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应然再厉害又如何,不过只有一双手罢了,总不可能对付得了一队的侍卫,还不是束手就擒?
    挑起帘子,封应然下意识环顾一周,皇帝坐在正中,看着起色还好,显然四皇子没敢这么快对他下手,不过脸色就好不到哪里去,只怕已经知道了四皇子所图为何。
    听见脚步声,皇帝睁开眼瞥向封应然,并没有开口。
    四皇子就坐在皇帝身后,身边还有一个低着头的老头儿。
    老头穿着华贵的绸缎衣袍,却是干瘦得很,宽大的衣袍没能撑起来,看着也有些不伦不类的。
    双手满是皱纹,肤色黝黑,这不是一双富贵的手。
    封应然不过看了老头一眼,没有过多的关注,这是四弟的帮手?
    四皇子对他挑眉,笑笑道:“就知道三哥过来,大哥又在哪里躲懒了吧?这么些年来,三哥总是为大哥跑腿,就不会觉得难受和不甘心吗?”
    闻言,封应然似是疑惑地看了一眼过去,奇怪道:“既然四弟叫一声大哥,替大哥做事跑腿不是弟弟应该的吗?哪里就有那么多的不满,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四皇子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真是个榆木疙瘩!难怪被大皇子使唤得团团转,还亲亲热热叫他一声“大哥”!
    在大皇子心里,未必把封应然当作弟弟就是。
    “拜见父皇,”封应然对皇上行礼后,就要走近,被四皇子叫住了。
    “三哥知道父皇素来不喜欢你,走那么近让父皇不喜该如何是好?”
    皇帝一直没开口,封应然知道他或许是被四皇子制住了,开不了口。
    这话着实伤人,封应然低着头,顺从地在不远处停住脚步:“不知道父皇召见,所谓何事?”
    “歹人围剿,还懂得声东击西,必然有人里应外合,父皇想问的就是此事,不知道三哥有没头绪,知道是何人所为?”四皇子一路替皇帝问话,倒像是这里的主人。
    封应然摇头,一派茫然:“儿臣听说大哥受伤,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一时惊怒,把歹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倒是没能捉住一两个活口来问话,还请父皇恕罪。”
    不小心把人都杀干净了?
    四皇子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皱眉道:“三哥鲁莽了,哪能把人都杀光,好歹留下一两个活口……不过事已至此,再说也没必要。只是弟弟要提醒三哥,还是少造些杀孽为好。”
    杀孽吗?
    封应然忽然退后几步,沮丧地道:“原来在四弟看来,这些是杀孽吗?包括之前剿匪,那些盗匪杀了多少无辜百姓,手上沾了多少血腥,在四弟眼中这些反而不是该杀之人?”
    他突然退后,让四皇子一惊,又听封应然不忿地反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和缓道:“三哥说的什么话,不过是弟弟念着三哥的好,这些杂碎让手下处置就好,没必要让三哥亲自动手。说了这么多话,却没个奉茶的,实在是怠慢,外面的奴才还不赶紧滚过来?”
    有侍从惶恐地应了一声,很快有两人挑起帘子进来,一人端着木桌和垫子,一人捧着茶具,在封应然刚才站立的位置上摆好。
    封应然等着两人退下,依旧没上前落座,绷着脸道:“若是父皇没别的事,儿臣就先退下了。”
    他急着要走,分明是刚才四皇子的话不怎么动听,这是恼了。
    四皇子心下不痛快,不过随口说了几句,三皇子却记在心上,孩子气地闹脾气,难怪一直让父皇看不上眼。
    果真是有外族血缘,玷污了皇家血脉的,行事一点分寸都没有。
    “三哥急什么,茶水都送来了,好歹喝上一壶才走。父皇等会也有话对三哥说,对吧?”四皇子声音轻柔,看向前面的皇帝。
    皇帝目光复杂地看了封应然一眼,这个儿子他素来看不上,但是绝不会是草包,估计在外头已经察觉出不对了,依旧走进来。
    大皇子没来,皇帝心下失望。
    他一面盼着最喜欢的长子不要涉险,却又失望于这个儿子果然打发封应然过来探路。
    也不知道这个三儿子是真傻还是完全没察觉出来,被大皇子支使着到这里来冒险,就连佩剑都被取走,根本如同瓮中之鳖,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皇帝看向封应然眨了眨眼,有心提醒他还是赶紧离开才好。
    封应然有些惊讶,还以为皇帝无动于衷,到底还是担忧他的安危,一时之间心下百味杂陈。
    他垂下眼帘,四皇子一直挽留自己,这有些不对劲。
    封应然没有离开,却也没有上前,似乎还有些恼怒道:“喝茶就不必了,父皇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儿臣洗耳恭听。”
    四皇子皱了皱眉头,看向身边的锦衣老头。斩龙阵要完成,缺少了一味引子是不成的。
    如果来的是大哥,那就最合适了。
    大哥不来,眼前的封应然来代替也没什么。到时候把封应然的死推到大哥身上去,他就能摘个一干二净。
    不过封应然似乎有所察觉,死活不肯到阵中去,该如何是好?
