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生生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大皇子脸上依旧是满怀担忧的样子:“儿臣担心附近有埋伏,又不敢打草惊蛇,这才让武功高强的三弟先来探一探,能救下父皇,三弟是大功一件了!”
    他把封应然夸了又夸,以前这般夸赞,皇帝听了几句肯定不耐烦。
    今天居然耐心听完了,他还颔首道:“不错,这次三儿护驾有功,的确是大功一件,该封赏才是。”
    大皇子一听,顿时有些傻眼了。
    他隐晦地瞥了封应然一眼,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皇帝对三弟的态度变得如此温和?
    大皇子心下警惕,少了两个碍事的弟弟,难道封应然却入了皇帝的眼,成为新的绊脚石吗?
    若是如此,那么封应然就必须除去了!
    宁可杀错,绝不能放过!
    他等得够久了,不能让任何差错出现……
    大皇子万般想法,只化为脸上的微笑,赞同道:“父皇说得对,三弟该赏,要大大的赏。若非三弟只身涉险,哪能把父皇安然无恙地救出来?”
    说完,他又满脸内疚道:“要是儿臣精于武艺,就能亲自来救父皇了。都怪儿臣以前偷懒,学艺不精。等回宫后一定勤加操练,到时候还要请三弟多多指点才是。”
    “大哥言重了,指点不敢当。宫内有武师傅在,必然能让大哥的武艺更上一层楼。”封应然不敢居功,中规中矩地回答。
    这话叫大皇子接不下去,要是武师傅能教得好,他也就不会成为这个样子了。
    总归是皇帝心疼他,小时候大皇子因为早产,身子单薄,所以学武比哪个兄弟都要休息得多。
    武师傅生怕他伤着摔着,更是教导得小心翼翼。
    再说,皇帝亲自开口,说是他身为长子,以后又不必亲自上战场,多的是将才能驱使,学会骑马射箭,不必太精通。
    于是大皇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武艺学得马马虎虎,也就只有一个花架子。
    如今年纪大了,想要重新捡起来,更加难如登天。
    他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在皇帝面前表表态,哄皇帝高兴。
    谁知道封应然这个榆木疙瘩,根本不知道附和自己说些好话,呆呆答话,把大皇子气得不轻。
    皇帝也明白大皇子小时候被自己宠得过了,武艺学得马马虎虎,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上封应然的。
    武师傅怕得罪大皇子,不敢让他辛苦,叫封应然去教,也是教不出什么来。
    只不过把人叫到面前来,还指不定怎么揉搓。
    皇帝眯了眯眼,问道:“御史在何处?”
    大皇子顿时忘记了找封应然麻烦的事,连忙答道:“父皇,儿臣已经把御史拿下了。他敢背叛父皇,跟四弟一起谋害父皇,实在该千刀万剐。如今被绑着,就等父皇发落了。”
    四皇子不用死,身边的侍卫都死光了,御史这个同谋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皇帝摆摆手,轻描淡写地开口道:“御史在朕身边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就诛九族,不必连坐了。”
    雪春熙在封应然身后听得浑身发寒,诛九族居然已经是皇上仁慈了吗?
    不仁慈的时候,究竟会是如何?
    她低下头,脸色有些发白。皇帝开口,仿佛这些不是人命,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物件罢了。
    寥寥几句话,就定了御史一族人的生死。
    九族算下来,怎么也得有几百上千人。
    刚才侍卫自刎,雪春熙已经觉得四皇子在草菅人命,如今看来,皇帝也是如此,原来这就是皇家人吗?
    嘴皮子一张一合,上千人的性命就这么没了?
    她不由看向前面封应然的背影,怔怔出神。
    等三皇子得偿所愿的时候,会不会也变成皇帝和四皇子这个模样,视人命如杂草?
    想要除掉他们,只需要张张口就行了。
    封应然身为五人,五识敏锐,自然感觉到雪春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管短短一息,他就能猜出雪春熙在想什么。
    这时候不方便解释,封应然只能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柔荑,不过一瞬间,又收了回去。
    多说什么都是苍白,倒不如以后让雪春熙亲眼看看,其实封应然并非圣人。
    皇家人滥杀无辜,他并不是。但是在必要时,封应然也不会手软。
    雪春熙回过神来,勉强笑笑。
    从她离开灵犀山的那一刻就该明白,山下的世界比起山上要残酷得多了。
    难怪雪幼翠说什么都不肯离开灵犀山,或许她早就猜得到,跟着皇家人,不管哪里恐怕都要沾上血腥和人命。
    这就是山下的世界,她原本想着美好的,表示好奇的。
    如今有些失望,雪春熙却没有后悔选择跟着封应然下山来。
    大皇子应下,心里是欢喜的。
    还以为皇帝恼了他,表情有些不冷不热的。如今把清理叛徒的差事交给他,说明皇帝还是疼爱自己的。
    思及此,大皇子终于稍微安心了,又道:“父皇,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去下一个城镇歇一歇?”
    皇帝没答话,反而转过头来问封应然:“三儿怎么看?”
