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两列笔直站立的员工,在那个人踏出车的时候,整齐划一地弯下腰。s国的日头毒辣,那人前脚跟一迈出来,後头的随侍赶紧打伞,转眼十几个保镖跟著围上来,护驾似地把人完完好好地送进门。
    这般如同皇爷出巡的排头,在外人来看兴许是夸张了点,但这任氏三爷著实不太一般。
    一年前任三爷发了一次重病,之後便把这任氏老总的职务交托给自家的亲侄子,名面上说是要好好调养身子,不过打从任小少爷上任至今,任三爷几乎天天都要来公司走上一趟。
    您说老人家天天来干什麽?其实也没怀什麽诡异心思。
    “三爷。”
    刚把门轻轻合上的总务秘书回过头,瞧著那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小声说:“……总裁还在和昌隆的江常务谈事,看来是不会这麽快结束了。总裁要我跟您转告,如果您累了的话,就先……”秘书小姐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後几乎是战战兢兢的了。
    任三爷半倚著沙发,微微垂著眼,只静静地用那修长玉指,有意无意地摩挲著无名指上的玉石戒指,瞧不出一点喜怒。
    旁边成精了的随侍对著秘书小姐微微一笑,说道:“三爷的意思是,再等会儿吧,不急。”
    再、再等会儿……这都等了快四个小时了。
    可怜这刚提拔上来的林秘书,脸上挂著那略显僵硬的笑容,拿起桌上半凉的瓷杯,再去重新填杯热茶,顺道带点橘子蜜饯来……
    任三爷日日来此处,老佛爷似的干坐著一天也不嫌累,倒是把任氏新老总的秘书们个个折腾得够呛。
    “三爷。”随侍又悄悄看了眼腕表,心里拐了些外头,慢慢弯下腰,在任三爷的旁边小声地提醒说:“这都快下班了,里面也谈得太久了。”
    那一身淡色绸衣的男人似乎也被磨去了些微耐性,他慢条斯理地侧过眼,会客厅外的反光镜映出那常年保养得当的面容,薄唇抿著。
    若说忙的是正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是昌隆的江常务……任三爷无意识地摩挲著手背,耳尖地仿佛能听见墙的另一边传来的清亮笑声──不过里头的声音要穿透隔音墙显然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任三爷皱了皱眉头,扶著椅子把手像是要站起来,但是却又马上改变了主意,静静地坐著,双手搁回了原处,弯腰拿起了旁边的热茶,索然无味地浅尝一口,紧锁的眉头像是在努力克制著什麽。
    任三爷自己也明白,他这个人,性格有缺陷。
    凡是到了手的东西,总是牢牢地攒在手心里,打从少时入眼的,没有一个能从他手里溜走的。他这人从来就没有面上看得那般沈稳,手段往往有偏激的时候,若不是活过了一世,奇迹般地重来一回……
    任三爷无声地轻叹一声。
    他似乎又想起了一年前那一次发病。
    那一次来得极其突然,毫无预警,他就在开会的时候倒下了,这样乱七八糟地折腾了几天才清醒过来。
    那会儿任三爷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瞧见的自然是他搁在心尖上的青年。不过,任祺日显然没比他精神多少──双眼布满了血丝,下巴细细疏疏的胡渣,布满皱褶的衬衫,在确定自己清醒的时候,那双手剧烈地抖动著,捶著脑袋,像是要藏著眼泪,哑声不断地唤著:“三叔……”
    事後,任三爷才从老何口里知道,任祺日是想起了任大老爷的死去的时候──那个人也是四十几的时候,突然昏迷,接著就这般走了。
    “三爷,别人都说富人家无情面,我和阿芳都说这话不准。前些年小少爷在外头,您对他的心思我们都瞧在眼里。这会儿风水轮流转……唉。”
    憨厚的管家笑呵呵地给病床边假寐的青年添了一张毯子,摇头说道:“三爷,说一句不好听的,外头这麽多人,都等著这一天。您倒下的那几天,小少爷白天去安抚公司上上下下,接著又在医院待著……唉,您们叔侄到底是谁欠了谁了。”
    在他昏迷的几天里,任氏受到各种不利的流言蜚语冲击,他这身子拖著几十年了,许多人都在虎视眈眈地等著这麽一个时候,好容易盼到了,自然是不会放过一点时机。在任三爷清醒过来的时候,任祺日一样瞒著他,天天在公司和医院两处来回跑。
    然而,任祺日到底是紧张过头了。
    任氏三爷代表了什麽,任祺日是怎麽也无法想象的。
    任三爷半卧在病床上,轻轻抚著青年的发丝。短短的半个月,任祺日几乎瘦了一大圈,现在又累得趴睡在床边,一只手还搁在任三爷的掌心上。
    “三爷,都处理好了。”
    任三爷轻点了头,任祺日不知做了什麽梦,眉头都拧在一块儿。
    “至於其他的事情,三爷您看,是要怎麽──”
    任三爷有些不耐烦地摆了一下手。
    那站在暗处的人马上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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