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涵在旁不禁轻声道:“大人,这些人都已经主动投降,咱们杀降……!”
    楚欢不等他说完,已经道:“这不是我们最后一场战事,今日我就给你们下达命令,以后任何一场战事,如果有类似荼毒百姓之辈,不必禀报,尽数杀死。我们不杀降兵,不过这群人已经等同禽兽,杀死他们,只会大快人心。”
    众人顿时都肃容道:“遵令!”
    “王涵,你先留在这边。”楚欢犹豫了一下,终于道:“等大夫先给他们诊治一下,患有疾病的,暂且留下来诊治,其他人,从山寨缴获的银钱之中拿出一部分,每人分发一份,让她们各自回家去……此事不要声张,你也告诉她们,她们的遭遇,不会有别人知道,也不会被人传扬……!”轻叹一声,王涵知道楚欢意思,神情凝重,点了点头。
    这些女子被山匪蹂躏,在这个时代,极重贞操,有了这段遭遇,对她们的打击沉重无比,此时传扬,她们势必活不下去,可是就算不传扬出去,她们自己又有几人能够忍受这样的耻辱活下去。
    楚欢抬头望着阳光明媚的群山,轻声道:“虬将军,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终有一日,也会死在我的手里。”
    第一二一一章 老妇
    虽然落日寨还没有最终攻下来,但是葫芦山其他各寨全都被官兵控制住,各寨除了落草为寇的俘虏之外,还有数百名山匪的家眷。
    这些家眷主要都是大小头目的家眷,不过是些老弱妇孺,楚欢自然不会为难这些人,令人暂时安顿,等到回头再行安置,至若那些被俘虏的山匪,则是圈地而囚,令官兵守护,各寨留守的人并不多,不少还顽抗战死,其他各寨抓活的不过四五百人,倒是在落日寨山下一战,却是俘获了大批的战俘。
    楚欢一面让人控制战俘,一面则是分兵搜找葫芦寨储存的物资,楚欢之前想过,一座土匪窝,便算再阔绰,也不会有多少东西,等到搜集到的物资运到山下,楚欢这才知道,葫芦寨储存的物资,远超出他的想象。
    除了军械马匹,山上竟然储存了堆积如山的粮食。
    军械种类繁多,长枪短刀,甲胄弯弓,更有成堆的箭矢,堆在山下,如同一座山一般,除此之外,另有大批的金银财务,成箱成堆,众将士也是没有想到竟然有如此收获,都是惊喜万分,楚欢看到山下搜到的堆积如山的物资,不喜反惊。
    如果说金银财物以及粮草可以四处劫掠而得,如此众多的兵器马匹,却是从何而来?
    葫芦寨的军械装备,足以装备上万人,这固然是一笔不小的收获,可却也是一颗大大的祸心,如果不是今次剿灭了葫芦寨,再过一年半载,葫芦寨声势更为浩大,有如此丰厚的战略物资,官府只怕仅为了对付这样一支势力,就要耗尽心血。
    眼前一切触目惊心,楚欢禁不住生出一股子寒意,心想此番当真是侥幸,利用付纲这颗棋子,设计取下了葫芦寨,否则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正与众人检查物资,忽听得一匹快马飞驰过来,一人翻身下马,楚欢瞧见是许邵,见到许邵快步过来,拱手道:“大人!”
    楚欢问道:“各寨是否都搜找干净,可有不曾搜找的地方?”
    “还在继续搜找。”许邵道:“大人,末将带你去见一个人。”
    “一个人?”楚欢奇道:“何人?”
    “大人一定会感兴趣。”许邵眼眸子闪烁着一丝兴奋之色。
    楚欢第一眼看到许邵要自己见的人是,有些莫名其妙,许邵带过来的人,不是魁梧大汉,亦不是翩翩文士,更不是闭月羞花的美人,而是一位老妇。
    老妇衣着朴素,白发苍苍,看上去已经是年过六旬,岁月在她的额头布满了沧桑,老妇见到楚欢,并无惧色,十分平静。
    楚欢有些疑惑,许邵已经在楚欢耳边道:“大人,这是卢存孝的母亲。”
    楚欢一怔,打量老妇几眼,虽然年事已高,但是楚欢倒也看出,这老妇骨架颇大,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一个体态健壮的妇人。
    只是楚欢隐隐感觉这老妇不同一般老妇人,行走之间,也不似普通老妇的步子,看上去很有教养,到似乎不是出自小户人家。
    “老人家,我是西关道总督楚欢。”楚欢和颜悦色,微笑道:“让你受惊了。”
    卢母打量楚欢几眼,苍老的声音道:“都说你是一个好官,可是你为什么要帮助朝廷害人?”
