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不对老婆好,就不要怪别人对你老婆好。——隔壁张三
    上面这句话纯属开玩笑哈,不过这也是张三的真实心声!
    再多扯几句:
    张登了,就是这样一个老头子了。在儿女方面,其实算是很开明了,如玉初入府的时候,即便他知道是个寡妇,但只要长的好,不妖艳,他就很喜欢。而且他在不知道如玉是公主的时候,也一直在说,我的傻儿子娶了个好妻子。
    但这并不代表他的私德好,他能上故友的女儿,容貌都不嫌弃,对于投怀送抱的姜璃珠,怎么可能拒绝?
    私德和大方向完全是两回事,他就是个老小孩儿,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老贼说的正是他这种。太子一系以为他这个父亲在府的威严像皇帝一样,但事实上他为了几个儿子同意自己娶个小老婆,先凶后软最后是在央求,像不像小孩闹糖?
    所以注定姜璃珠嫁过来也不过是个笑话。
    第99章 大嫂再嫁
    他一路走狗屎运, 时时将自己逼入死局,才能得归元帝临终之前的信任, 或者江山气数, 便在于此。
    殿中还有那柔眉顺目的端妃在贴身伺候。皇后大行,她是实际上的后宫之主, 见张君进来, 悄声道:“皇上刚歇下,方才吩咐过, 暂且不必惊扰,一切待他睡醒再说。”
    张君转身进了内侧专为学士承旨而设的待诏处, 才看了两份折子, 做了几处笔记, 端妃便走了进来。此处离归元帝卧榻并不远, 他睡眠不好,针落之声都可惊醒, 所以张君翻折子也是轻默无声。
    端妃穿的寻常无比,梳的亦是寻常普通人家妇人们才会梳的头。她盯着张君笑了许久,那柔柔的目光, 就仿佛是盯着自己的儿子一样。从她的目光中, 张君也可以明白,她是在想自己的儿子,死去的赵钰。
    这几天随侍帝侧,日日听归元帝念叨赵钰有多可爱,多听话, 比活着的这两个都好,端妃的心想必烂了千遍万遍,血都流干了。
    她临出门的时候,衣带轻扫,不小心碰翻桌上的茶杯,张君也怕惊醒皇帝,下意识伸手一捞,临落地时将那茶杯捞起,手快到不见踪影,一丝声音也未曾闻。端妃略怀着谦意笑了笑,随即转身离去。
    张君端起那只茶碗,将底碟反转过来,盯着看得许久,转身出去拿进来归元帝方才饮过参茶的那只,两只底碟对比到一处,簇眉盯着。
    他当然一直知道归元帝的健康由人操纵,可福宁殿多少宫女,内侍,有太子的,也有赵荡的,还有后宫诸位嫔妃的,无论那一个都不好打动。直到此刻,他才算找到了那个操纵皇帝健康的人。
    *
    东宫,赵宣与太子妃姜氏二人相对而坐。下首跪着一人,白白胖胖的脸,笑的十分谦合。赵宣盯着桌上一幅波斯手法的绘相,问金满堂:“所以耶律夷初登大宝,再提与大历结盟之事,所开的条件便是要把此女送给他?”
    金满堂道:“正是。”
    赵宣也不曾见过妤妃,更未见过妤妃的画像,盯着那画像发起了愁:“本宫瞧这画像有些眼熟,可那妤妃已死多年,本宫到那里找个与她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去?”
