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金陵你就问过我,那时候我告诉过你,很多事情并不是你说的那样简单,等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唐临沂语气怅然:“那时候我并未预知,竟有一天你会到京城来。既到了这里,那便是置身于漩涡之中,我不能再瞒着你。云歌,你需知道,你肩上担负着的使命是什么,你的存在,对多少人来说是无上的信仰!”
    “我……也是墨门的人?”慕云歌脸上血色刷然褪尽,几乎是从赤风间挤出这几个字。
    唐临沂的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云歌,你不姓慕,你姓云,单名一个歌字!你不是慕家的孩子,而是我云娆师父的女儿,我……是你的师兄。”
    心,重重一颤,近乎痉挛。
    慕云歌看着他,目光摇曳,满天繁星瞬时凋零在她眼底轰然破碎:“可……不……我以为……”
    不必说完,所有的事实已将她本有的信念击碎。
    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不是慕家的孩子的?是第一次设计沈静玉自己落水,半梦半醒间听见爹娘的对话,说她是半路来到慕家的,那时就有些许疑惑;后来种种端倪也让她无法释怀,得到证实是去慕家祖坟祭扫那天,亲耳听见肖氏说的话,又从唐临沂的嘴里得到了真相。她知道自己是赵国人,可一直以来,都只知道自己跟那位宫姓夫人脱离不了关系,乍然听闻自己竟是慧敏公主的遗孤,这一惊非同寻常。
    但细细一想,是啊,凭着一座墓碑,凭着肖氏的几句话,如果她先入为主,又怎会没有猜错的可能?
    那么,那位宫姓夫人,又是谁呢?
    唐临沂也知道自己吐露出来的真相是多么惊人的事情,他静静候在一边,留时间给慕云歌缓和。
    慕云歌深深呼吸又长长吐息,如此几次,胸中那股憋闷才渐渐散去了些,只是脸色仍旧苍白,神思依然不定。
    足足过去一刻钟,她才渐渐收敛了所有心绪,转动着茶杯抬起头来:“我娘若是云娆,可我怎会在慕家长大?”
    “以前的事情,你不记得了?”唐临沂略微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不记得也很正常,毕竟那时候你还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一岁不到,最后一次见你,你也只有一岁半。师父出生墨门,年少时就名扬天下,仰慕者众多,云霄师兄夭亡后,师父曾消失了七年。那七年里,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墨门里只有一个人知道。她是上任钜子令的守护人,师父亡故后,她将钜子令交还墨门,遵师父遗嘱将你寄养。只是……为什么会选了慕家,我也并不是很清楚。”
    慕云歌看向主院,难道天意如此,竟是要她亲自开口去问慕之召和肖氏吗?
    想起肖氏挺着的肚子,她下意识地否认了这个做法。
    至少……也要等到肖氏临盆。或者,她自己想尽一切办法详查。
    可她依旧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墨门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
    “是。我们考察过慕之召和慕夫人的德行,认为可堪重负,便同意了这个做法。我之所以会来慕家,也是考虑到云歌你临近及笄,想早些跟你接触,以便日后承袭钜子令。”唐临沂点了点头。
    难怪……难怪如谪仙一样的人,会屈尊驾临慕家做一个教习先生,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有备而来。他是墨门的人,难怪一入慕家就约法三章,不涉及任何争斗。随着她开始涉足反击,他也跟着改变自己的信条,处处以她为重。
    他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为了云歌,为了下一任的钜子令执掌人!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难过,被欺骗的阴影笼罩着心田,比起上一次被他欺骗,那种苦楚更深了三分。
    “我上次被人跟踪,那些人应该不是墨门的人吧?”本以为是解惑,可没想到谜团一个接一个而来。
    唐临沂摇了摇头:“不是,那些是赵国人。至于为什么会追杀你,墨门一直在调查,只隐约知道,大约跟赵国旧国有关。”
    “前朝?”慕云歌悚然又是一惊:“两百年前亡国公主的子嗣,应该不值得忌惮了吧?”
    唐临沂哑然片刻,才说:“师父一生行事谨慎,决不至于会将自己的身份来历透露给别人,这些人应该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如果他们知道,就不会蠢到派人追踪和刺杀你,因为那将是与天下墨者为敌的举动。师父自幼长在墨门,熟悉墨门所有的联络布置,她消失了七年,刻意避开所有的监察,所以这七年发生了什么如今是谜团。师父回来时已有了你,你的父亲是谁,解开这个答案,或许就能解开你跟赵国旧国的关联了。”
    慕云歌不免又有些失望,她本以为今日听到的已是全部,没想到竟把自己带进了更深的谜团里。
    墨门……墨者,这些本该活在传说里的事物,竟一下子跟自己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
    她尚在思考,唐临沂已一撩衣角俯身跪地,双手捧上手中的印鉴,恭恭敬敬地道:“少主既知晓来龙去脉,便不能再推辞不理门中事务。请少主接印!”
