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丢了书在床头架子上,拨过她半干的乌发在手中拘挽着,低声道:“不过一个小儿而已,雇了乳母来此,你又何苦如此辛苦?”
    她面颊也圆润了许多,一个月子息养,面如春海棠一般,或者小初一叫她欢喜,眉眼之间重新寻回当初新嫁给他时那融融的笑意。
    张君拇指在她唇畔轻轻磨蹭着,失而复得的妻子,总算躺到了他怀里。三件棉衣,至少够他三年穿着。非但如此,她还写了几封信,安排了墨香斋的归属,秋迎与小丫丫的嫁处,生孩子这件事,她表面上镇定自若,却也当成了生死离别。
    如玉并未睡着,相反,还醒的很理智:“钦泽,虽说孩子足月了。可一夜至少喂着三四次奶,换着三四次尿布,到了夜里我与丫丫,奶娘三个人都忙不过来,你一个大男人在床上睡着,她们出出进进自然不便。
    你若果真爱孩子,也不在这一日两日,等回到京城,你下了朝便可以到我家来看他,等到他三五岁,还要授馆启蒙,我都还得仰仗你。”
    她枕在他的大腿上,他轻捋着她两尺长,乌绸般闪着光泽的长发,曾经做过夫妻,又还无所不至,如今便是生分,也生分不起来。
    张君道:“我记得我小时候,从来没有见过我爹,有一天,扈妈妈带着几个丫头将我捉到母亲卧室中,母亲当时怀里抱着老四,正在奶他,边奶边哭,边在咒骂着什么。
    我其实也很少见过她,见她哭成那样,心中也很伤心,想过去摸摸她的脸,她从床头抓起个掸子扔了过来,转而又骂起我来。
    我叫扈妈妈几个捉弄着穿好新绸衣,那绸衣的领子没纳合适,总往外翻翘着,去往慎德堂的路上,扈妈妈一个劲儿骂我,说那领子不正全是怪我人性邪。
    然后,我头一回见爹。他才从战场上回来,胡子横生,乌黑的脸,怀里抱着老三,凶神恶煞般盯着我,看了许久,问道,这是谁家孩子?
    扈妈妈将我推了一把,我很不争气的大哭起来。父亲只说了声晦气就转身走了。从那以后,他没爱过我,我也没爱过他。
    如玉,我不想和儿子重走我和我父亲的老路,我要时时陪在他身边,看他长大,我要他父母齐全,而且父母都爱他。我要他随时投目光在我们俩身上,我们都是相亲相爱的样子。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不迁就我,但你帮帮我,也帮帮儿子,咱们一起给他一个完整,快乐的家,好不好?”
    如玉最看不得张君装可怜,明知他在诱自己,却也伸手摸了把他的脸,在他满是期待的目光中吐了几个字:“让我想想!”
    张君瞬时松了口气,乐的恨不能猛亲儿子两口,再下床打几个转儿。他强抑着激动,指腹在她唇上揉了片刻,低头亲了下去。
    她缓缓启了唇,也不反对。张君一腔的焦灼,扫过她的唇,撬开贝齿擒了那点香舌,细细的吃着,甜腻腻温热热的舌头,他吃了片刻,喘着粗息抬头,恨不能趴下亲吻这张床,亲吻自己睡的香沉的儿子,她虽还不欢喜,但总算肯为了儿子而尝试着接受她了。
    如玉只穿中单仰躺于他怀中,躯线玲珑,腰姿纤楚,比之前略有丰盈,沐洗过后发间阵阵桂花香气,暖而甜腻,勾着他一身的欲/望自骨缝里往外溢着。
    手一点点探下去,见她闭着眼仿佛不反对的样子,张君终于寻到桃源。那一年半的阴影犹还挥之不去,他最怕的,仍还是她不肯接受他。
    探得一手如沼泉涌,张君顺势就压到了如玉身上:“乖乖,我的乖乖,我的宝贝,你果真好了!”
