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吃了暗坑的大亏,他只能先以虾蟆兵填平壕沟,如今壕沟已平,虽然西关军的木栏防线修筑的也算坚固,他却还是觉得自己的骑兵有能力跨越。
    并不需要所有的骑兵都能够跨越过去,只要有其中一部分,四千多骑兵,哪怕只有几百人率先跨越进去,就能够搅乱木栏内的西关军防线,从而让后面的骑兵迅速突破。
    此时他已经分明看到,紧守在木栏后边的西关将士,似乎是对天山骑兵的迅猛冲刺产生了畏惧,整条防线,竟然向后退缩。
    顾良尘心中冷笑。
    便是再强的人,面对如此庞大的骑兵军团,终究还是产生了畏惧之心。
    骑兵前阵距离木栏越来越近。
    一百米!
    八十米!
    五十米!
    骑兵们已经深呼吸,做好了跨越木栏的准备。
    而木栏内的西关军似乎大是恐惧,他们并没有挺抢准备迎敌,而是纷纷后退。
    顾良尘见到西关军后退的速度极快,看似惊恐,但是动作却是十分的统一,整条北面防线的西关军,同时后退。
    人的胆识,有高有低,如果说其中一部分兵士心生畏惧,面对强大的天山骑兵,情不自禁向后退缩,顾良尘倒觉得是人之常情,并没有什么不可理解之处。
    但是西关人退的如此统一,却让顾良尘的心下陡然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他隐隐觉得事情并不像自己刚刚想的那样简单。
    只是现在要再作调整,已经没有任何时间,第一列的骑兵,距离木栏已经近在咫尺。
    只是心中却又想,到了这种时候,西关军又能有什么办法?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第一列的天山骑兵,已经完全做好了跨越准备。
    他们曾经在训练之中,对于跨越障碍当然是经过严格的训练,虽然眼前的木栏比之平常训练的木兰高度要高上一些,但是却并非不可跨越,不少骑兵眼中甚至显出自信之色。
    五米!
    三米!
    在隆隆马蹄声中,却听到木栏之内楚欢那如雷般的吼声:“抬木,上前!”
    楚欢习练《龙象经》,对身体进行了强大的改造,不但是身体变的灵敏,气力变的庞大,五感增强,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的气息已经不同于常人。
    每一个人在丹田都会有一股气息,但是这股气息却有强弱之分,普通人丹田之气微乎其微,甚至都无法感觉到,但是对于练气之人来说,其丹田的气息,确实能够清晰地察觉到变化。
    《龙象经》乃是世间无双宝典,楚欢对自己丹田之气了若指掌,知道那是超出常人的所在,在吼出这一声之前,他气沉丹田,然后以丹田的劲气将这四个字从口中喷薄而出。
    这一声在人喊马嘶之中,声震四野,也几乎同时,哨塔之上的兵士双手剧烈地挥动着两支旗杆。
    从木栏退下来的弓箭兵和长枪兵迅速分开,也几乎在这时,后面严阵以待的兵士早已经排成了阵势,齐齐弯腰,六人一组,从地上一起抬起了一根根粗大的树木。
    这些树木最细的也有人的大腿粗细,更是有数米之长,一直摆在后面的地方,天山骑兵的视线被木栏垒墙完全阻挡,根本不可能瞧见木栏内的地面摆放着无数根这样的树木,这些巨木的前端,显然经过了精心的加工,都用刀削成了尖状,如此巨木,三两个人很难抬得动,但是六人一组,却是轻松抬起,抬起巨木之后,毫不犹豫冲上前去,将削尖的木头冲向骑兵,四十五度角向上迎去。
    背面的木栏修了近十里长,虽然抬木上前的动作不可能达到完全统一,但是当天山骑兵腾马跃起之时,整条防线的西关兵却都已经抬木到了木栏后边,漫长的防线,尽是密密麻麻的巨木,齐齐四十五度角冲向上面,组成了一道庞大而恐怖的木桩阵,就宛若无数道尖刺齐齐指天。
    天山骑兵在腾起的一刹那,无数骑兵信心十足,意气风发,可是骏马腾起,许多人已经跨过木栏,身在半空之时,已经发现了等待他们的厄运。