    “师父!”慕云歌吓了一跳,什么心思都收了回来,忙站起来伸手搀扶他。
    唐临沂固执地跪地不起,捧着印鉴的手举过头顶,仍是执着地说:“请少主接印!”
    从未有过的陌生感从心底蔓延,慕云歌不由自主地站直身体,倒跌了一步。
    接了这印鉴,从此以后,她跟唐临沂就再无师徒关系,他便是她的下属,是钜子令的守护人,再也不是那个会陪着她游街赏灯,谈心说笑的师父,再也不是那个会满眼宠溺地看她胡闹的师父了!
    他大了自己九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在自己心底已超越了师徒,亦父亦兄,怎能狠心隔断这种联系?
    手紧紧藏在袖中,不肯拿出,更不肯将那枚小小的印鉴捏在手心里,纵然那是她如今最需要的东西,纵然那是天下人人想得到的滔天权势……
    唐临沂久等不见动静,缓缓抬头,跟前的少女面上有彷徨之色,有犹豫盘旋,唯独没有野心。
    他只以为她是惧了,柔声道:“少主,你别怕……”
    “别叫我少主!”慕云歌一听他改了称呼就火大,狠狠的瞪着他:“我的名字你不知道吗?”
    唐临沂讷讷盯着她的怒容片刻,缓缓一笑:“云歌,你在气什么呢?气我骗了你?还是气我没有早告诉你真相?”
    “你明明知道不是!”慕云歌冲口而出。
    唐临沂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似喜悦,更似绝望,几个呼吸间的沉默,他才释怀的一笑:“云歌,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其实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原本就不喜欢做你的师父,如今能做你的师兄,对我来说更像是恩赦。”
    慕云歌一愣,他又再次捧起手中的印鉴,清朗嗓音吐出清晰无比的几个字:“少主,接印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慕云歌上前一步,将他手中的印鉴接了过来。
    唐临沂难掩欣喜,双目晕红,竟是险些落泪。
    “师……师兄,请起。”慕云歌哽声虚扶他,唐临沂顺着她的力道起身,闻言也是有些怔忪。
    新的称呼,新的关系,两人一时片刻都不适应,坐下也是相对无言。
    好在还有别的话要说,唐临沂老道深沉,慕云歌两世为人,这种坎对他们来说都还算容易。
    慕云歌既已承袭了钜子令,门中事务就要渐渐上手,唐临沂第一件事就是帮她最快掌握墨门的运行。
    墨门历经百年,如今已演变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机构,下设六个部门。
    天机营,专门掌管机关巧具,由鲁班的直系子孙掌管,一应动土的活儿交给他们,准保那地皮机关重重,无人敢闯。大到营地建设,小到机巧玩具,天机营墨者无所不能。江湖上有个极为出名的帮派叫玄素山庄,说是最难攻破的一处地界,非庄里人有去无回,便是出自天机营的手笔。市面上很多好玩的小孩子玩具,也多是他们研发。
    奕剑阁,以剑术高超的剑客、刀客为主,平日里奕剑阁的人多在江湖上走动,默默无闻,如有需要,就会演变成所向披靡的暗杀使者。奕剑阁的暗杀使者行动时,一定是两人一组,饶是戒备森严的皇宫也能来去自如。
    冰心堂,专司医务,悬壶济世为天下仁心,也是墨门堂口最多的一个部。冰心堂堂分两门,一门善毒,一门善治。毒系一脉以唐门为首,治系一脉最出名的是江东卫氏。冰心堂学徒广布,天下受益人也是最多,在所有部门中是号召力最强的。
    太虚观,这一部远遁世间,其中多是精于星象、占卜之术的奇人,奇门遁甲也是这一部最为擅长的东西;太虚观里最小的学徒,都能用石头摆出八卦阵来。不过,这一脉对天份的要求极高,人数在六部中也最少。
    荒火教,这是墨门中盛产武人的部门。荒火教不乏能谋善断、纵横沙场的勇士,因墨门的信条是保存慧敏公主血脉,在动荡中求得生存,两百年来,未曾对墨者的阵营多加约束,是以荒火教墨者在四国中都有任职。
    云麓居,六部中硬势力最弱,软实力最强,却最被君主忌惮的一部。云麓居中多美人,多奇人,监察天下,搜集情报,整理情报汇总编册,便是云麓居墨者的常事。上到皇宫,下到村落,云麓居的眼线遍布,十分可怕。
    唐临沂一一介绍完,慕云歌才切实明白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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