    他坚实的手臂环上她的腰,微微一箍之间,隔衣都能磨蹭出一股酥栗来。她的腰仍还那样纤细,简直不敢相信一个月前她还挺着滚圆的孕肚,一个月的时间,她生了个孩子,重又恢复如初。张君细长一只握笔的手,环上如玉的腰,低声问道:“或者,这也是你们同罗女子特有的体质?”
    他另一只手同时掐了过来,纤腰恰恰一束,他将她两只手仰撑上去,随即整个人压覆了上来。隔着棉衣如玉都能感受到那一处的灼热,他小狗一样,鼻子在她颊侧轻嗅着,一只手与如玉的手掰起架来,不过片刻间,掖侧的衣带已经挑开了两条。
    “两个月,你再熬得两个月,等回了京城,我由着你的性子来,好不好?”这算是答应他俩人还是一家了。
    张君满腔的躁意无处渲泄,摸过她软软一只小手,大喜之下露出狐狸尾巴来:“不好,你只看他,从来都不肯看我一眼。”
    如玉总算没有多想,噗嗤一笑,喘道:“你竟连亲儿子的醋都吃?”
    张君自己却是吓出一声冷汗来,吃儿子的醋,他生怕如玉又要疑心他的内心,疑他仍然怀疑孩子的血统。他本心里无鬼,叫如玉这一句话惊的险些灵魂出窍,为了力证初一是自己的种儿,趴起来指着初一道:“你瞧瞧,他眉眼多像我?”
    沉睡中的孩子鼻梁从人中位置就高高隆起,是连带着整个眉骨的挺拨,如玉又不是眼瞎,一看这与张君就是千差万别,也知他在说鬼话:“出去!”
    张君昧着良心从孩子的眼睛到嘴巴再到下巴,无一处找到像自己的地方,跪在床沿上满心绝望,又道:“瞧瞧,他耳朵像我,跟我的一模一样。”说着,还拨了拨孩子那两只小耳朵。
    初一两只小耳朵,小巧巧粉嫩嫩像两个小贝壳一样,微微有些外张的弧度。张君耳大而薄,揉之颇有些软,总算父子间大同小异,是个相似之处。
    如玉颇有些懊丧,扭身道:“我不回京。怀胎十月生了你张家的孩子,你都疑东疑心,回京之后也不知你爹和你那小娘,还有一府的人要怎么说我。我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何必回去受那种气?”
    张君深恨自己嘴欠,又是昧着良心一通赌咒发誓:“父亲听闻你生了孩子,三天一道快马传书,就是立等着你回府他好抱大孙子。至于府中余人,我敢担保无一人敢有意义。谁敢说句不好听的,我自己撸袖子上去打他!”
    *
    出奉圣州整整半个月,车驾才到京城。虽说有两个乳母,并小丫丫一路跟着,如玉还是累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玉着一袭茜红色的棉纱短袄,外套着月白无袖出风毛的比夹,裙子沿边卷起,露着蜜色的窄脚裤,学男子样劈腿自骑一匹毛色纯白的小马,轻声斥着,小马颠颠得得,骑的十分顺手。
    张君另骑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佛头青的杭绸披风随风而扬,笑望着她紧鼓而沉甸甸的胸随着马颠起伏,心中暗算着回京的时间,她答应过的,等到了京城,必得给那小初一断奶。
    他早在孩子出生的时候就写信知会过张诚,叫他将竹外轩主屋那书房重新装饰一番,给小初一住,至于卧房那张榆木大床,自然没有小初一的位置。
    如玉不知张君心中的龌龊算盘,三月春光大好,骑在马上春风拂面,分外舒畅,远看京城巍峨的城楼在望,勒缰叹道:“整整一年,去年我恰是这个时候离开的。”
    也不知赵荡究竟到了何处,活着还是死了,过的怎么样。
    小初一倒是很适应这无尽颠簸的旅途。而且他特别喜欢看窗外的风景,但凡睁着眼睛的时候,就必得要丫丫撩起窗帘,两只微褐的圆眼珠盯着外头,时而咬咬自己的手指,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伊呀有语。
    春风还凉,丫丫怕孩子要受了凉,拿个拨郎鼓儿摇着,才转了他的注意力放下车帘,小初一哇一声嚎哭,丫丫就得立刻给他把帘子撩起来。
    张君为了能分点如玉的宠爱回来,才哄着如玉学骑马有些兴趣,不必整日瞅着那孩子,听到哭声直接皱眉,策马上前问道:“他为何又在哭?”
