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佩服自己,那一刻首先不是往庄岩怀里扑,而是回头看看有没有村里人路过。
    他帮我把东西拎进去时,我问他怎么不开灯,转念一想,他应该是怕被别人发现。心里不由得酸涩了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弄得跟逃犯一样?
    之前我以为看到他后我会又哭又闹地抱怨,但真正能跟他独处了,我却并不愿意把这么宝贵的时光用来矫情。
    因为老家没多少电器,烧饭也是用的灶头,所以庄岩即便比我先到一步,也没能烧点热水和米饭——家里也没米了。
    我看到他腮边粘了黑灰就知道他刚才肯定试图用过灶头,忍不住笑着帮他擦了个干净:“用灶头烟囱里会出烟,你不怕别人看到啊?”
    我愣怔半秒,笑了:“我估算着你快回来了才准备先把火点着,里面草灰太多,所以刚点着又被我熄了清理草灰。”
    后来我想过自己当时的心态,外婆去世时都熬过来了,他能出现在我身边总比那种困苦的日子要来得幸福,所以我见到他之后反而没心思抱怨。当然,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我反而会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抱怨。
    他已经洗过铁锅和碗筷,我想烧开水时被他阻止了,看他那么个大高个坐在灶膛前烧火,我痴痴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你什么时候能跟我解释解释?我都怀第二个孩子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沈希,你对我的观念需要做改变。”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灶膛里的火看了一会儿,火光在他脸上摇晃,有些妖冶。
    “吃过晚饭再说,不乖乖吃我就不说了。”他之前的眼神有点僵,现在被火烤得越来越柔和,我好像看到了熟悉的宠溺感。
    不过他的嘴角刚刚勾起,便迅速拧起了眉头。
    他看向我的小腹,睫毛剧烈地颤动着:“怎么怀了孩子反而变瘦了?我不知道你外婆出了事,不然……我会去找你的。”
    “除了乐乐跟方姨,你谁都没联系吧,这样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情况。你真狠,你连我跟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想要了是吗?你是不是怪我当初设计你怀上了这个孩子?你现在不用担心了,别人都以为这孩子是江哥的。”
    他又塞了几根干柴进灶膛,笑得别提有多苦涩了:“阳子总是这么任性,江叔被他气得不轻。希希,你心里想怨我就怨吧,连自己孩子都不认,我确实很失败。”
    他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怨?以前有过的怨怼也在这一刻寂灭。
    他来的时候也带了吃食,我找了点东西垫肚子,等水开了想下面时,灶头旁边的窗户外忽然传来“咚咚”声,吓了我一大跳。我偷偷朝庄岩摆摆手,示意他蹲在灶膛边别出来,出门一看才发现是村长。
    他跟我打了招呼,说是看到我家灯亮着,以为又遭了小偷:“上回那个年轻后生让我以后没事就来你家转转,他说得也对,就当吃过饭散个步,也费不了多少工夫。希希啊,人死不能复生,往后自个过也挺舒坦,别再跟你那个混账姨妈来往了,她自从跟了你姨夫就越来越不像话了……夜里把门窗锁好,我回了。”
    锁好门后,看到庄岩盯着头顶的房梁发愣,我咧着嘴笑了:“第一次在自己家跟做贼一样,你看什么呢?”
    房顶上有破洞,我跟外婆都不敢爬上去修,姨夫又指望不上,所以破洞越来越大了。乡下的夜空很美,关掉灯肯定有月光、星光漏进来,这么一想,房顶的破洞也挺浪漫。
    庄岩的眼眸轻颤,起身走过来把我抱住了:“没什么,心疼。你之前过了二十年好日子,跟了我以后还是在继续受苦,值吗?为什么不肯把孩子拿掉找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生活?”