    西关军抬巨木上前,不但巨木四十五度角向上,而且巨木的高度显然也是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并没有抬得抬高,所以骑兵跨越之后,不少人就已经看到尖尖的巨木就在下面,无论是人还是马,在腾跃的那一下,就已经注定了落下的地方,身在半空,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改变,而且这孤注一掷的跳跃,所有骑兵都是竭尽全力,要收势根本来不及。
    转眼之间,就听到无数骏马的悲嘶声连成一片,凄惨无比,与其说是西关兵抬木攻击,倒不如说是天山骑兵主动往巨木尖撞上去。
    眨眼之间,从南到西的一条防线上,好几百匹战马生生落在巨木尖上,战马的身体庞大,虽然跨越之后的落地位置不尽相同,但是几乎就在前后半米区域,而西关军明显是早就计算过,巨木也都安置在这半米区域。
    跨越木栏的战马落下之后,要么从脖子被刺穿,要么刺入马肚子,要么刺入马腹,跨越过来的战马,几乎是没有幸免,间或有三两匹马躲过巨木,在后面准备好的长枪兵不等骑兵落地准备好,已经怒吼中冲上前,长枪齐出,只在瞬间,无论是人还是马,都被长枪戳成了刺猬。
    许多战马被巨木刺中之后,庞大的马躯,就生生挂在木尖上,几位凄惨,而骑兵从半空中摔落下来,长枪手和短刀手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是一阵猛砍猛戳,瞬间杀死。
    那些马术差一些或者战马的能耐弱一些,没有跨越木栏,撞在木栏上的骑兵,此时反倒成了幸运儿。
    顾良尘目瞪口呆。
    他实在没有想到,西关军竟然用巨木阵破解了骑兵的冲锋,眼看着无数的战马悬挂空中,在半空中挣扎,随即被西关军将士抖落出来,顾良尘竟是生出一股寒意。
    他已然明白,这并不似想象中的,只是一场猫捉耗子的游戏,西关军绝不是想象中的耗子,而天山军,也绝不是戏弄耗子的猫。
    战马悲嘶,骑兵惨叫,片刻之间,数百匹战马和数百名骑兵,便死在这一次冲锋之下,那些撞在木栏上没有跨越过去的骑兵,在惊怒之下,挥动马刀,拼命地砍着木栏,木栏之内解决骑兵的长枪手,也果断地冲过来,从木栏的缝隙之中,探枪去刺天山骑兵的人和马。
    抬着巨木的六人小组,迅速果断地将挂在巨木上的战马在最短时间内清理干净,随即依然蹲下身子,巨木朝天,静等着下一波骑兵的到来。
    只是这第一波就有数百名骑兵顷刻横死,后面的骑兵眼瞧着尖尖的巨木在等候,便是再愚蠢,那也不可能冲过来跨越,纷纷勒马,骑兵们眼中都要喷出火来。
    他们当然不会后退,已经杀到了木栏边上,断无后退的道理,就在木栏内外,双方厮杀在一起,有些骑兵血气上涌,硬是从马背上腾身而起,跳进木栏之内,很多人没有落地就被长枪在半空中戳死,有运气好的落到里面,展开手段厮杀,不过几个回合,也被砍杀。
    西关步兵禁不住天山骑兵的突击,但是只要能够减弱战马的威力,让骑兵无法人马配合发挥威力,单人厮杀,西关兵便绝不会处于下风,他们战斗经验比之天山骑兵要老练的多,一旦骑兵舍弃战马,和西关军玩刀子,西关兵那是求之不得。
    第一四七五章 火箭
    冷月悬空,前面杀声震天,天山军步军主力却是毫无动静。
    朱凌岳皱着眉头,酉时发起攻击,这已经快三个时辰,三面战况激烈,却并无一道让他兴奋的战报传过来。
    战前他固然没有想过天山军会像秋风扫落叶一样荡平马场,但是三个时辰的激战,竟然没有突破一个口子,这让他的耐心开始受到了极大的考验。
    他没有想到,天山军竟然还拥有如此坚韧的力量。
    楚欢的兵马,不过三万人,最紧要的是,其中大半都是从贺州撤过来的,疲惫不堪,到现在还能如此硬挺,倒是出乎朱凌岳的意外。
    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如果知道是这个样子,在西关军撤退途中,就该趁势出击,虽然一直顾忌甘侯的面子,履行了与西关军的协议,可是战场之上,又何必被那些条条框框所牵绊,就算真的发起攻击,难道甘侯还当真会与自己翻脸?