    太子妃姜氏笑道:“看来殿下果真是叫下面的人们瞒哄的久了,什么都不知道。永国府张钦泽的夫人赵如玉,与这画像生的神肖,若不为金大官人刻意提及是妤妃绘像,我简直要认成赵如玉。”
    金满堂在赵钰死后观望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转投到太子门下。他道:“耶律夷还曾承诺,只要太子殿下将来能把此女送至西辽,他便命令花剌狼啃儿发兵,越西夏而入大历,援助太子殿下稳固江山。”
    一国太子要放开国门引外夷进来,以保自己登上国主之位,这样荒唐的事情,在场三人似乎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太子双手压在案头,抬眉对太子妃说道:“此事本宫就交给爱妃,横竖耶律夷如今还不急着要,你慢慢私底下慢慢谋之,莫要打动了钦泽,他与本宫有救命之恩,本宫不能负他。”
    那两座大营,恰是他的一重心病,须知就算他占着储君之位,若皇帝死,赵荡兵变围城,屠戳他不过是一刀毙命的事儿。而边关沈归亦是赵荡的人,张登如今就算重掌兵权,也还是在沈归治下,没有沈归发令,不敢从边关调兵回来。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叫张登放开张虎所掌的夏州关口,放那狼啃儿入大历,潜伏到京城周围,静待皇帝之死,这也正是太子妃不计一切后果,要将姜璃珠嫁入永国府的原因。
    *
    姜璃珠是怀着对张君满满的恨,才愿意嫁给张登的。从被抱扔出府的那一刻,她就发誓要站到一个比张君高更多的位置上,折磨他,羞辱他,叫他悔恨,痛苦,叫他知道自己当初的羞辱,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
    她胸中沉怄着满满的闷气,自己一意孤行要嫁张登,当然太子妃的窜掇也少不了。在皇帝病重之后,张登又重获兵权,率兵北征,这时候太子想与掌着开封与西京两座大营的赵荡相抗衡,就必须获得张登的绝对支持。
    正是因为这个,太子妃才乐见其成,主动撮合她与张登。
    对面的男人若是张君,若张君也能有他的温柔,才不枉这洞房花烛夜一场。她说不清自己是恨张君,还是恨那个赵如玉,总之心头满满的恨意,哭又哭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张登的手按到了她的肩膀上。
    姜璃珠心中裂开一张大网,自己的盘算,太子妃的托付,为了这些东西,忍着厌恶,闭上眼睛任张登一层又一层解下她身上的吉服。
    *
    次日一早慎德堂敬茶,张登与姜璃珠分坐于前厅两侧。周昭是长房长媳,敬茶自然从她开始。她倒爽快,从婆子所捧的盘子里接过茶碗,过去大大方方一跪,顶了茶碗在额头,规规矩矩叫了声母亲。
    姜璃珠魂不守舍,直到周昭叫了两遍,才示意小芸香接了茶碗,给周昭一个虾须镯子,小囡囡一只金项圈儿,算是见面礼。
    这也不过来往情意,周昭接了,说了声谢谢母亲,便站到了后头。
    接下来就该如玉了。她捧过茶杯,跪到姜璃珠面前,将茶杯捧至额头,规规矩矩叫道:“母亲!”
    姜璃珠低头看着如玉,盯了足足有半刻钟,看如玉脸上一点恼怒也无,就那么规规矩矩的跪着,也是接过茶饮了。
    这下轮到张诚了。于张诚来说,但凡生的漂亮一点儿的姑娘,他都乐意跪,更何况姜璃珠还生的很漂亮。他也恭恭敬敬敬过了茶,就轮到蔡香晚了。
    一起玩大的小姐妹忽而变成了婆婆,蔡香晚没有如玉和周昭那么好的城府,茶自然也尽的有些不情不愿。张登一目扫过去,眼见儿子儿媳妇们都很替自己掌脸,恭敬的不能再恭敬,顺从的不能再顺从,大手一拍道:“璃珠虽小也为长,你们比她大,又还是小辈,凡有万事,要尊着她,体谅她,切不能触了她的不高兴,要叫她知道咱们府中上下合乐,要叫她嫁进来不受委屈,为父可全看你们几个的。”
    姜璃珠接过话头,怯声道:“老二和老四如何都不在?可是厌憎于我这个继母,才不肯来见礼的?”
    蔡香晚硬着头皮上前解释道:“隔壁大哥千里路上寄了信来,要钦城到军中效力,他怕耽误军情,昨儿半夜就走了。”
    儿子主动去参军,张登听了倒还一笑:“难为他也有长大的时候。”
    如玉也只得上前解释道:“钦泽为学士承旨,亲随帝侧,今年自打开春也就回来过两回。”
    姜璃珠转眼去看张登,眼里有些怏求,又有些委屈。张登转目吩咐如玉:“等他回来,必得要他往这院中来,好好在璃珠面前下跪,认错。”
    如玉心说只怕张君一听姜璃珠在府都能窜个八丈高,要他来跪着认错,姜璃珠不知是把自己看的太高,还是把张登在这府中的威严看的太绝对。
    好巧不巧,她和蔡香晚两个才到竹外轩门上,便见张君抱着官帽兴冲冲的往来赶着。过了十天,他好容易得个喘息之机,要回府来看看如玉可有服了药,可有治好了病,好解他旷了一年多的饥旱。
    如玉进门时远瞧着姜璃珠那叫小芸香的丫头就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见她即刻提着裙子一溜烟儿跑了,合上院门问张君:“那药,究竟是你自那个侍卫手中打问来的?”
