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四下寂寂无声。缠绵春雨又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听风筑的屋檐下渐渐滴落透明的水滴,溅在石板上,破碎成晶莹的水花。
    慕云歌正捧着《毒经》研究,佩欣打了帘子进来,瞧见她安稳如泰山的模样,心也跟着安定下来,紧走两步跪在书桌边,低声道:“小姐,奴婢有一要紧事要跟你说……”
    “怎么了?”慕云歌见她慎重的态度,微微一笑:“瞧你那一脸我有罪的表情,是什么要紧事?可别是得罪了娘屋子里的玉珊吧?”
    玉珊是慕家的掌家大丫头,平日里就是统管下人的,她脾气又直,最是看不惯底下人偷奸耍滑,偷懒被她抓到少不得要减奉降罪。佩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玉珊一人,每次随着慕云歌去主院请安,无论是礼仪伺候都无比用心,生怕被玉珊挑出错来。
    佩欣摇头:“小姐,奴婢确实犯错啦,可是等奴婢说完,小姐再责罚奴婢不迟。”
    “嗯?”慕云歌来了兴趣,伸手将桌上的烛花剪了剪。
    佩欣道:“前几天小姐让奴婢堂哥监视佩蓉,后来就不管她啦,奴婢心里悬着,就找了个丫头去西山,时时注意着这主仆两人的动静。本来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可今儿晚上,奴婢派去的丫头回来禀告说,沈小姐和佩蓉又在想鬼主意想害慕家。”
    “她能想出什么高招来?”慕云歌放下书,眸中凝了丝蔑视。
    佩欣见她到了这地步还是漫不经心,不把那阴损的主仆放在心上,不由急道:“小姐,沈小姐她们这次想的招数狠毒,毫不输于上次想用赵小姐的死陷害慕家的阵仗。她不知听谁说的,说唐先生是赵国人,她捏造了别国细作的谎言,要陷慕家于不义,已让佩蓉到官府去告发唐先生了!”
    慕云歌转头看向她:“她让佩蓉去了官府?”
    “是呀!”佩欣面上有一丝的慌乱:“我派去的丫头机警,跟着佩蓉到了官府,虽没探听到什么,可佩蓉出来的时候,是有两个官兵护送回西山的。”
    若真是这样,那就表示王复之已经受理了这个案子了!
    慕云歌定了定神,细细回想唐临沂来到慕家之后是否有哪里露出了破绽,可思来想去,唐临沂行事谨慎,她都是今天才知道唐先生是赵国人的,那沈静玉又是如何知道的?
    莫非……今日她也在师父的院子里?
    “你去问问侧门的管事,今日沈小姐是否回来过。”慕云歌临危不乱,先是吩咐佩欣,又转而叫来佩英:“你去把唐先生请过来。”
    两个丫头各自行动,听风筑里只剩下她一人,她又走到窗柩边轻轻叩了叩窗柩两下,随即又对闻声而来的黑影低声说:“劳烦你去云崖酒肆,帮我给誉王殿下带个话,就说晚些请他过来一趟,我有要事相求!”
    黑影低低回了声“是”,转眼就消失在春雨中。
    不到半刻钟,佩欣已跑着回来,犹自气喘:“小姐,问过了,管事的说午后沈小姐来过,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慕云歌点了点头,佩欣又看了她一眼,表情微微有些奇怪:“管事的还说,是唐先生送她出去的。”
    慕云歌眉目有瞬间的变化,很快就释然。以师父的武功,就算当时跟自己说话震惊太过没有留意到沈静玉,自己走后心情平复,沈静玉便决计瞒不过师父的耳目。只不过照着今日的情形,大约师父不仅没能让沈静玉替他隐瞒,还取得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正思考着,佩英也回来了,在门外禀告:“小姐,唐先生来了。”
    “请先生进来。”慕云歌站起身来,亲自走到门口去迎。
    唐临沂跟着佩英进门,来的路上,佩英已把事情三言两语给他提了提,他心中有数,进来就说:“云歌不用担心,她无凭无据,王大人不会相信她的。”
    “那就说不准了。”慕云歌叹了口气:“王复之跟别个贪官不同,他忠君、死板、只认一个理字,就算沈静玉的告发再荒唐,他为了求得一个心安,定是要查一查的。他已让亲兵保护佩蓉,便是要追查到底的意思。”
    唐临沂道:“就算要查,只怕他也查不出什么来。”
    “不是云歌不相信师父。”慕云歌看向他,嘴角的笑容有丝丝冰冷凄凉:“只是云歌曾在沈静玉手里栽过跟头,对她的手段再熟悉不过,就算毫无痕迹,她也能制造点端倪出来兴风作浪!”