    虽然破坏协议,对自己的名声大有损坏,但是自己打着剿贼旗号,对叛乱之贼,本就不该有将什么信义。
    无论是侯金刚,还是狄人杰、顾良尘,都是朱凌岳手下的悍将,这几人的名声,在西北那都是赫赫有名、威震一方,这些将领亲自指挥,可是打到现在,竟然没有突破一道口子,朱凌岳心中颇有些恼怒。
    天山军不可谓攻的不勇猛,开战至今,厮杀声一直都没有停止。
    为了争夺木栏,双方已经拉锯了很久,尸体遍地,鲜血弥漫,空气中飘散着血腥气味,双方将士,都是踩着同伴的尸体,奋勇搏杀。
    朱凌岳出战之前,就交代手下官兵不要轻视楚欢,但是现在,朱凌岳隐隐感觉自己是不是骨子里就对楚欢充满了轻视。
    他甚至在想,集中优势兵力,与楚欢的主力进行决战,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西关军,从而清除后顾之忧,这条策略有没有错?
    楚欢主力集中青原马场,占据优势兵力,与之决战,一劳永逸,这样的诱惑,很难拒绝。
    战报依然传过来,并不是谁么让朱凌岳振奋的消息,攻打南北两面的西关骑兵,都受到了重创,三个时辰下来,已经有数千骑兵死伤,这场以强攻弱的决战,依然是成了一场绞肉机,无情地绞杀着双方兵士,朱凌岳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有让朱凌岳稍感振奋的消息传过来。
    马场南面防线,狄人杰所指挥的骑兵,在反复的攻杀下,木栏垒墙已经遭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已经几次有骑兵冲入进去,虽然被西关军许邵所率领的后背骑兵杀退,而且西关军补住了缺口,但是几千兵马要防守十里的防线,多少还是有些吃力。
    最为紧要的是,马场的防线,在几个时辰的惨烈厮杀之下,整个防线的防御绝不可能保持稳定,因为多处出现险情,西关军必须迅速调动人手补充,如此一来,整条防线的防守有强有弱。
    狄人杰毕竟是朱凌岳手下有名有号的战将,西关军防线的弱点,他当然不可能察觉不到,在防守严密的地方与西关军绞杀之时,找寻防守缺陷,以骑兵的高速机动性随时转移到防守薄弱之地发起攻击,即使西关军调兵补充,但是在十里战线上,步兵不可能有那么高效的增援速度。
    即使西关军真的可以做到,但是用不了多久,就会陷入疲于奔命的状态。
    听到南面的状况,朱凌岳的眉头终于是微微舒展。
    他只觉得自己先前还是想得太多,无论如何,这是一场事关西北霸权的决战,也是自己在西北最强大也是最后一个敌人,是自己称霸西北的最后一个考验,当然不可能那般轻松,虽然死伤了不少将士,但是战争本身就是要死人的。
    现在南面已经取得了进展,即使北面和正面还能挺到底,可是只要难免被突破,整个马场的西关军就会完全陷入混乱状态。
    “朱督,候将军手下有一万多骑,全都用来攻打西面,拥挤得很。”旁边盛宣同肃然道:“是否调集一部分兵马,转移到马场东面,不必发起攻击,但是要作为牵制东面的西关军。马场东面,也有好几千西关兵马,如果他们没有防守有压力,看到南面压力太多,会不会派人去支援?只要调集一部分兵马到东面牵制,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南面的西关军很快就支持不住。”
    朱凌岳闻言,微微颔首。
    侯金刚率领骑兵主力从正面的十几里长战线对西关军的正面防御进行攻击,队形无法完全展开,只能积压在木栏垒墙厮杀,前面的骑兵突进不了,后面的骑兵只能干着急,与其让骑兵们干耗着,还不如调动一部分人马往东面去牵制,天山军并不缺少人马,朱凌岳本阵这边,还有两万步兵,只要前面侯金刚率军突入,步兵随时都可以冲上去。
    当下朱凌岳派人传令,从前面调集三千骑兵,快速转移到东面,可以发起几次伪攻,无需全力攻打,只需要牵制住东面的西关军不敢动弹便大功告成。
    朱凌岳又煎熬了大半个时辰,北面没有好消息传过来,倒是南面连续传来消息,“我军又连续数次突破了敌军防线,但是被对方的骑兵杀退,目前处在胶着状态,不过西关骑兵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失。”
    “报,启禀总督大人,候将军所部,已经在防线打开了几处裂口。”一骑飞驰而来,“敌军防线岌岌可危,候将军令小人禀报总督,不用到天亮,便可突破西关军的正面防线。”
    “好!”朱凌岳长叫一声,浑身通泰,喜道:“告知候将军,全力攻打,本督在后面随时接应,一旦突破,全线出击!”那兵士正要调转马头离开,朱凌岳又道:“告诉侯金刚,南面防线很快也会突破,不要落在狄人杰的后面。”
    “小人遵命!”
