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六,你准备怎么办?怎么是走是留?”
    “还差几天,军饷就要发下来,这时候离开,回家喝西北风啊?”一名骑兵翻了翻眼睛,“城头那位,看来真的是齐王殿下,如果是西关人,没有胆子放咱们出城,他们不怕放火归山?”
    “对了,辞修说总督大人是罗……罗统制所害,你们觉得是真是假?”
    “这个说不清楚,也不是咱们管的事情。”一名年纪大些的骑兵道:“要留下的列阵等候,不想留下的,赶紧骑马离开!”
    此时从城中出来的骑兵众多,没过多久,城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都是骑兵。
    众骑兵议论纷纷,虽然齐王说可走可留,但是却并无一人即刻离开,有些人犹豫不决,可是瞧见同伴并无人离去,便也不敢轻易离开。
    一骑飞驰到骑兵阵中,沉声道:“弟兄们,列阵准备,将军还没有出来,大伙儿决不能让西关人害了将军!”
    这人是罗定西麾下的一名牙将,叫做宋安路。
    众兵士面面相觑,一名老兵忍不住问道:“宋牙将,难不成咱们还要杀进去?”
    “西关人愚蠢透顶,放了咱们出来,咱们虽然不能拿下朔泉城,可是却也不能让他们害了将军。”宋安路沉声道:“都准备列阵,接应将军!”
    “宋牙将,齐王殿下在这里,他放了咱们出城,若是咱们再要和他们厮杀,岂不是成了反贼?”老兵皱眉道:“有齐王在这里,如何发落将军,还是听从齐王的吩咐。”
    宋安路怒道:“你是说丢下将军不管?好大的胆子,你敢再说一句?”
    老兵见宋安路眼露杀意,倒是不敢多言,旁边一名年轻些的兵士年轻气盛,忍不住道:“宋牙将,辞修说将军害了总督大人,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总督真的是被罗将军所害,咱们还要去救他,那不也成了反贼?齐王殿下说了,让咱们在城外列阵,咱们听从上面的命令就是……!”他话声未落,宋安路挥起一刀,照着那年轻的骑兵一刀砍了过去,出刀之时,口中已经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找死!”
    这一刀出其不意,那年轻兵士显然也没有想到宋安路竟当真出刀上人,一时怔住,刀光飞过,已经砍断了那年轻兵士的脖子,年轻骑兵双目暴突,不敢置信,一头从马背上栽落了下去。
    四下里一瞬间变的死一般寂静,围在四周的兵士都看着落马的骑兵尸首,随即目光移动,都定在宋安路的脸上。
    “谁要是心存二志,这便是下场。”宋安路沉声喝道:“准备列阵,如果那位齐王真的过来,立时上前将他擒住……!”
    他话没说完,便已经感到气氛不对,四周的骑兵无数道目光盯在他的身上,就如同无数钉子要扎入他的身体一般,让他极度不舒服,皱起眉头,正要说话,先前那名老兵眼中却已经喷出怒火,但声音却极度平静:“宋牙将,小韩犯了哪条军规,为何要杀他?”
    第一四六六章 傻瓜
    面对老兵的质问以及那充满怒火的双眸,宋安路心里倒是一惊,不知为何,这老兵本是他的部下,此时面对这老兵,他竟是生出一丝恐惧,但是他当然不会将心中那一丝恐惧流露在面上,冷声道:“不遵军令,吃里扒外,自当军法处置!”
    老兵冷冷道:“他难道说错了?齐王殿下命令我们在城外列阵等候,他并没有违背军令?”
    “他胡言乱语,污蔑将军……!”
    老兵已经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他没有污蔑罗将军,齐王和辞修都说罗将军谋害了总督大人,小韩只是心存怀疑,如果你觉得他说错了,可以向他解释,为何因为一句话,就要取他性命?你宋牙将是牙将,可是城头上的是齐王监国殿下,难道不该遵从齐王的命令?”他腮帮子鼓起,“宋牙将,他还年轻,你可知道,他成亲才半年,全家老小,就指望着他?”
    宋安路有些结巴道:“那……那也不能胡言乱语,你们……你们赶紧列阵……!”
    “不劳您吩咐。”边上一名粗壮的骑兵冷声道:“宋牙将,如果小韩在战场厮杀畏敌不前,你杀一儆百,我们无话可说,可是你现在因为他说错一句话,便取了他性命,这是哪条军法?便是罗将军,只怕也没有这个权利吧?”
