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歌一下站了起来,惊慌得手中的绢帕飘然落地,俏脸苍白。
    武帝含着温和的笑,用最温柔的语气宽慰她:“你不要怕,大胆说就是。”
    慕云歌悄悄觑着武帝的颜色,见他眼中全无刚才逼问自己时的狠辣算计,全然一副长辈的形容,稍稍松懈了一些,斟酌着用最合适的语气说道:“这个问题陛下若是在朝堂上发问,必定能得到陛下想要的答案,但臣女觉得,陛下问臣女,是对臣女的信任,臣女不敢辜负皇恩,只能如实回答。”
    “你说吧,不论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你。”武帝怕她有所隐瞒,又再加了一句。
    慕云歌跪在软垫上,又想了想,才道:“陛下的问的,该是陈王殿下,誉王殿下和永王殿下,臣女觉得如何吧?永王殿下臣女并不熟悉,只在上次秋狝时有过两面之缘,印象中是个开朗大方的皇子;陈王殿下在金陵时,曾在碧凌书院任教,臣女对他颇为敬重,在臣女的记忆里,陈王殿下沉稳有度,很有皇子的派头和威仪;至于誉王殿下……誉王殿下是臣女的未婚夫,这些时日接触下来,殿下对臣女很是体贴温和,言辞间也从未有过架子,在臣女心中,他就像一个普通的世家公子。”
    “普通的世家公子?”武帝喃喃重复,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慕云歌郑重的点头,十分确定的道:“陛下问臣女,誉王殿下是否能够继承大统,臣女并不知道。但臣女想,殿下心中,怕是不喜欢这个至尊之位。陛下是誉王殿下最为敬重的父皇,对他的了解犹在臣女之上,怕也是心知肚明吧?”
    “不喜欢这个至尊之位啊……”武帝松开自己无意中一直紧握的拳头,低低叹了口气。
    是啊,说起来,时儿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时儿的性子如何,自己本该最为清楚才是。可是这些日子,京中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让他的心也被蒙蔽了。
    今日再重头细想当时的事情,哪一件不是自己多心呢?
    怕有心人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特意将魏时和科举舞弊案扯上关系吧?这个有心人是谁,看看最终是谁得利,分明是一清二楚了!
    武帝站起身,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腿脚,齐春忙上前扶住他,武帝摆摆手,突然想自己走走。
    “恭送陛下!”慕云歌挺直腰板,语气恭敬,将这一尊惹不起的神送出宫门。
    武帝走后,德贵妃和魏时才携手出来,他们在内殿之中等得心焦火辣,才得到消息,一出来,便是上上下下查看慕云歌有无损伤,见她好好的站在那里,表情似笑非笑,才总算是放了心。
    德贵妃经过这一场提心吊胆,神色萎靡,魏时也不忍心久留,让德贵妃分心,只能带着慕云歌离宫。
    回宫路上,慕云歌便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魏时听罢,面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这下子,怕是陈王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不该是自己的东西,窃取了,就要承担后果。”慕云歌冷声啐道:“爬得越高,跌得越重,怕是他承受不了。”
    魏时展颜一笑:“承受得了还是承受不了,他早该有这个准备才是。不过,陈王现在志得意满,怕是已觉得皇位是囊中之物,探手可得,该是没心情想这个的。”
    慕云歌也笑起来:“先让他逍遥几日。”
    “我现在反而觉得,似乎跟陈王比起来,我兄弟魏鄞还要更可怕一点呢。我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弟弟手中掌握的权势已不亚于我,每每都被他压过一头。这种被他算计的感觉,真不好。”魏时撇了撇嘴:“正好趁着这段时间,也来拾掇拾掇我这个兄弟,我可不想在某一天被人捅了暗刀。”
    提起魏鄞,慕云歌难免忧心忡忡:“魏鄞以男色为遮挡,怕是不好找到他的破绽。”
    “不好找,不代表没有。”魏时轻笑:“只要有,就一定能找到。”
    慕云歌道:“可是如此一来,怕是德贵妃娘娘要伤心……”
    “若非因为母妃,他第一次算计我时就已经没命了。”魏时收起笑意,面容现出一丝冷漠:“加上这一次,魏鄞已经是第三次算计我了。”
    “不是两次吗?”慕云歌奇怪。
    魏时神色间带着怅然:“第一次……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很多年很多年前,久远到他想起来,总觉得有些不真切。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孩子呢……
    那一年,魏时只有十三岁,魏鄞也只有十一岁,魏时从三舅手中得到暗影才两年,运用也不纯熟,可已经初步具备分析局势的能力。
    这一年的鞍山秋狝,他接到一个情报,上面写的是,魏鄞和裴家大舅舅联合,要在秋狝上除掉他。他拿到线报忍不住嗤笑,怎么可能,魏鄞是自己的弟弟,大舅舅虽然跟自己不亲近,但还托神医世家的掌家人梅太医认了自己做干儿子,对自己也算不错,这两个都是至亲,怎么可能对自己下手?