    小丫丫不及解释,如玉已经勒停了马,连声叫着宝贝爬回车上,去跟那小崽子混了。
    张君垂头丧兴,眼看如玉放下帘子,便知道她又去给初一喂奶了。两个乳母的奶几乎快干了,小初一也未吃过一口,他的宝贝倒叫那小家伙捧着不放。
    远远一阵号角之声,张君勒马还缰,便见城门外两队官员分侍而列。他唤来随行官员问道:“为何听着是恭迎番帮使节的号声,你去瞧瞧,可是今日有花剌或者大理的使节入京。”
    随行官员隋通上前去探,未几前来报曰:“督军大人,是翰林学士文泛之带着中书省并礼部官员,恭迎辽国公主与驸马入京。至于公主……”
    他抬头飞快扫了眼车驾帘,低声道:“文学士说恰就是尊夫人!”
    张君挥鞭道:“既是迎咱们的,那就走吧,莫叫文学士久等。”
    风水轮流转,如玉再度回京,赵宣居然以公主之礼而迎之,他倒好,成了个陪衬。当初为拒个驸马张君才娶的如玉,谁知兜兜转转,他依旧得做个驸马。
    *
    亲随帝侧的内相,无论文泛之还是张君,相貌皆是冠于京华的。张君下了马,提鞭问道:“老文,大辽早亡了,皇上兴的这又是那一出?”
    文泛之风度儒雅,侍二主而不倒,气度非常谦和:“非常遣使出迎,明日内廷还有内宴,邀请你携公主一道参加,皇上届时将要亲临,以谢辽国公主之下嫁。”
    张君一双秀眸在日光下眯成两道:“说人话。”
    文泛之笑道:“西辽于上月遣使来京,携皇帝耶律夷之国书,指命尊夫人才是当初辽亡帝膝下那位公主,而花剌国主安达也附国书一份,承认其为本国同罗氏一族最后的遗传血脉。你小子艳福不浅,既能当官又能做驸马,请尊夫人下来谢恩吧!”
    如玉略作收拾打扮,仍在哺乳期的妇女,包袱又皆在后面压着,所以也不过是罩了件大袖,重新换了件马面裙下车见礼。
    文泛之头一回见如玉,还是在赵荡府上惊鸿一瞥,直到后来,于金满堂的口中,文泛之才知当初于云台上唱歌跳舞的那个公主是她,而非养在赵荡府中的那个假公主。
    这时候再回想赵钰当初那些挑衅,以及他最后的惨死,文泛之深觉后背发凉。越过张君几步凑上前,待如玉行过辽国公主见使之礼,便上前深深一拜,而后才开始宣读皇帝赵宣对于西辽国主的问候,以及对于公主的欢迎之辞。
    非但城外有接引之使,入城门一路往永国府的路上,道路两侧全由禁军戒严,两旁挤满了欲要一睹公主天颜的平民百姓们。
    张君骑马在前,望着夹道而迎的人们直皱眉头:“这些也是你搞的?”
    文泛之连连摇头:“并非我一人。皇上听闻公主回京便兴致勃勃,令尊大人亦是几番上书,更有三边指挥使大人极力督促,我不过跑腿办事而已。”
    出京三月,趁着新年赵宣大封永国府,晋永国公为郡王,号永乐。所以永国府现在变成了永乐郡王府,而张震出任两京禁营指挥使,永乐府当朝无双。
    如玉初初回京,再一回要被推上风口浪尖,无论张震还是赵宣,必然都是有所图谋,但不知这一回又是怎样的图谋。
    张君押后两步,挑了车帘道:“既百姓夹道而迎,你也该挥手示意一番,好叫他们能一睹公主真颜。”
    如玉笑问道:“果真?”