    “那你要如何?”宋安路沉声道。
    “我不能如何,但是国有国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粗壮汉子怒声道。
    宋安路尽量掩饰自己心中的慌张,冷笑道:“怎么着,难道你还想杀死我?你可知道,以下犯上,那是什么罪……!”
    他话声未落,身体猛然一颤,随即众人便看到,一把大刀从宋安路背后插入,直透胸腔,宋安路不敢置信,低下头,看刀身从自己的胸口贯出,刀刃上还在滴血,他身体摇摇晃晃,却还是拼力扭头回看,只见到身后一群骑兵挤在一起,所有人都用一种冷漠的目光瞧着他,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谁出手。
    在马背上摇晃两下,宋安路终于一头摔倒下去,在地上抽搐两下,便即不动。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马刀,不小心伤了宋牙将。”老兵迅速道:“大家看清楚是谁动手?”
    四周骑兵都是摇头。
    老兵大声道:“大伙儿愿意留下的,列阵等候,不想继续当兵的,现在就可以离开。”
    众骑兵毕竟也是训练有素,一阵混乱之后,很快就列成了方阵,从城内涌出的大批骑兵,遍布四野,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老兵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看到这边列成方阵,两边骑兵也立刻学着样子,列起方针来,只是片刻之后,开阔的城外空地上,几千骑兵已经列成了一个又一个方阵。
    城内罗定西眼看着身边的骑兵迅速出城,牙关紧咬,看到身边的将士越来越少,罗定西一抖马缰,便也要跟着出城,城头上的齐王等人并不理会,罗定西一颗心悬着,到了城门,也不顾其他,跟着兵马迅速往城外驰去,猛然间胯下战马一声长嘶,侧身翻倒,罗定西大吃一惊,脚下一瞪,临空而起,落下来之时,只见到自己的坐骑翻倒在地上,正在挣扎,仔细一看,却瞧见战马的马臀之中,一支羽箭没入其中。
    罗定西抬起头,向城门处望过去,只见到一名将领骑在马背上,手中握着一张弓,正远远地冷视自己,那射入马臀中的一箭,自然是此人所射。
    罗定西双眸生寒,吞出四个字:“轩辕胜才!”
    射出一箭的,自然是箭神轩辕绍的堂弟轩辕胜才,也正是城外堵住城门的统兵将领,只见到轩辕胜才从背上的箭盒又缓缓抽出一件,随即将箭矢搭在长弓之上,动作流畅娴熟,箭矢已经对准了罗定西,听的轩辕胜才冰冷的声音道:“罗定西,你再走一步,这支箭必然射穿你的喉咙,你信不信?”
    北山骑兵从罗定西两边绕行过去,此时此刻,竟无人再瞧罗定西一眼。
    罗定西这一刻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是走入绝路,辞修的叛变和齐王的出现,已经让北山骑兵上下离心,自己依然被自己的部下所抛弃。
    轩辕胜才的箭矢,正对着他,他当然知道箭神轩辕绍的威名,当然也明白,轩辕胜才所言不会是开玩笑,如果自己真的再走一步,轩辕胜才那支箭,也一定会射向自己。
    天近黎明,凛冬已过,已是初春,可是罗定西却觉得初春的黎明比之凛冬的寒夜还要寒冷。
    一败涂地!
    他闭上眼睛,这一生,他杀人无数,心中从无恐惧,这一生,他一直坚信命运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跟随肖焕章十多年,他一直隐忍低调,只为有一招能够一鸣而起。
    这十几年的低调隐忍没有白费,他终于取得了北山大权。
    造化弄人,朱凌岳在西北强势崛起,甚至于西关楚欢的能耐也在他之上,他知道只能继续隐忍下去,立下战功,向朱凌岳表现忠心,在朱凌岳的麾下继续隐忍,等到有朝一日,时机出现,未必不能再翻身而起。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栽在这里,而且栽的这样狠,一次失算,永不超生。
    城中数千北山骑兵涌出城来,城外的方阵,让他们也很自觉地在城外列阵,包括朱凌岳麾下诸多将领,虽然都是朱凌岳栽培起来,但是此时此刻,却也都知道朱凌岳大势已去,列于阵前。
    北山骑兵或许不是最强的骑兵,但是却也是北山最精锐的军团,城外列阵,整齐划一,十分迅速,很快,城外便是一片寂静。
    罗定西双目紧闭,一时之间,只觉得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存在。
    听得脚步声响,往自己靠近过来,罗定西陡然睁开眼睛,只见到七八名魁梧的西关武士已经站到他面前,一人沉声道:“奉监国之令,拿下反贼罗定西!”