    张君一听这话便知如玉未用那药,他一手还在门上按着,低声问道:“药有问题?”
    如玉咬唇片刻,摇头道:“倒也不是,我还未曾试过。”
    张君松垂了手,手在空中扬了片刻,又道:“宫中但凡受宠的嫔妃都在用,这个禁军侍卫们皆一清二楚。若有问题,她们早就不用了。”
    如玉也不说究竟那儿有问题,只道:“我还没用,我也不想用,我的病不在身体,这个我知道,若你等不得……”
    张君仰头深吸一口气,也是在给自己宽心:“没事,咱们再试别的法子,总还有别的法子。”
    门外委委屈屈的扈妈妈叫道:“二少爷,新夫人入府头一天,老爷叫您过去敬茶了。”
    张君总算压下心头失望,回手拉上如玉:“走,咱俩一起去。”
    扈妈妈离的挺远,张君斟酌着言辞,低声道:“我不是等不得,从前年十月开始,你算算,到如今小囡囡都一岁半了。我本来能回家的日子就少,也不能跟你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如今我于你来说,仿佛成了负担一样。”
    如玉试问道:“要不,晚上咱俩再试一回?”
    张君握了握如玉的手道:“我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不能在府过夜。”
    到了慎德堂门口,他停得许久,盯着那往外抽着新绿的柏枝:“如玉,一辈子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别叫我做一辈子和尚。”
    *
    姜璃珠总算等来了张君,唇角噙着一丝笑,昨夜叫满房的耗子蝙蝠们惊吓过,再叫张登折腾了一夜的身体,终于也没有那么僵了。
    算算也有一年多未见了,张君成熟了许多,他今年二十二了吧,仍还瘦,白净净的脸,穿着紫色的三品公服,与原来相比,仿佛多了些老成持重,穿着公服自有官威,仍还那么年青,那么俊朗,内敛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如玉就跟在他身侧,两人迈步进门的时候才松开了相牵的手,他仿佛总是自然而然的,将她护在自己身后,护成一种习惯。
    张登也许久没见过二儿子,上一回吵架之后不欢而散,他自己也没把握能否降得住他,但当着小妻子的面,总要将气势撑起来:“钦泽,给你母亲见礼,虽你们是一辈人,可如今辈份不同了,往后见了璃珠,你们俱要称母亲。”
    姜璃珠仍还本本的坐着,一年多所谋,嫁给一个半百的老头子,她所等的,可不就是这一刻么。
    张君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见小芸香捧着茶盘上来,伸手端起了茶托,拿在手中盯着。
    他的手犹还是前年中秋夜,讲笑话时那样的白净,纤长。姜璃珠心中不知是苦是酸,那一夜他饱含着托付的笑,是怎么变成最后的阴毒和刻薄的呢?
    他终于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仍还举着那杯茶。他那小乡妇就站在身后,仍还是笑吟吟的,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姜璃珠等着张君的跪,身后婆子托盘里捧着给小儿们用的文房四宝,准备要好了等他叫一声娘便赏给他。而她也准备好了羞辱他的话儿:“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娘么?乖,往后,我就是你的亲娘了!”
    那赵如玉,不就是将自己当成个奶妈,才笼着他的心的么?姜璃珠很想看看张君称自己为母的时候,赵如玉的脸色。
    张登见儿子总算端起了茶杯,一颗心才算放下:“并不是我着意要娶璃珠,她才双九的小丫头,我年近半百,差的岁数太多,于她来说,我实在太过老了些。
    人死不能言过,但你们母亲当初自己一意孤行,好好儿的要坏你俩的婚姻,将个璃珠当成棋子来差使,偏钦泽你是个糊涂的,当着一府人的面将璃珠抱了,还扔到了府外,你坏了她的名声致她嫁不出去,这一年多她多少回哭着要绞头发作姑子,寻断见,为父的不得不替你做回好人,将璃珠娶过来。
    你既有认错的心,跪了磕个头,认个娘,往后将她当成母亲一样看待,你母亲当初所造的孽,也算就此结销。”
    姜璃珠听着这话,仿如不是在说自己一般,两只眼睛一味的仍是盯紧了张君看着。
    张君盯着那杯茶,手有些轻微的颤:“既说人死不能言过,您又为何将所有的错全赖在我母亲头上?”