    关于她体质的那些传言,只怕早已随着她的公主身份在坊间流传,如玉斜眼扫着许多异类氓浪的粗汗们在人君中嘘着怪哨,随即一手打了帘子道:“花剌女儿常以薄纱遮面,本就没有见人的风俗,我不要。”
    张君并不勉强她,一京的百姓听人说了许久辽国公主,终究马帘深遮,未曾看清她的样子。
    *
    赦造永乐府五个大字金光熠熠,前院大殿,张登一脸掩不住的欢喜流露,时而负手时而击掌,在殿中不停的踱着步子:“好小子,一生就是个大胖小子,可见老二一生的福气,全赖如玉所赐。”
    姜璃珠梳着朝天髻,对襟大袖,下面一袭石榴色折枝堆花襦裙,一对缠丝金镯在纤细的手腕时轻晃,碰撞出悦耳的细鸣声。她冷瞧着张登,间或打量一眼面色藜黑风尘仆仆的张仕,以及斜挑着一丝笑意,肤胜玉白,唇红似朱的张诚。
    张震一直在京外大营留宿,寻常并不入京,今天也不在。他唯脖子间一道伤痕而已,那张脸,那一身略带痞气却又摄性十足的魅力,是个女人都无法抵挡。如今府里府外两房夫人,花剌公主更凶悍,周昭与他的婚姻,名存实亡。
    “本王膝下四个儿子,论相貌,论人才,天下无双。”张登一腔的满足之情溢于言表:“更难得兄友弟恭,彼此亲怜。”
    姜璃珠冷嘲一声苦笑:是啊,如此风华绝代的四个男子,都是我儿子。
    大约她脸上一阵阵的乌青太过吓人,张诚走过来低声问道:“母亲可是那里不舒服?要不要儿子先送您回去?”
    张登虽爱小妻,也爱大孙子,不懂姜璃珠的小巧心思,少有的皱起了眉头:“如玉去秦州整整一年,如今又是带着咱们的大孙子回来,你好歹总得要听孩子喊你声祖母才行!”
    才十八岁就作人老祖母,姜璃珠生吞一口老血,见蔡香晚穿着一袭青缎掐花对襟长衫走了进来,指了指自己的背道:“不过是昨夜睡落了枕,香晚过来替我揉揉肩!”
    蔡香晚这一年中明里暗里没少受姜璃珠的气,听闻如玉要来,其喜还在张登之上。
    未几周昭抱着小囡囡也来了。小囡囡才不过两岁多的小丫头,穿着木兰青的缎袄,进了门便摇摇晃晃跑到张登面前,奶声奶气叫道:“祖父大人安好!”
    张登心不在焉点了点头,转身仍是望着殿外大门,遥听一阵礼乐之声,唇角都已经扬了起来。
    姜璃珠一个眼色使走了祭香晚,又去挖苦周昭:“老大一直驻扎城外,你近些日子来只怕辛苦坏了。”
    周昭不动声色,抽了自己的手道:“多谢母亲挂怀,儿媳并不觉得辛苦。”
    *
    到了府门上,如玉下了马车,忆及自己头一回自这府上进大门时,张登还是国公,如今晋位为异姓王了。她自丫丫怀中抱过小初一,拨开襁褓看得一眼,不知为何小家伙今天一只眼睛格外大,一只眼睛格外的小,正在吐舌头,回家第一次见面,竟是他模样儿最怪的一天。
    如玉凑着鼻子轻轻吻了一吻道:“瞧瞧,咱们回家了,要见着祖父祖母,叔叔伯伯,还有个小姐姐等着你了。”
    才三月的婴儿,即便有哼声也是无意识的。张君自如玉怀中抱过初一,挽着她的手进了门,直奔正殿。
    张登眼瞧着张君进了穿堂,几乎是平伸着两只手,在廊庑下接过小初一,一只粗手轻轻打开襁褓,只看得一眼,便于胸腔中发出十分怪异一声哼,再看一眼,弹着舌头得得而逗,抱着转身进了屋子,展给姜璃珠:“果真是我张登的孙子,瞧瞧这一身的英武劲儿!”