    我把脸一放:“你再说这种话我真气了。”
    他沉默下来,这一沉默,一直沉默到我们把晚饭吃完。
    我受不了他的低气压,点着额心告诉他:“上次被宋谦修亲了,我当时好像有点心动。”
    他的眼睛不出意料地开始发颤,冷眼盯着我的额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反正你跟我说的假分手是撒谎,所以我们已经分了手。那我以后就跟宋谦修开始约会吧,反正他现在也没女朋友。虽然他爸妈不认可我,但我有的是时间争取,你爸那么厉害的人不都认可我了吗?我最爱自己找罪受了,多忍忍肯定能让他爸妈喜欢……”
    “够了。”庄岩终于出了声,两步上前把我捞进了怀里,低头就在我刚才指过的额心用力地吮吸亲吻。
    我感觉灵魂都要被他吸走了,酥麻难耐,眼前就像忽然开了很多鲜花,连空气都变得香喷喷的十分可口。
    “我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你个小傻瓜。”
    “说过多少次了,你出事我就等你,你别把我推开。只要死不了,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我跟孩子都等着你。你不是给我打过很多钱吗?已经积攒不少了,你知道的,我花钱不多,我就是不工作也能靠那些钱活好多年。”
    他的眼睛里藏着很多话,我今晚的心情特别轻松,想到夜里的星星很美,忍不住想让他陪我一起看星空。
    我家后面有一片空地,庄岩嘴里说我任性,却还是找了一条旧床单陪我过去了。
    他把西装外套裹在我身上后才允许我躺在旧床单上,我就依偎在他怀里让他跟我说经过:“你要是不解释清楚,我真的不会原谅你。”
    夜风有点凉,他把我抱得紧实了些,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烘得我全身暖融融的。他把嘴巴贴到我耳边,伸出一只手遮住我的肚子:“该从哪里说起……”
    他说:希希,我确实一直把你当成二十岁的小女孩,我习惯了给你安排生活,也习惯了你的听话。我跟你分手后,出国跟周瑾公司谈了收购的事情,不太理想。回国后我没有联系你们,在背后找了关系把起诉对象换成了我。
    我不是在逞能,我爸心力交瘁,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不想看他最后的日子在那种地方度过。小瑾的丈夫你见过吧?我在国外跟他接触过,他家亲戚中有高干,小瑾的U盘应该就是从那位高干家里偷出来的。
    我出国时有考虑过接受我爸的建议,任凭他坐牢,但我从小瑾丈夫那里知道点以前的事情,意识到我爸坐牢也不会终止我们庄家的灾祸。这也是我选择替他的原因,我爸唯一的儿子进去了,换谁都没兴趣继续斗下去,毕竟阳子爸就是想看我爸痛苦。
    “以前的什么事情?”我觉得他好像不准备把这一点解释清楚,忍不住出了声。
    用江阳以前提过的黑子白子来形容,那就是庄家以前跟赵家都是黑子,江阳家跟着白子混,白子老大身居高位,黑子老大眼馋那个职位,借着赵家和庄家的手通过江叔来把白子拉下马。
    可江阳家后来为什么能侥幸存活呢?因为江叔当年供认行贿一事时,坚决没有供出白子老大。白子老大虽然被拉下马,但毕竟在高位谋职多年,势力够大,暗中关照过江家。
    赵德海借着赵雅如离婚的事情眼馋庄家的生意后,庄叔慢慢投靠了白子。但是往年的芥蒂还在,所以白子很乐意看赵庄两家斗,这也是庄家必须有人坐牢的原因。说到底是当年造下的孽,现在要遭报应。
    因为不能提及那些高干的名字和职位,所以我听得有些费劲。
    庄岩等我消化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现在不是白子在反击,是白子曾经的学生想把黑子拉下马,目的自然也是为了黑子抢去的职位。
    庄岩他们家被卷进这种争斗中,不可避免地成了最先奔赴刑场的虾兵蟹将。
    我听得脑仁疼:“那你为什么出来了?你现在怎么愿意告诉我这些了?”
    “之前怕你受不了刺激,你现在怀着孩子还能应付这么多事,我有什么理由再瞒你?希希,这些事情复杂就复杂在,现在不仅仅是黑子白子两边在争斗,白子里的学生跟前高干也未必齐心,这里面水太深,一般人想像不出里面的错综复杂。现在不是只手遮天的年代,可他们真要对付一个没背景的老百姓……太容易了,希希,你懂吗?”
    他们家现在没落了,我又丝毫没有背景,所以他之前才想跟我分手。
    我听得心惊胆战,嘴巴张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忍不住攫住我的嘴巴轻轻噬咬,我感觉有蚂蚁在心上爬,痒得我难受。他加深这个吻时,很久没亲热过的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紧紧揪着他的衬衫身体激动得直打颤。
    他察觉到我的变化后,不舍地离开我的唇,轻轻拍着我的背柔声安抚:“放松些,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我的脑子空了片刻才从刚才的激情钟回过神,看到他下巴上有牙印,我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你还没说怎么会从拘留所里出来,不是要关到审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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