    他抬头,转目去看张登:“两具棺材,两尸四命,如此说来,全成我母亲的错了?”
    说起当初那件惨事,也算张登中年之后人生当中一大败笔,他之所以再度请兵出征,还甘愿在沈归手下为沈归调令,恰就是因为府中出了这样的惨事,自己也无法经受,要寻个躲避处。此时再听张君提起,仍还刺心无比,拍着桌子吼道:“人都已死,难道你要我也服了毒随着你母亲去了你才甘心?”
    姜璃珠忽而一声笑:“在二哥哥眼中,我们这些人算得什么。他既承了爵为世子,可不是巴望着咱们都死了,他好做国公么?”
    刷一声,姜璃珠懵在当场,还未回过味儿来,一头的茶叶渣子。一杯烫茶,张君将它尽数儿泼到了她的头上。张登坐在一旁,站起来伸手就要打张君。
    如玉瞪着眼睛将屋子里所站的下人们全都清了出去。
    姜璃珠怒极攻心,站起来伸手也要打张君,腕子扬到一半,两人的手皆叫张君捉住。他紧箍着她的腕子,离的太近,那股清清正正的气息,远不是张登满身那股汗腥气。可这年青的男人不肯爱她,不肯臣服于她,甚至于还恨她,无尽的要羞辱她。
    “不顺父母是为死罪,张君,我是你的继母,你侮辱我便是不孝,我要到应天府去告你个不孝之罪!”姜璃珠牙齿气的咯咯打颤,努力的想要挣脱他的手腕。
    在她挣扎的时候,张君狠手一松,直接将老爹和后母都摔扔回了圈椅中。张登气的抽下墙上饰剑便打:“孽畜,还不给我跪下!”
    如玉脱了自己外罩的褙子,欲要披给姜璃珠。姜璃珠着小芸香剥着茶叶渣子,见如玉走过来,连忙摆手道:“我无事,你快将他们拉开。”
    头一天的下马威而已,姜璃珠很满意张君的表现。他彻底激怒张登,从此之后,无论她做什么,张登一定会向着她,而不是张君,这就很好了。天长日久,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找回当初被他撒了一地的尊严。
    两父子还在较着劲儿,如玉一把拉过张君道:“你不是还忙着要回宫么?还不快去,杵在这里做何?”
    张君拖着如玉转身出门,问道:“姜璃珠可曾给你气受过?”
    如玉摇头:“并没有。”
    张君止步道:“如玉,要不咱俩搬出去吧,这府里乌烟瘴气,我实在不想再呆下去了。”
    这下轮到如玉犹豫了,她道:“大嫂在府,老三老四,香晚她们都在,就咱们乍乍然的搬出去,好么?”
    “我怕再呆下去,你果真要我做一辈子和尚。”张君气气呼呼,说白了,他也知道如玉的病在于周昭,再加个姜璃珠,她表面上仍还那么温柔,可已与他渐行渐远。
    如玉看他气极败坏恨不能疾走的样子,忍着笑正想说句什么,恰就迎头碰上周昭。她抱着笑囡囡,摇着小囡囡的手学孩子口音问道:“二叔和二叔母说什么说的这样好笑?”
    如玉笑道:“并无事,才从慎德堂出来,正准备回院去。”
    周昭本来在笑的脸,立即就浮起一层寒霜来。她轻轻哦了一声,小囡囡随即也是一脸黯然。小孩子好容易见着二叔,两只眼晴明亮亮眼巴巴的瞅着,张君心软了片刻,终于没有放开如玉的手,也没有伸手去抱她。
    他拉着如玉才转身,囡囡放声便开始哭了。
    如玉闭了闭眼,推了张君一把道:“你去陪囡囡玩会儿,我替你收拾衣服去。”
    待如玉走了,张君便接了囡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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