    朱凌岳一直握着战刀刀柄的手终于松开,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之中,竟然都是汗水,他虽然极力在面上保持镇定,但是手心的汗水,终究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毫无疑问,他十分明白这一战的意义,也实在太过在乎,即使在人多势众的绝对优势状态下,依然是心存紧张。
    感觉到手心有汗,朱凌岳自然不可能在盛宣同面前表现出来,在他的部将面前,他从来都是尽可能表现的淡定自若,游刃有余,所以抬手整了整衣襟,却已经不动声色将手心的汗在衣襟上擦拭干净,这才向盛宣同笑道:“宣同,你之前说的不错,金刚的脾气却是傲慢了一些,但还是有真本事的。”
    盛宣同笑了一笑,终于道:“朱督,厮杀到现在,咱们的人马伤亡也不小,西北军始终没有动弹,是否也该让他们上去厮杀一番?”
    “他们是否已经到达既定位置?”朱凌岳一直关注前面的战事,倒是忘记甘侯对此战也是十分积极,早已经分兵助阵。
    盛宣同立刻道:“甘侯部将穆冬青早已经抵达北面,在后面策应顾良尘,陆稻也到了南面,两人手上都有五千人马,随时可以下令攻上去。”
    朱凌岳抚须笑道:“宣同,你觉得这时候该让西北军杀上去?”
    “我军苦战到现在,死伤不小,也该让甘侯出出血了。”
    “正因为苦战到现在,反倒不宜轻易让西北军出马。”朱凌岳轻声道:“甘侯穷怕了,心存贪婪,他既想少损失兵马,却又想在战后狮子大开口,他要了金贺二州作为他的封地,那只是土地,你当真以为他这样就知足了?”
    盛宣同似乎明白什么,“朱督是说,战后论功行赏,他还要大开狮子口?”
    “你觉得呢?”朱凌岳冷冷一笑,“打下西关,装备、财物、粮食、马匹,甚至还有食盐,你觉得他会老实在旁边看着?”
    “末将明白了。”盛宣同恍然大悟,“我们已经胜券在握,如果此刻让他的人出战,战后他必然会将这事大肆宣扬,搞不好到时候都要说西关军是他们西北军击败,有恃无恐,自然敢向朱督狮子大开口。若是让他按兵不动,没有立下什么战功,他便是脸皮再厚,那也不好开口胡乱索要了。”
    朱凌岳微微一笑,“其实那些东西,也算不得什么,不过如果是由我军打下马场,歼灭西关军,我天山军经此一战,必然是士气大震,对我军将有大大的裨益。宣同,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忙都要人帮,让人做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盛宣同微微颔首,“早知如此,先前就不必答应甘侯,让他的兵马在原地待命便好。”
    “那也不是这样说。”朱凌岳笑道:“既然与他结盟,自然要让他感觉咱们视他为自家人,让他调兵助阵,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手中毕竟还有不小的实力,不必明面发生冲突,对付这类人,用软刀子慢慢地消耗便是,咱们在面上,还是要让他满意。”
    “咦,朱督,那是什么状况?”盛宣同忽然一皱眉头,“您瞧……!”他手指前方,朱凌岳此时也已经看清楚,马场那边,竟然有不少带着火光的箭矢射向天空。
    “那是什么?”朱凌岳一只手又情不自禁地按在刀柄上,“楚欢又在搞什么鬼?”
    盛宣同神情变的凝重起来:“朱督,向天射出火箭,一般都是一种信号,马场的西关军分布四周,军令不可能统一,这火箭,是否是向西关军发出什么讯号?”
    “都这种时候了,他们还有什么花样?”朱凌岳口中这样说,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在他眼中,楚欢并非善类,狡猾多段,如今马场那边突然出现火箭,必然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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