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巫策如期再来到星河边。
    他抬头看了天上的月亮一眼,圆的明亮,圆的皎洁,仿佛一面玉镜子,可以正衣冠。
    “中秋了,我又忘了。”巫策笑着翘起嘴角,却略有苦涩,自己从小父母就不在了,中秋的滋味是什么都不知道,记着这日子,忘了这日子,又有什么需要在意?又有什么区别?
    一时怅然,竟引来笛声如梦。
    星波摇曳,河面上今夜寒烟如雾,但却奇迹的引来了一些美丽的灵蝶,斑斓多彩,在月光下伴着笛声翩翩起舞,一时竟点缀出无数海市蜃楼,巫策望见不知名的山,不知名的湖,天色很蓝,一群群灵兽相互依偎着,在山野之间奔跑,生活的很恬静很快乐,让他久违的感受到一丝出尘的意境。
    这种平静,暂时冲淡了他对身在九苦海深处轮寂的亲人的思念。
    微微闭起眼,享受着吹拂过来的夜风,耳边是悠远起伏的笛声,他竟渐渐的醉了,仿佛进到了一个梦里,梦里自己在河底,见到了一个美丽无暇,身穿火色衣袖的绝世佳人。
    她颜如玉,眼如星,肤如冬雪,身姿妖娆而高挑,身穿一袭火色流苏裙,腰间别着一根龙角似的笛子,两只手腕上系着幽蓝色的珠铃,巫策微微害羞的看向她的脚裸,哪儿竟也系了一根红线缠起的银铃铛。
    此刻,她正一脸翘皮的扫量巫策,嘴中嘟嚷着:“真是个呆萌的傻子,嘻嘻。”
    就连笑声也是那么清脆明亮,一如她,仿佛从仙境而来,只为于红尘中惊鸿一现。
    巫策觉得是个梦,是个美丽的梦,他不认为世上又比魅儿姑娘更完美的女孩子,略微遗憾的挣脱梦境,如是叹息:“如果你有名字,我谢谢你来见我,如果你是水中的一叶过去,我亦感激你愿意让我见到。”
    有名字,那就是真实,在水中,那也许是存在虚幻之间的幻影。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一曲笛声,却是这个中秋节他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怎能不感激?
    “喂,傻瓜?你平日里总是喜欢自言自语么?我和龙叔等你半夜,饿的肚子都扁了,无聊吹了一曲,你倒好,来了也不晓得打声招呼,竟一个人对着月亮傻笑,蠢蠢的要命。”
    那姑娘……竟真的从梦中走出,如是赤着雪足,立在水中央,嘟着嘴恼恨的瞪着巫策。
    这一下,他是真的被惊到了,蠢蠢的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
    “哼,还不给姐姐我过来。”那少女跺足,踩出一片水花。
    巫策惊醒,脸色微红,心道真是丢脸丢大了,他一路无言,跟着这连名字都不知晓的姑娘朝星河底走去。
    “笨笨的,我在琴宫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一路上那姑娘依然嘟嚷着:“连搭灿都不会,你以后还怎样讨媳妇呀。”
    巫策顿足,那姑娘没仔细看路,一下子撞到了肩上,疼自然是不会的,但羞涩总该是有点的,她轻咬嘴唇,哼道:“不好好走路,突然停下做甚?”
    “我……想问问姑娘的芳名?”
    星河底,距离神月宫也只有十几步了,光明处于若隐若现之间,竟使气氛多了丝暧昧。
    那姑娘却是个性子跳脱的豪杰,没有寻常姑娘在这种环境下的羞涩,而是一脸喜色的自得:“你总算开窍了呀?姐姐我还以为你蠢笨的是个榆木脑袋瓜咯。”
    “记住姐姐的名字,只说一遍。”
    她赤着双足,两手微举,旋转着朝前走去,留下一片铃音:“千寻,众里寻她千百度,豁然回首,在灯火阑珊处。”
    “寻她千百度,豁然回首,在灯火阑珊处?”巫策如是低语,心境仿佛润物无声,于此时被一片火色悄无声息的蔓延,充盈。
    他知道,虽相见一眼,但今夜过后,再也不会忘。
    如她之名,千里相寻,只是茫茫人海一眼,便再也不会忘记。
    事实上,如她这样的女子,谁不是相见一眼,便无法忘怀,又怎会只是自己呢?
    “还不跟过来?真要我们饿着肚子呀。”
    千寻的声音传来,带着恼怒,巫策笑了笑,急忙走过去,发现神月宫前多了一张石桌,旁边是三个小凳,老蛟龙老神在在的坐在中央,一脸嘚瑟的看着巫策,仿佛在说,瞧我没说错吧。
    巫策尴尬,自然知道他记恨着自己之前取消他龙子龙孙的事……
    将今晚的菜品摆上来,巫策又取了一坛九十年份的金玉满堂,先给老蛟龙倒了一杯,至千寻时,他有些为难。
    “咋嘞?蠢蛋……还不给姐姐我满上。”
    “这酒很烈。”巫策善意的提醒,但还是给她倒了一小杯。
    见满不过杯心,千寻有些气恼,哼道:“小看人?下次带你品品我的珍藏,你就知道什么是烈酒。”
    “猴儿酿?千寻小丫头,你早该带来了,哎,咋这次竟忘了带呢?”老蛟龙在一旁插嘴,脸上又可惜又痛苦,可见已吃过这酒,而且印象极深。
    “龙叔,你忘了猴儿酿要到六月才能出窑么?”
    千寻嘟着嘴道,脸上似乎带着委屈。
    老蛟龙尴尬的搓手:“我是真忘了,锁在这神月宫里,脑子越法不灵清了,千寻,你莫生气,猴儿酿不喝也罢,倒是要问问你,琴宫和青焰地如何了?”
    “琴宫……还好。”
    “青焰地…有些不好,但也还算好。”
    千寻低着头回道,但是呆拙如巫策,也能瞧出她眉宇之间的浅浅忧伤。
    老蛟龙摇头叹息:“千寻,你连说谎都不会,姑且来让我猜上一猜,琴宫现在五大殿主应该各自为首,拉帮结派,一心想坐宫主之位,你这个圣女虽有青仙离世时留下的圣喻,在年轻一代里的声望也很高,然而依然不足以令那些老家伙服气,而年轻一系里也大多是垂涎你的姿容,少有真心效忠的,好在琴宫各种争斗虽然不绝,但不至于造成明面上的分崩离析,所以你说还好,但压力显然极大,已无法支撑这种局面多久了。”
    “至于青焰地,自从天狐圣祖抢夺永恒,而被道灵封去一魂二魄后,镇入北极眼已有五万多年,此后青焰地便一代不如一代了,近些年族内恐怕连圣尊级的高手都老死了吧,又恰逢生不逢时,处在四大巨族中央,少不了被剥削和压榨,你说的有些不好,应该每天都有年轻幼狐死去,至于你说的还好,我实在想不出来你是在安慰我这老头,还是在安慰你自己呢?”
    巫策下意识的看向千寻,发现她已经眼圈通红,双手紧紧的捏着龙笛。
    “孩子,苦了你了,一个人,负担这么多,如果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老蛟龙须发皆张,有大悲,锁灵链被它挣的笔直,拽起埋在地底半截的神月宫发出嘎几颤响。
    今夜,无数人失眠,听到星河地底传来巨哮和巨震,同时有大片的星光冲破湖面。
    但没有人敢来,因为他们的灵识感受到了极其恐怖古老的气息,那等存在,只是一眼便能焚尽诸天万界,只是一念就能杀死他们无数次。
    何敢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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