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始世界有神山秘境,海域仙岛。
    自然也有海底水府,之前巫策在仙道里也曾读过,所以听船老大说起,倒也不吃惊,只是对水域之中的水府有些好奇,不知与人界的洞天福地相比有什么区别,又不知其中的水城水镇是怎样的光怪陆离。
    很快船只开始靠岸,一座小小的孤岛跃入视野。
    巫策走下渔船,踏上沙地,对船老大道了声谢,便开始四下打量岛屿,岛屿不大,也就囚水山城的面积,房屋带着明显的海域风格,高高的椰树随意的长在岛屿上,枝叶繁茂,挂下硕果,撑起一片水雾天,依古砖叠成的山道往上爬,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道观,居于中央,若不是过于破败,倒也很有气势。
    一些凡人生活在岛屿中,果如船老大所言,十室九空,一路行来,有些商铺都没人看守了。
    陡然见到巫策这个陌生人,他们投去了很好奇的目光,却也没有流露出恶意,一座日渐衰败的小岛,又有什么可图,又有什么可戒备?
    巫策沿着山道,只花费了半柱香便来到了传闻中的钟鼎道观前,看着断裂成只剩下一小半的牌匾,再望着脱落了所有红油漆的铜门,心中喟叹,真是寥落呀,唯一令人觉得眼前一亮的则是四周的杂草都被修剪的整整齐齐,高矮都一模一样,显然有人经常关照。
    他捏了捏胸口的书信,有些被水雾侵湿,他上前一步,想要敲响观门。
    一道声音从不远处的油菜地里响起:“可是来上香?”
    巫策举起的手放下,投去视野,发现是一个很干净的书生,之前他就坐在油菜地里,手上拿着画板,另外一只手捏着画笔,然而巫策心中一紧,他如今的境界,灵识可扩展到身边五十里区域,为什么之前却没有发现他。
    这个人很不简单。
    他走上前去,首先看到的是他的一双眼睛,没有光明,没有色泽,只有清澈的一片灰,像是海,像是雾。
    他笑着,很好看,很阳光,年纪只比巫策大上十几岁,像个大孩子:“你也是来看我的画?”
    看画?
    巫策不解,一个望不见光明的人,怎会画画。
    他下意识的望去,却被画板上的璀璨色彩惊艳,一片天,一片岛,一座道观在水云间,一个年轻人沿着山路,背着双手,眉宇微微皱起,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胆怯,带着一丝为难,亦带着一丝坚定,缓缓的走上来。
    这个人正是他,来求问父亲的消息,却恐惧这是一场梦境的他。
    “我没能想到。”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岛里的叔伯也经常赞叹我画的比亲眼见到的还要真实,如果不是确定我真的瞎了,他们一定认为我的眼睛比谁都要亮。”
    巫策沉默,看着他的眼,看着他脸上的轮廓,真实坦诚的令人心悦诚服。
    这是一个生于尘世却卓尔不群的年轻人。
    “你真的了不起,如何称呼?”巫策朝后一步,鞠躬拱手。
    同为书生,他能写的一手好字,却自认画不出这样的天地色调,完美无瑕,连云彩的痕迹都印在了画板中央,却又不仅仅只是色调的完美,其中灵动的意境仿若是另外一片真实的天地,有足够的理由对他尊敬。
    更何况这个年轻人的境界他竟看不透。
    “叫我缺二好了,如果不介意,你以后叫我二师兄,我终于想起,师父昨晚对我吩咐过,今天这个时候有个年轻人会来磕门,手举起的时候,被你叫住而因此没有落下,他问你如何称呼的时候,可以告诉他,今日起,你便是他弟子,唯一的亲传弟子。”
    他起身,朝巫策鞠躬拱手:“师兄这厢有礼了!”
    巫策心底已尽被震撼笼罩。
    他无法言语,无法言说,无法组织语言,无法想到任何可想的事,任何可想的解释,只有呆呆的看着缺二,十分完整,十分认真的做完礼节。
    未来道馆之前,他对道观的看法有很多。
    比如真破落呀。
    这地方,哎,怎么混的?