    然而,暗影的第一要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魏时就算再不相信,在秋狝上也存了点心思。按照规定,他们这些孩子军是不需要领队的,但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小团体,带着侍卫去打猎,最终也能从武帝那里得到丰厚的奖励。
    魏时和魏鄞各自领了五个侍卫,正要出发,魏鄞却没有像前几年一样各分东西,而是缠着他,非要跟他一路。
    魏时也准了,兄弟两个带着十个侍卫,跟大家去往不同的方向。
    一路上,魏时发现魏鄞似乎在有意将他带离大部队,几次想改变路线,都被魏鄞绕回原道,这个方向过去,就要走出鞍山的范围。
    魏时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往前,魏鄞却固执的不肯掉头,还怒气冲冲的带着自己的五个侍卫往前冲。不久,魏时就听见魏鄞去的方向传来虎狼啸声,他怕魏鄞吃亏,当即赶过去增援。
    然而到了那边,根本没看到魏鄞,自己却陷入了狼群的包围中。
    那一次情形万分险恶,他身边的侍卫全军覆没,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最终全靠侍卫拼死相救,才从狼群里救下了他,他顺着山涧一路飘出鞍山范围,被人相救,才险险保得性命。脱险回京时,他冷静下来分析,很快就明白了这是魏鄞设下的毒计,回京路上便小心谨慎,才逃过了数次围杀。
    魏鄞听说他回京之后,又是负荆请罪,又是在母妃跟前哭诉,言辞之间却从未承认是自己的局,只说自己冲动离开队伍,才害得兄长受罪。
    这些并不真诚的言语听在魏时耳中难免心生寒冷,只是看着母妃失落的容颜,才提不起计较的心。
    这后来,兄弟两面和心不合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随着魏鄞长大,魏时更擅长掩饰,在外人看来才亲密无间而已!
    慕云歌听完这些,不禁心中升起一丝怜悯,长在帝王家,外人看来风光无比,其中艰险苦楚,怕是只有这些皇子才能体会吧?前世,魏善至就总在她耳边念叨自己年幼时被宫婢欺凌的事情,现在看来,倒也不全是为了博取她的同情。只是比起魏善至,魏时这种别人看不见、自己说不出的苦楚,怕才是最煎……
    只是……
    慕云歌蹙起眉头,低低的重复了一句:“顺着山涧飘出了鞍山吗?”
    想着这些,抬头再看眼前这张脸,记忆里似乎有什么在滚动,却被压制住了,呼之欲出之际,令人脑袋钻心一样的痛。
    她捂住自己的头,暗想,回府之后,一定要问问爹娘!
    这一日两人心中各自有事,难得没有花前月下,魏时将慕云歌送回府,便告辞回誉王妃。他还有很多软禁之后的事情没来得及处理,否则,这一日的表演必然功亏一篑。
    慕云歌满怀心事回到慕家,正遇到慕之召出门,父女两个在门前遇见,慕之召见她神思恍惚,便特意将她叫住,问道:“今日进宫可是不顺利?瞧你的脸色这样白。”
    慕云歌摇头:“倒也没有不顺利,只是回府的时候同殿下多说了几句,勾起了很多疑惑。爹,你以前是不是带我去过京城?”
    “怎么这么问?”慕之召笑道:“你也知道你的身世,以前为了保密,对外都说是养在外面辟邪,五岁才接回慕家。你小的时候,好多人都来慕家看你,说是关心,其实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我们哪敢带着你四处走动?别说来京城,你八岁以前,连家门都不曾出过。”
    慕云歌沉思了半天,才说:“今日殿下跟我说了些旧事,说他曾在秋狝上被狼群所伤,顺着山涧漂流出鞍山才得救。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一些好像不是我记忆的东西,好像……好像我小时候曾经见过他!”
    “这怎么可能?”慕之召失笑:“那时候你才多大,怎么会有记忆?”
    说完,慕之召摸摸她的脑袋:“别整天想这些,再过几日就是春试开考,你可要争气呀,爹等着你考个女状元回来呢!”
    慕云歌却笑不出来,那种似乎记起来,却又感觉很零碎的东西,让她很是苦恼。
    忽然,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快步转身,往梅少卿的府邸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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