    更何况……这次沈静玉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唐临沂见她愁眉紧锁,眸中担忧之色实实在在是为自己而发,下午让沈静玉挑拨得郁闷的心有片刻稍解,继而又是一阵抽疼。
    “云歌,我来魏国便做了万全准备,她们一定查不出什么来的。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万一……”唐临沂犹豫着说到这里,见慕云歌豁然抬头,忙说:“我是说万一,就算万一真给她们查到了些什么,我也有理由推脱过去,你不要担心。若真到了推脱不掉的地步,你,还有慕家人就一口咬定毫不知情,王县令为人公允,定然不会为难你们的。”
    唐临沂虽是笃定绝无痕迹,可经过上次的事情,他也不得不收起对那个看似柔弱实则聪慧狠毒的娇娇女的小觑之心。
    慕云歌只是瞪着他,不言不语。
    唐临沂知道她的为人,就算东窗事发也绝不会跟自己撇清关系,无奈地看着她,半响轻而又轻地叹了口气。
    “师父,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能跟慕家撇清关系?”慕云歌摇了摇头:“你是瑾然的师父,上次庆功宴上,金陵最重要的权贵也都认识了你,说慕家不知道你是赵国人明显是行不通的,沈静玉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让官府出面。”
    她一边说着,心思飞速地转动,努力谋划着摆脱危局的办法。
    唐临沂道:“如今官府受理了此案,师父更不能一走了之,否则慕家将百口难辩。”
    “师父,不急,咱们还有时间。”慕云歌看着屋外的朦胧烟雨,瞧见屋外的梧桐书上若隐若现的紫色衣角,心中一松,淡淡道:“王复之查证还需要几日,咱们还能好好谋划。我找师父过来,便是想问问师父可有任何会泄露身份的把柄?”
    唐临沂细细想了想,才说:“目前应该是没有,若说有,就是除夕那夜曾与满楼的人有过交手,就怕他们看出了我的武功路数。”
    “好,我知道,师父先回去,等我想到办法再跟你商量。”慕云歌站起身,垂下的凤眸满是算计,嘴角也溢出自信的笑:“这期间师父也别闲着,我需要一个跟师父体形、相貌有些相似的人,以备万一。”
    唐临沂道:“这个不难,我去准备。”
    事情商定,慕云歌送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唐临沂不好多呆,佩英便送他出去。
    他一离开听风筑的阁楼,魏时就从窗柩边跳了进来。
    自打那日在赏梅庭见过唐临沂,魏时就对这个风姿飘逸、长相绝伦的男人心存芥蒂,明知他是慕云歌的师父,还是忍不住一见到他就心里不舒服。
    尤其是他派人去调查这个男人,却发现他的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又暗藏谜团的时候,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更重了些。
    因要魏时帮忙对付沈静玉,唐临沂的身份便不能再瞒着,除了省去他那谜一样的行踪和隐藏在背后的实力外,慕云歌引着魏时入座,将来龙去脉说了一下。待听到唐临沂不是赵国人时,魏时的眉头忍不住一跳,危机感顿起,眸光犀利起来。
    “师父不是奸细。”慕云歌岂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给他斟了杯热茶,就道:“他从未危害过魏国,这一点我可以以性命担保。”
    她这样维护唐临沂,魏时心中又不舒服起来,可转念一想,慕云歌连这样机密的事情都肯跟他说,谁在她心中的分位更重那不是一目了然吗?
    魏时心头那点芥蒂一消,整个人都通透起来,喝了口热茶,是上好的武夷大红袍,顺口就赞了句好茶,才说:“他是赵国人也没什么打紧的,在魏国流亡的别国人多不胜数,这个身份就算给王复之查出来也没什么。坏就坏你那个师父还有个魏国名正言顺的身份,若真给他们翻出来,就是刻意隐瞒,细作的嫌疑就更重。你那个表姐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既敢去官府通告,必定是留有后招。按照你师父的说法,我猜想,她十之八九会跟魏善至联合。”
    慕云歌也正是这样想的,闻言一笑:“正因为如此,才要你堂堂誉王出马啦!”
    “哦?”魏时靠近她:“你已有了主意?”
    慕云歌不习惯他太过亲近,微觉不好意思,轻轻推了推他,端正了身子,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说了。
    魏时含笑倾听,看着她的目光温柔珍惜。
    这么短的时间,慕云歌就能想到这样一个臻至完美的应对之策,光这份思虑就非一般谋士所及。看她在明亮烛光中恣意谈吐,所言丝丝入口,绝丽面容柔美不失坚毅,几乎迷了心神。面前的这个人简直是世间最完满的美玉,就算是落在尘埃里也熠熠生辉。放弃了她的徐家真是愚蠢,可若非如此,又怎会成全了他的满腔痴情?
    “你到底听没听见?”慕云歌说完,瞧见他只是盯着自己呆看,目光直直地眨都不眨一下,微微有些羞恼。
    魏时这才回神,央着她把刚才没听清的又说了一边,才笑道:“你的计划已是完美,不过,若只是为了防卫就实在被动,不如以攻为守,一劳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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