    原本想要智取,毕竟封应然身手厉害,侍卫一时半刻还奈何不了他。
    如今只是把人逼进阵中,倒应该不难。
    “来人——”四皇子没了耐性,不打算等了,直接叫来门外久候的侍卫。
    侍卫一股脑冲了进来,长矛在手,指向封应然,逼着他后退。
    四皇子见封应然被长矛逼退了一步,这才笑了:“三哥听听话话不就好了,总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让弟弟发愁,只能得罪了。”
    他见侍卫束手束脚的,仿佛不敢伤了封应然,不由面露恼意思
    封应然再是有一半的外族血统,眼眸跟平常人不同,到底是皇家血脉,是当今的三皇子,侍卫有所忌讳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四皇子到底没了耐心,催促道:“都愣着做什么,让三哥乖乖坐下。要是三哥不听话,就只能动武了,反正一时半会死不了就行。”
    侍卫心下发凉,彼此面面相觑,只能咬牙听命。
    他们是四皇子身边的侍卫,若是失败了,谁都活不了,倒不如如今听命行事,回头可能加官进爵,有着从龙之功。
    思及此,侍卫顿时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硬生生把封应然又逼退了几步。
    眼看就差一点就进阵中,四皇子催着身边的老头儿道:“大师,祭品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该着手开始了?”
    老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跟双手完全不一样的面容。满头白发,一张脸却年轻如弱冠男子,皮肤白皙,一双眼却有着不是这个岁数该有的沧桑和深沉,他目光阴霾地看了四皇子一眼,张口道:“四殿下不必心急,老夫答应娘娘的事绝不会食言。”
    若非惠妃的母族对他有恩,自己是绝不会听从这么个黄毛小子行事的。
    四皇子心下懊恼,这个老头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内。等事成之后,自己也绝不会让他轻易离开就是了。
    想到惠妃接下来的布置,他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那就有劳大师了,毕竟此事只能胜不能败。”
    要是摆了,他们二人谁都逃不掉,算得上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老头冷哼一声,目光转向阵中,只等着封应然一进斩龙阵,自己就开启阵法。
    任何人进去,除了死人,不然是绝对出不来的。
    就差一步,他就能功成身退,再不用被一个黄毛小子指手画脚。
    想到自己的家族与雪家起名,到头来却是这些娘们依附皇家,得了一个山头,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反倒他们几代人只能勉强混个温饱,还得担心仇家找上门来,过得兢兢战战,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事成之后,他无论如何都要敲这黄毛小子一记,起码让家族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第八十六章 变故
    眼看封应然就要踏进阵中,老头捏着手指,准备开启阵法,却突然出了变故。
    原本该是抓着长矛向前挥舞,逼着封应然后退的侍卫,其中两人忽然把矛头指向身边的人,一个巧劲扫过去,顿时倒了好几个。
    几人倒下,瞬间压着身边人,场面立刻混乱起来。
    “饭桶,一群饭桶,你们这是做什么,连个长矛都拿不稳吗?”四皇子武艺不精,在他看来就像是一时手滑拿不住长矛,扫倒了一小片的侍卫,气得脸都红了。
    老头比他多了两分眼力劲,立刻感觉不对付。向后一退,他抓着窗口整个人就翻身溜了。
    四皇子冷不丁察觉身边的老头居然跑了,起身就要追上去,又迟疑地盯着身前的皇帝。
    要是皇帝跑了,他还怎么成事?
    只是老头跑不远的,车外还有自己的人守着呢!