    然而到了这一刻,他发现所有的语言都不足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巅道人号称南派八大散人里最精通占卜和相术,可能与钟鼎道观观主相比?巫策觉得肯定不如,这一刻,虽未曾谋面,已然对观主多了一分敬意。
    不仅在于他有如此神算。
    而在于他能教出缺二这样的奇弟子,哪怕只是记名。
    “我只是来问一件事,未必会成为你的师弟。”敬佩归敬佩,巫策可不是随意的人,做不到未曾见一面,就结师徒之缘。
    他原本认为自己这样回答,那缺二会有所难堪,熟料他笑的更加灿烂:“师傅说了,你肯定不会应承,我要带你去见三个人,见完以后,再去见师尊,届时你是问大事也好,还是拜师也罢,都可以随意。”
    巫策带着茫然,跟随着缺二走进道观。
    第一位是缺了一条手臂的中年人,正躬着背在药园里除草,神色认真,见到两人也只是笑了笑,缺二叫他大师兄。
    第二位是缺了三根手指的孩童,不过九岁大,正在水缸旁边淘米,他们在暗处远远的看了一眼,便离去,没有被发现,缺二说这是三师弟,至到见到第四位,巫策终于明白这是一座怎样的道观。
    从上到下,从一到四,都有缺。
    以缺为名。
    “我是不是几个人里最丑的?”缺四张着嘴,却是用腹语在说话,因为他没有舌头,巫策看着他的脸,少了鼻子,少了两只耳朵,加上一根舌头,便是缺四,他神色里无法保持从容,哪怕他修的念号称无物可破,无坚可摧,也仍因此动容:“为何如此?”
    他问的是,怎么会变成这样?
    缺四嘴角动了动,似乎陷入了回忆,神色里有一丝痛苦,却没有说什么,因为有人为他解释了:“四师弟,是一个红尘国的太子,因为卷入了宫廷的争斗,被当时的皇贵妃设计割去了双耳,舌头,鼻子,泡进了缸内,若不是老太监忠心,将他救了出来,又恰巧遇到了当时在外仙游的师父,怕是活不过去了。”
    巫策心底一痛,觉得人世多艰,竟至于此。
    “师尊说,钟鼎道观早晚要破,而只有你才能庇护我们,所以,你愿意成为我们的五师弟么?”
    缺二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巫策低头沉思,他不知道为何总有人认为他值得托付,千寻如此,紫韵如此,雪人族如此,道庭,万劫海,妖族……现在还要加一个钟鼎道观,其实他只是一个通读仙道,喜好画符修仙的年轻人,如果一定要加一个愿望,那就是找到失踪的父亲,圆满此生为人子的缺憾。
    “我真的很普通。”
    “师尊要传衣钵的弟子不会简单。”缺二坚持。
    巫策知道他的意思,亲传与记名之间,差的不仅仅是文字的含义,更有深层次的差别。
    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这些执着的年轻人,就像囚水山城里,无人能说服他退回十万大山一样,沉默了一会才叹道:“带我去见观主吧。”
    很多事,只有见到他才能解决。
    缺二笑:“如你所愿。”
    走过一条窄窄的通幽小径,他领着巫策来到一座偏殿前,这一座偏殿最破败,连贴窗沿的墙纸都落的差不多了,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布置,一张榻,一团麻席,便什么都没了。
    巫策看着天空,想着这样的环境,除了每晚沐浴月光,还能有什么情趣可言?
    “你来了。”
    声音平静的从屋子内响起,一张帘布拉开,一位双腿尽瘫的老者双手推着轮椅从内室而来。
    他的一双眼睛吸引了巫策,这是怎样的一双眼。
    不那么清澈,远远比不上缺二的明亮。
    却仿佛包罗万象,只是一对望,巫策就看到了星辰,大海,高山,甚至还有这一片世界,他无法想象,这些景象是如何炼入眼眸之内,还是自己的心在此时乱了,所以才生出了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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