    罗定西想要拔刀,可是不知为何,握刀的手竟似乎没有了气力,或者说自己的大刀太过沉重,而此刻,那几名西关武士已经一拥而上,将罗定西按倒在地,随即夺下了罗定西的战刀,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罗定西被捆绑过后,脑子这才稍微清醒过来,他这才反应,对方绑缚自己的时候,自己甚至连反抗也没有。
    当他抬起头,便见到城门处,一群人正簇拥着齐王瀛仁缓步出城,瀛仁身边,除了辞修和公孙楚,白瞎子和仇如血也都豁然在其中。
    轩辕胜才已经翻身下马,上前拜见了齐王,齐王奖慰几句,轩辕胜才这才在前护卫,走到了罗定西面前。
    “现在你还觉得本王是假冒的?”齐王冷哼一声,“如果本王是假冒的,你就更应该羞耻,假王爷擒住真将军,你觉得很荣耀?”
    罗定西此时反倒镇定下来,冷笑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是这个结局,老子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才有几分男人的气概。”齐王淡淡道:“罗定西,你本该知道,和朝廷作对,本就没有什么好下场,你这是自寻死路!”
    “齐王,如今你们胜了,什么话当然都由你们说。”罗定西冷笑道:“你们扪心自问,如果不是有人出卖本将,你们现在还能在这里大言不惭与我说话?”目光转到齐王身后的辞修身上,厉声道:“辞修,老子问你,你为什么要背叛老子?”
    辞修淡淡道:“那我问你,你又为何要背叛肖督?你谋反之心已显,我自然不能随你谋反!”
    “冠冕堂皇。”罗定西大笑道:“你这屁话,你自己能相信?”
    辞修犹豫了一下,终于拱手向齐王道:“殿下,臣下想和罗定西说几句话,不知殿下是否应允?”
    齐王瞥了辞修一眼,也不说话,径自向北山骑兵军阵走过去,身边众人跟了过去,辞修招了招手,示意架住罗定西的两名兵士后撤,等兵士退下,辞修才淡淡道:“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
    罗定西一怔,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能够取肖焕章而代之,并不是你有多大能耐,只不过是因为有人帮你。”辞修缓缓道:“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过了河,拆桥太快,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知道你的性子,你是个能低调的人,能屈能伸,这让我很钦佩,但是你致命的弱点,就是一旦得势,就会将从前的隐忍一朝爆发出来!”
    罗定西死死盯着辞修,眼眸子里充满了怨毒之色。
    “我劝告过你,要小心一个人。”辞修轻叹道:“可是你并没有小心!”
    罗定西一怔,忽然间明白什么,失声道:“是……是那个贱人?”
    “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这类女人,总能够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而天下却有无数的傻瓜,愿意被她玩弄。”辞修轻声道:“你是,而我……也是这种傻瓜!”
    罗定西身体一震,眼中显出惊骇之色,夹杂着愤怒,“原来……原来你……哈哈哈……!”他突然间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原来……原来是因为她……!”眼中杀意盎然:“我只恨我没有杀死她!”
    “我也这样想过!”辞修苦笑道:“当她找上我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杀死她,可是……我终究没能下手,所以就只能成为她掌中之物,你现在想将她千刀万剐,可是如果真的再次面对她,你当真可以下手?”
    第一四六七章 红罂粟
    罗定西大笑道:“原来你也只是个可怜虫,被一个女人玩弄于手掌间的可怜虫……我问你,他为何要找上你,难道她早已经知道袭击朔泉的计划?”
    “其实你还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便是驻留在总督府。”辞修轻叹道:“她是你身边的一条毒蛇,当你对她形成威胁之时,可曾想过,她也随时会找到机会给你致命一口。总督府是她的地方,我们在总督府的言谈,你当真觉得不会钻入她的耳朵,在那深宅大院之中,无论什么角落,对她来说,都没有秘密。”
    罗定西恍然大悟:“她听到了风声,然后找上了你,而你这无能的可怜虫,将奇袭朔泉计划之中她不知道的一些细节全都告诉了她,更是成了她的工具,暗中和西关人勾结在一起,出卖了本将。”
    “你该知道,面对她的时候,没有几个男人能守住秘密。”辞修缓缓道:“肖焕章父子一除,你便对她露出真面目,难道你不明白,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得罪女人。”
    “那你可知道,就算你出卖了我,西关人也不会放过你。”罗定西冷笑道:“背主求荣之人,你难道以为西关人会真心待你?”
