没有丝毫办法。
    巫策听见吵闹,心里却是一片死寂,紧紧抱着千寻,再也不管不视不顾不念。
    就让时光停留吧。
    “嗖!”
    一点光明自百花谷中出现,香儿捏着一封书信急匆匆的赶到,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大长老和鬼医。
    还未待巫策抬头,香儿就急冲冲的喊道:“师兄,道观来信,千寻姐姐有救!”
    什么!
    巫策脸上浮现惊意,犹自不信,然而鬼医冲了过来,接过千寻,就是金针渡厄。
    这是第二次潜力激发,却最多只能撑住一炷香的崩溃。
    隐有一条接近成形的龙魂,在金针的压制下不甘心的发出一声怒吼,潜回丹田,正是龙神印咒。
    巫策飞速的打开书信,刑徒的笔迹跃现:“徒儿,当你收到这一封书信的时候,为师应该在三个时辰前回归了天道,忽念,一切皆是天意,我知道你心中肯定很震惊,我看起来并不像将死之人,不过到了现在,也是时候告诉你了,我身中九葬情花,这是一种诅咒,来自第四重仙灵境天,情仙境。”
    “年少时,为师不懂事,自负才情卓越,不将天下人放在眼中,以为真始地就是这样的格局,直到后来遇到了情忘忧,惊为天人,展开追求,本以为两情相悦,能够白首到老,孰料造化弄人,情仙境贵为第四重仙灵境天,俯视真始地,怎会将我放在眼中,直接赐下九葬情花,命令情忘忧做出选择,要么自己服下,要么让我服下,很不幸,为师成了后者。”
    “接下来的万年岁月,我与九葬情花抗衡,终归是抗衡不过这种诅咒,但也不能说没有收获,在我的努力下,九葬情花的某些效用被我摸索了出来,它为世间第一诅咒之有形体,能够镇压其余一切诅咒。”
    看到这里,巫策隐约猜想到了什么,接着往下看:“毁灭既新生,情花不可毁灭,为师以前走错了路,对待情花就要用情去解,既是九葬就要九转人道尘念,对待此物,你需慎重,千寻这个姑娘为师很欣赏,我相信她有魄力走出情花的囚牢,而驾驭情花的强大。”
    后面的一些文字,写的是九葬情花的副作用,以及它的诡异之处。
    巫策已经懒得看了,他知道这九葬情花可以吞噬千寻体内的诅咒,至于以后怎样,以后再说。
    捏起一片九色叶,上面的花纹充满了魔性,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眼花。
    巫策叹息,师尊困扰九葬情花万载,终归是回归了天道。
    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第四重仙灵境天,很好,我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格局。”巫策狠狠一摞拳:“师尊,我必将为你讨回公道,宁负苍天不负你!”
    香儿走了过来,急促的问道:“师兄,你考虑好了没有?”
    巫策坚定的将情花递给她,抚了抚她的长发,笑道:“决定了,一切拜托你们了。”
    他闭上眼,有泪花溢落。
    这一株情花下去,千寻余生将承受无尽的苦痛,他并不能全然了解九葬情花的诡异,但是从师尊的下场来看,决然好不到那去。
    我真的好自私,为了你活着,竟甘愿让你受苦,但是我可以保证,一定会为你解决九葬情花的诡异。
    大长老走上前来,看了远处忙碌的鬼医和香儿,拍了拍巫策的肩膀道:“你师父的话,我相信你应该看到了,这个世界远不是那么简单,人道七大领域,说白了只是仙道的入门阶,在真正的仙灵面前,连渣都不算,你要做好艰苦的准备呀。”
    “仙灵是否也有境界?”
    沉默了须臾,巫策如是问道:“我知道我现在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但我有自信必然屹立巅峰!”
    大长老赞叹的点头道:“好,果然是大好男儿,我欣赏。”
    他望着苍茫云间,悠然道:“人道有七大领域,仙灵亦有九大境界,他们号一劫仙尊,二劫仙尊,以此类推,一直到九劫。”
    巫策手指蓦地的僵硬。
    这一刻,他呼吸紧促到了足以听到心跳,他想过仙灵境之后的恐怖,没有想到有这样的恐怖。
    大长老说的话,换做任何一个人道修士,都无法承受,估计心境立马崩溃。
    蚂蚁是没有资格了解大象的强大的。
    因为这会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目的,怀疑自己奋斗的成果,好在,他终归非常人,十几个呼吸后,就平静了下来。
    大长老眼中更添赞赏:“一劫仙尊对应一劫世界,一劫世界可以开一劫仙灵境天,类似于离洛城,赤焰天,金沙境,虽然看起来十分强大,权势滔天,但是它们也就是一劫仙灵境天,或者二劫,真正的无上势力并不位于这个位面。”
    巫策惊讶:“仙道中记载,真始地是唯一可以修行的王道圣界。”
    “理论上这样,不过实力到了仙灵境,依靠世界种,完全可以自行开辟新世界了,这种开辟出来的世界,只需要拥有强大的仙灵器,再布下仙灵阵法,就足以激活过来,养育修仙士。”
    “而且这些无上势力,自诩血统高贵,在自己的境天内称尊,一大境天,基本都是自己一族的生灵,他们不屑和我们在同一个位面生存,觉得这是玷污他们高贵的血统。”
    巫策十分无语,竟然有这样的逻辑。
    不过想想也正常,就好比红尘国度中,一个原来的乡下人,突然发达了,自然瞧不起同乡了。
    这些仙灵境天的强者估计就是这么一个心理。
    大长老接着道:“而且三劫仙灵境天,需要汲取的灵气太过强大,真始地自身的规则也排斥它们,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王道圣界是最独一无二的,有自己的运行法则,不会容许有生灵破坏它的平衡。”
    巫策问道:“那么,存在着九劫仙灵境天么?”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巫策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孰料大长老分毫不在乎,笑道:“存在吧,宇宙玄黄,不知道有多大呢?怎么可能没有强者,有些顶级强者,都诞生于王道圣界之前,或许他们早就建立了自己的世界,仙道传承是在真始地以后,说什么世上只有真始地可以成仙,也不过是忠于对自己土地的热爱,并不能全然相信。”
    “天地之大,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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