    小初一奶吃的多,一双小细腿儿全是劲儿,合着张登的夸赞,一脚蹬开襁褓,哇一声大哭。
    姜璃珠叫这孩子中气十足一声哭骇的几乎跳起来,张仕直奔张君,张诚与蔡香晚却是奔向如玉,一府之中其乐融融,和气无比。
    府中余人有张震束勒过,张君并不怕他们敢有闲言非语。唯独老爹张登是个大剌剌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他生怕要说出不好听的来惹了如玉不快,抱着孩子回西市后那小院儿去。
    他提心吊胆的看着老父亲,不敢相信那个小时候一看见自己就横眉冷对,大声喝斥的父亲,会在一个三月的小儿面前恭顺的像头绵羊一般,徜若区氏还活着,到了今日,儿孙满堂一府和乐,会不会也像父亲这样,欢喜到失态。
    在漠视中长大的张君,从未接受过父亲那种带着狂热的爱的注目。
    小家伙蹬开了襁褓,圆亮亮一双眸子紧盯着祖父,小小的开裆裤里连尿布都蹬掉了,小牛牛乍乍着,两条小腿蹬个不停。张登整个人随着小初一蹬腿的节奏而晃,张诚和张仕,蔡香晚等人也凑了过来。
    张登连连赞道:“这孩子可真精神,瞧那虎头虎脑的样子,长大必是一员武将!”
    小初一出生以来三个月,张君一直将他当成个讨好如玉的法宝,其实对于孩子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头一次正视他的存在,也头一次感受到做为父亲的自豪。那是一种控制不住的感觉,虽他刻意回避也难以压制,头一回,他发觉自己做父亲了。
    “孩子本就可爱,瞧瞧这一头的头发,卷卷忽忽的,摸着也舒服。”姜璃珠总算也露了丝笑,才一出口,一屋子的笑声随即散去,如玉和张君席地而跪,行正揖礼,以拜父母。
    张君解了那佛头青的披风,下面一件崭新的青棉衫,白净斯文的面相,比张诚英气,又比张仕秀气,更比扬名满京城的张震多几分沉稳之气,以姜璃珠刻薄的双眼,他其实才是永王府兄弟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张震名扬天下,人人视为英雄,终究是野心外露不懂敛藏的武夫而已。张诚胜在圆滑,不能成大事。至于张仕,也唯能守家。
    只有张君,永王府唯一的文臣,从先帝手中便牢掌禁军侍卫,在朝能与宰相抗衡。也是宰执姜顺父子最恨,却又束手无策的那一个。他所有的心机谋断皆藏在那面似忠厚的刻板之下,先帝信他为忠诚,赵荡当他是个傻子,最后齐齐叫他摆了一道。
    姜璃珠苦笑一哂,低声道:“跪着作甚,都起来吧!”
    这年青,英俊,冷漠,内敛的三品内相,是她的继子,眼中唯有那个从秦州带回来的女人,和她的孩子。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难以琢磨,赵如玉是乡妇的时候,她奈何不得,如今成了辽国公主,她更奈何不得。
    张君离京三月,张登仿仿如失了半臂,叫一朝宰执逼着节节败退。生平最厌烦的一个儿子,却也是最得力的,他用自己的能力让父亲不得不正视他的存在。
    周昭抱过初一,作势给他一串乳白色的璎珞串珠,让丫丫接了。她如今是这府中的笑话,死了的丈夫重又回来,入府而不入户,将她当成个死人一般。
    当初择人不慎,如今一夜夜绣屏孤宿。如玉离京之后,张君对外谎称是回了秦州娘家,对她却是说了实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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