    老头也不蠢,知道车外肯定有四皇子的人,翻身出来还没站稳,趁着侍卫没防备撒了一把粉末。
    侍卫立即到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老头这才站稳,“嘿嘿”冷笑:“你们这些小子想捉住老夫,还嫩得很……”
    他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就指着自己的脖颈。
    凉意从刀刃传到皮肤上,让老头脖子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不敢转头,小声哀求道:“是四殿下捉了老夫的家人,威胁老夫为他做事,老夫也是无辜的……”
    “无辜?”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浓浓的嘲讽:“怎么卦象里透着一股血腥味,死在你这个无辜老头手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还别玷污了无辜二字。”
    老头没料到居然被一个年轻的丫头给制住了,目露凶光。还以为是落单的侍卫,没被药粉弄倒,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凭他的身手想要脱身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正要动,又听她凉凉开口道:“我也不喜欢见血,所以在刀刃上抹了毒药。名字该是听说过的,就是七虫。四姐姐做了不少,一股脑都塞给我了,没料到如今居然派上用场。没有伤口还好,要是出了丁点的伤口……”
    毒药就会从伤口渗进去,到时候就真的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七虫是什么毒药,老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谁知道七虫都是什么,要弄出解药简直难如登天,顿时歇了心思,小心翼翼陪着笑道:“姑娘千万小心,老夫绝不敢轻举妄动?”
    雪春熙见他果真僵着身子不敢动了,便问道:“里面什么状况,三殿下还好吗?”
    “原来是三殿下身边的姑娘,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感觉刀刃压着脖子往前了一点,老头立刻不敢多嘴,连忙正经道:“三殿下没事,差点要进阵中的时候侍卫里有人反水,搁倒了一片人。老夫跳出来的时候,三殿下还好着呢。”
    至于他出来后,三皇子如何,就不清楚了。
    “你倒是说实话,不过助纣为虐,看着就不是好人。大姐,我们该怎么处置他?”雪春熙问身边的雪元香,两人卜卦之后,察觉这里能够捡漏,果真逮着四皇子带来的帮凶。
    看着大皇子派来的两个侍卫倒在地上,难为他们之前干掉了四皇子的侍卫准备从这里伏击,谁能想到一个老头会跳出来,还在半路撒药粉把人撂倒了?
    “这是祸门的人,家主曾经提到过。”雪元香皱了皱眉头,她会记得此事,是因为家主再三强调过,遇到祸门的人,绝不能放过:“他们人人手上都沾着人命,只要给银钱,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愿意做。尤其对阵法十分熟悉,这些禁术是随手拈来,为此害了不知道多少人。家主说过,遇到一个就杀一个,不必留手。”
    老头没料到两个女娃娃居然知道祸门的事,又听雪元香提起家主二字,哪里能不清楚?
    他嗤笑一声道:“原来是雪家的人,老夫早该知道皇家人身边哪里能缺了雪家人?别说得雪家一双手也干干净净的,光是雪府的历代家主,手上就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倒是懂得遮掩罢了,喜欢借刀杀人,没脏了自己的手,哪里有老夫的祸门来得坦率?”
    “住口,家主绝不会是你口中所说之人。”雪元香忍不住呵斥他,在她心里面,家主杀的都是该杀之人,绝不会滥杀无辜。
    “谁是谁非,光凭一面之词,丫头又怎么能明白?祸门沦落至此,还不是雪家的缘故。别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来,老夫看着就烦。雪家如今能依附皇家,吃香喝辣的,还不是当年不择手段陷害祸门,不然现在皇家身边辅助他们的就是老夫了,哪里是你们这些黄毛丫头?”老头冷笑着,皇家当初选择雪家,恐怕也是因为雪府历代都是女人,好拿捏在手里。
    祸门跟雪家相反,上上下下都是男子,皇家生怕他们跳出自己的掌控,所以顺着雪家的意思打压。
    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可以说是败雪家所赐,老头哪能不恼?
    雪春熙盯着他的脸,也是一声冷笑:“说雪家不好,瞧瞧你这张脸,哪里像是老叟该有的?想必用阵法从哪里偷来的,这张脸瞧着不过弱冠之年,究竟祸害了哪家的年轻公子?恐怕抢了这张脸还不够,连身家性命也一并夺了去。”
    不然怎会一双黝黑的手,分明是做惯苦力的,却有一张细皮嫩肉的脸,连带着穿上一身华美绸缎?
    这缎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货色,平常人家哪里穿得起?
    老头也不在隐瞒,嘿嘿笑道:“还是小丫头有眼色,这是上好的云纱,皇亲国戚才能穿上的。不过换了一层脸皮罢了,这些就通通归我这个老头了。那小子是个蠢货,出身好,又继承了偌大的府邸,吃喝不愁,偏偏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老夫索性就成全了他,让那小子跟他心爱的女人死在一起,也算是如愿以偿。”
    雪春熙听得脚底一股寒意涌上来,这老头不但杀人,还直接杀了一双?
    思及此,她手里的匕首又往前送了一分,吓得老头立刻收敛了脸上的得意神色:“老夫什么都坦白了,小丫头究竟还想知道什么,老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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