    “我从没有想过他们会真的善待我。”辞修目光锐利,凝视着罗定西,“但是我至少明白一点,我这样做,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只是为了保住性命?”罗定西冷笑道:“如果你杀了那个女人,与我一同图谋大事,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可是你舍却这一切,出卖老子,只是为了保住性命?”
    辞修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罗定西,皱眉道:“荣华富贵?可是在我看来,如果真的与你拿下朔泉,进献给朱凌岳,我离死也不远了!”
    罗定西一怔,“你觉得我会杀你?”
    辞修摇头叹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你能够取肖焕章而代之,实在不是因为你有多大能耐,确实是因为那个女人在背后帮你。你连最浅显的道理都看不出来,本就不适宜在乱世之中谋得一席之地。”顿了顿,冷声道:“朱凌岳是什么人?不错,你拿下朔泉,到时候敬献朱凌岳,他当然会重重赏你,朱凌岳要收买人心,对你这样立下大功之人,也一定不会轻易动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朱凌岳从来都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你想在他脚下谋得一席之地,意图找到机会东山再起,难道朱凌岳看不出这一点?”
    罗定西皱起眉头。
    “朱凌岳或许会给与你荣华富贵,但是他绝不可能给你东山再起的机会。”辞修冷冷道:“他不会动弹你,毕竟你是他的大功臣,可是他绝不会让你保有实力,排除异己的事情,那是朱凌岳最为擅长的事情,要削弱你的实力,自然要从你身边的心腹亲信开始下手,你对我越信任,将我视为你最可信任之人,却恰恰给我带来了最大的麻烦,朱凌岳第一个要除掉的,也必然是我!”
    罗定西眼角抽搐,辞修这般说,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有道理。
    “你现在该明白,对你来说,投靠朱凌岳这条道路并没有错,但是对我来说,这是一条死路。”辞修轻叹道:“如果没有那个女人,或许我真的会帮你拿下朔泉,然后急流勇退,远走高飞,也算是对得起你多年的信任。可是……她出现在我面前,给了我另外一条路,我不是一个经得起诱惑的人,所以我只能重新走一条道路。”
    “她可以让我取代肖焕章,却没有办法让你取代我!”罗定西冷笑道:“你注定无法成为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成为你。”辞修淡淡道:“肖焕章有一大笔财富,他死了,那个女人却没有死,她已经答应我,愿意和我带着那笔财富远走高飞,乱世之中,你无法谋得一席之地,我同样也做不到,所以和她带着财物远走高飞,对我来说,那是最好的一条道路。”
    “你当真相信她?”罗定西冷然道:“他可以害死肖焕章,可以出卖我,也同样可以咬你一口!”
    辞修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所以我会很小心,避免自己重蹈你们的覆辙……!”轻叹一声,“我是世俗之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面对那样一笔财富,而且面对那样一个女人,对我来说,这两样诱惑,已经足够让我以性命作为代价去赌一把!”
    罗定西闭上嘴唇,不再说话。
    辞修露出一丝浅笑,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本来这些我不需要对你说,但是我这个人还是讲情义,你栽培我多年,我总不能让你做个糊涂鬼!”说话之间,身体猛地向前,贴到罗定西身边,罗定西吃了一惊,感觉事情不对劲,可是此时已经为时晚矣,腹间一阵剧痛,辞修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入了罗定西的腹中。
    罗定西想要挣扎,全身被绑,而且辞修已经抱住他的脖子,用手腕子夹住了他的颈脖,贴近他的耳朵,轻声道:“要和她远走高飞,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我必须在朔泉亲手杀死你……我已经得到了齐王的应允,你这条性命,就算是我代她取下,如此我也可以向她交代,你……不要怪我……!”
    罗定西双目凸起,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很快,脑袋重重垂在辞修肩头,辞修抬头看了看天色,黎明曙光已经洒射到大地之上,他松开手臂,轻轻一推,罗定西魁梧的身躯睁大着眼睛,向后仰倒,重重倒在了地上。
    罗定西突然倒地,列阵的北山骑兵便有不少看见,都是微微变色。
    此时齐王却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站在了军阵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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