    封应然一愣,面色颇有些受宠若惊,沉吟片刻才开口道:“父皇,四弟或许在必经之地都留了人。如今还是另辟蹊径,别走大路为好。”
    大皇子也没料到皇帝对封应然的态度骤然变化,刚才在马车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皇帝对三弟的印象彻底改观了?
    他瞥了封应然一眼,这个三弟果真成为自己的绊脚石,入了父皇的眼吗?
    不愿意让封应然出头,大皇子立刻反对道:“父皇,如今天色渐暗。若是没个妥当的城镇安歇,总不能在外头露宿。要是有人在小路上埋伏,又趁着夜色,这侍卫并不多,三弟的想法虽好,却不够稳妥。”
    “稳妥吗?”皇帝轻轻叹了一声,终究对大皇子有些失望。他不是没看出来,大皇子这是开始针对封应然了。
    一个有一半外族血统的弟弟也容不下,这胸襟如何能成为明君?
    他这些年的教导,居然养出了一个心胸狭窄的儿子吗?
    反观封应然被大皇子呵斥,只低着头不吭声,既没露出愤恨的表情,也没有立刻反驳,完全是等着皇帝来决定。
    不急不躁,沉着镇定,若非身上有着外族女奴的血脉,就是最适合的储君了。
    皇帝心里惋惜,如果封应然的这份沉稳和聪慧在大皇子身上,这该有多好?
    “那么,按照你的想法,该怎么走?”
    被皇帝反问,大皇子想了想才道:“大路上可能有埋伏,那么不如往西边去。跟皇城不一样的方向,四弟的人再怎么料事如神,也不会在那里埋伏。”
    “绕道的话,下一个城镇有多远?”
    皇帝彻底把大皇子问住了,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第九十章 扎营
    封应然见状,替大皇子解围道:“回父皇,若是绕道,离城镇约莫有二十里。”
    二十里,就是一天的功夫也未必能到,更何况如今已经天色渐黑?
    所以说到底,他们还是要在外头露宿。
    大皇子听了,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低头道:“是儿臣想得不周到,对附近的城镇位置并不清楚。”
    既然无论怎么走都要夜宿不能进城镇,他自然更愿意绕道,而非走小路。
    皇帝沉吟一会,到底还是顺着长子的意思,给了他这个脸面:“也罢,那就绕道。等天色差不多黑了,就停下来扎营。”
    “是,父皇。”大皇子面露喜色,对封应然递了个隐晦的挑衅眼神。
    可惜封应然一直低着头,压根就没注意得到。
    又或者注意到了,索性低头,眼不见为净。
    雪春熙皱了皱眉头,二皇子四皇子相继落马,如今在皇帝跟前就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
    大皇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除掉三皇子了吗?
    明明三皇子一向对大皇子言听计从,素来没有忤逆这个大哥,怎么大皇子就这般容不下他?
    使唤的时候倒是痛快,如今碍眼的其他兄弟不在,马上把封应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
    雪春熙有些担心,不知道大皇子会不会在背后使出什么阴谋诡计。
    这一路上估计不太平,她得小心谨慎些才好。
    御史交给大皇子处置,四皇子却是由顾青来看管。
    如此安排也让大皇子不满,好像皇帝防着他对四皇子下手一样。
    难道在父皇眼里,封应然还比他来得可靠吗?
    大皇子越想越是不痛快,扭头把雪元香叫了过来:“大姑娘还不回我的身边,莫非想要留在三弟这里?”
    阴阳怪气的语调叫雪春熙蹙眉,雪元香倒是没说什么,对皇帝行礼后就跟在大皇子身后回了马车。
    一上马车,大皇子就忍不住问道:“马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父皇对三弟的态度怎么跟以往南辕北辙?”
    雪元香摇头,答道:“民女上马车后,四殿下已经被制服,皇上平安无事。只怕是这次三殿下护驾有功,皇上语气亲近些罢了。”
    刚救下自己的人,皇帝总不能恶言相向。
    大皇子皱起眉头,不甚满意她的回答:“大姑娘真不是敷衍我,确实不清楚马车里到底出什么事了?四弟是怎么被制服的,然后你们捉住了四弟的帮凶,怎么没第一时间把人送过来?”
    “此人身上藏着毒粉,轻易让侍卫中招。民女和七妹妹担心他会对大殿下不利,于是让侍卫加紧看管,绝不能叫他靠近大殿下。”
    雪元香这话在理,大皇子想了想就丢开了:“我倒是好奇,四弟身边这人究竟有什么能耐,让他待如上宾?”
    她没接话,越是多说祸门的不对,大皇子恐怕会越发好奇。
    与其这样,雪元香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大皇子见她规规矩矩低头不吭声,没来由地烦躁道:“以后不要我问什么才回什么,如今大姑娘跟在我身边,别像个木头人一样,该是跟七姑娘一样向三弟尽忠。”
    尽忠吗?
    那也要大皇子有让她尽忠的理由,叫雪元香心服口服。
    很可惜,在大皇子身边的时日越久,她越是失望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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