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陈府的后花园,便是几座沉默的青砖房,房色很古,墙体上爬满了一些青苔,远远看去,和四周的绿意几乎没有区别,陈彩儿只送他到门外,便转身离去,巫策知道,她要回去复命。
    长生祠,自然是供奉陈长生的地方,除此之外,还有他的长生帖。
    这才是陈长寿的重礼。
    巫策轻轻的推开长生祠堂的门,一股冰凉的清意顿时扑面而来,不是寻常家祠里供奉牌位的幽森,而是别样的静谧,令人头脑清醒,身心舒缓,一踏入此中,仿佛进入了另外一片天地。
    一门之隔,便是红尘与仙道。
    中央是一张铺了黄布的桌子,上面供奉着鲜果和香火,但没有摆满长生牌位,只是墙上挂了一张画,画中男子是中年模样,留着长须,提着一根木杖,身边牵者一头青牛,目光和蔼,行走在一片大山里,山路陡峭,但他始终挂着笑容,仿佛行的不是艰难的旅途,而是长生道上的圆满。
    巫策寻找长生帖,结果在两边的墙壁上见到,它长三尺,宽七寸,用特殊的布锦制成,其上用浓墨写下帖文,左边的一张是陈长寿的真迹,右边那一副是他的后代观长生贴有感,而演变出来的一张帖文。
    这个人在陈家同样有名,称做陈长生之后陈家最精彩艳艳的人物,修为也达到圣尊巅峰,只是不知道为何在晚年突然消失了,没有留下记载和血脉,现在的陈家,严格意义上只能算是陈长生的旁支。
    巫策盘膝坐下,开始观帖。
    长生帖讲的是一篇行气决,这行气决为陈长生独创,但这只是其一,陈祖真正的精要是其墨宝。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对大道的理解,每一笔组合起便是一套剑法。
    这一套剑法,配合长生诀,在荒古时代曾威震天下过,有传闻当时并称南陈北李的李家家主,曾亲来星都挑战,这一战的结果就在陈家的后花园,相传李祖在千招之后败北,不敌长生诀。
    这件事被记在十万仙道的一些野史中,但现在坐落在仙王界,俨然已是霸主的李家并不承认,甚至对此为莫如深。
    但巫策认为是可信的,因为在大千记里,长生诀被列外圣尊级玄决,而李家的鱼龙百变图还要排在其下,这便从侧面说明了长生诀的强悍,如果说真始地十万仙道里,有哪两本仙藏最无人敢质疑,那便是大千记与万兽记。
    这两本都出自一代奇人徐行客的亲笔手迹。
    夜色越暗,星月开始挂上云穹,巫策开始在长生祠内点上星灯,彻夜悟读,长生帖要义精深,每一字都大有玄机,巫策观略数次,也只是隐约捕捉到一缕行气路线,远远无法做到窥其精要,洞若观火。
    他知道,自己并非悟性不够,而是经帖太过精深,需水磨工夫。
    “时间,时间,我现在最缺的便是时间。”巫策想到明天还有竞赛,不由得焦躁起来,虽然陈长寿没有说他只能在长生祠留一夜,但是这种地方每对他这个外人开放一次,就会招惹来陈家有心人的攻击。
    他不想陈长寿和陈彩儿难做。
    天上的月色不知为何在此时竟然明亮了起来,云层分离,如一面镜子照在长生祠内,巫策原本不在意,只是突然之间发现了那青砖古地溢出了丝丝露水,这些露水晶莹如珠,在月光照射下如梦似幻,极是美丽,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奇,但是真正让他震撼的是这些露水渐渐化作雾气从地面上浮起,一片巍峨神宫就此在水雾中渐渐清晰,直至出现一个个清晰的人影,巫策才确信自己真的没有看错,他今晚遇到了时光壁影。
    人类世界有一种说法,千百年的时光是有记忆的,会在某些特殊的时间场地里,记下曾发生过的事。
    这些事因为满足特定的条件,便会不断的重复放映,和真实没有区别。
    “这是陈长生在后花园与李祖坐而论道。”巫策睁大眼,吹灭了几盏星灯,以免蒸发雾气,所以此时投放出来的画壁,在月光和星灯的双重折射下,有一种很瑰丽的美感,如一副古画徐徐展开,将故事对你述说。
    里面的人穿着更古的衣服,他们从殿前走到殿后,穿过长廊,行至后花园,陈长生与李祖最后在一面石刻的期盘上坐定,相互煮茶论道。
    巫策渐渐激动,他知道自己可能要看到了不得的大场面了。
    “李兄,你我相交,贵在知心,又何必介意孰强孰弱?”
    “虽不介意,但有憾,想一观长生诀真义,补我道不足。”
    陈祖和李祖交谈着,有一些话隔了无数纪年,并不清晰了,至到半柱香之后,陈祖才笑道:“既然兄长意已诀,长生很愿意切磋,不过刀剑无眼,仙法为末,我们不如以石棋为心,各自演化所学?”
    “如此大善。”
    一字落下,李祖所占一方的棋盘上出现一条红鱼,红鱼矫健,身赤唇红,于白云之间快意遨游,或挺,或纵,或越,或扫……千姿百态,不一而足,粗看只是有趣,细观心神不由沉浸,于人体四极变化,配合呼吸调节,竟然各有奥妙,显然是一门很了得的玄功。
    巫策大喜,立即认真记下鱼龙的变换姿态,只是很可惜,一子毕竟有限,幻影很快就消失了。
    轮到陈长生执白子,他挥洒自如,随意落下四角一方,随着一声咚响,一个由云气凝成的小个人,执剑出现在棋盘中央,他对着李祖微微拱手,随手拉开架势,剑行帖文,一时之间,金勾银笔,挥洒天地,诺大的期盼为书,随着它剑落,出现无数的笔痕,这些笔痕带着妙不可言的意境。
    李祖神色凝重,双眸明幻不定,它在看小人行剑,心里则在飞速推演,这长生剑的这一招该怎么破?哪一招该如何避。
    他战的是自己,也是陈长生。
    巫策早就抛掉了神话传说中的两个绝世人物,而是一心沉浸在小人的行剑图画里,他看着,对比墙上的帖文,原本心里不通明的地方,此时像有一盏星灯,帮他驱散去迷雾,点起光明。
    “原来,这里的行气需要过池泉穴,入丹田的时候又要停留三息,真是精妙,精妙。”
    巫策大喜,一朝得悟,却没有懈怠,而是趁热打铁,对这墙上的长生帖开始行气,今晚,他要炼成长生诀。
    至于长生剑招,他已经明白了,就是这一幅字帖的每个字的最后一笔组合。
    水雾里的神宫依然还在,但是人影开始渐渐淡去。
    夜更深,巫策浑然气浪滚滚。
    进入深度修行,已浑然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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