    这一句话莫名其妙,楚欢轻轻一笑,问道:“老人家何出此言?”
    “皇帝不让老百姓活下去,不是打仗死了,就被那些贪官污吏折磨,有些活活饿死……!”卢母缓缓道:“他们都说楚总督来到西关之后,做了不少好事,可是……你为什么要打葫芦山,这都是反抗暴秦的义士……!”
    “反抗暴秦?”楚欢微皱眉头,“老人家,你是说葫芦山的人都是反抗朝廷的义士?”
    卢母毫不犹豫道:“当然是。我们村子,以前被贪官污吏盘剥,赋税一年比一年重,后来又拉走青壮去打仗,多少人一去不回,打了败仗,西梁人打进来,朝廷又去了哪里?我们忍受盘剥,也就想活下去,可是西梁人打过来,当兵的没有护着咱们,我们流离失所,当官的都说朝廷很快就会送来粮食,不会让我们饿死,可是最后……饿死了多少人?”
    楚欢长叹一声,问道:“老人家,你又是为何上山?”
    “朝廷不让咱们活下去,咱们自己总要想着活。”卢母与楚欢目光对视,“虬将军反抗秦国,而且对百姓很好,我们几个村子的人都要饿死,是虬将军派人给了我们粮食,他要推翻暴秦,孝儿和附近几个村子还活着的青壮年,这都上山来,帮着虬将军打朝廷。”
    楚欢“哦”了一声,反问道:“老人家觉得虬将军是好人?”
    卢母淡淡一笑,道:“在你们的眼中,他当然是坏人。”
    楚欢犹豫了一下,终于道:“老人家,那你可知道,虬将军不顾自己的弟兄,独自突围而逃,现在你的儿子卢存孝领着上千人据守在落日寨,他们撑不了多久。”
    卢母似乎想到什么,笑道:“你想用我做人质,威胁孝儿投降?”她摇摇头,“你不用费这个心思,孝儿虽然孝顺,但也知道什么是大是大非,他只会与你们拼死到底,绝不会因为我而投降。”
    楚欢苦笑道:“老人家看来对官府很有成见,不过你放心,如此下作的事情,我还是不屑为之的。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去见卢存孝。”
    卢母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楚欢会这般说。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带老人家去一个地方。”楚欢神情肃然道:“老人家是知道是非的人,我想你看过之后,就知道什么是大是大非了。”
    卢母有些疑惑。
    楚欢亲自带着卢母,往飘香峰而来,卢母年过六旬,自然不可能在山上攀爬,所以楚欢特地让几名健壮的兵士抬着抬椅上山。
    卢母一时间不知道楚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有疑惑,却无畏惧。
    到得那石窟之外,楚欢令人放下一子,亲自搀扶着卢母进了山洞之内,“老人家,本来不应该带你来看这些,可是你要说是非,我就只能带你来这里,让你看看你所说的好人虬将军都做了些什么。”
    ……
    ……
    落日寨。
    虽然被困死在落日峰,但是卢存孝却并没有妥协,也从没有想过向官兵投降,突围失败的山匪回到落日峰山,卢存孝第一时间将众匪分成两拨,一拨守在石墙那边,另一拨则是死守山道。
    落日寨倒是设有小型兵器库,储存了不少兵器,可是却并无粮库,山上的粮食所剩不多,近两千号人要吃饭,山上的粮食撑不了几天。
    听说虬将军已经突围出去,卢存孝倒并没有责备虬将军丢下众人不顾,反倒是觉得虬将军能够突围,日后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落日寨赵峰主本是虬将军手下的得力干将,但是在突围之时,身先士卒,已经战死,虬将军已经不在,群龙无首,卢存孝当仁不让担负起率领众人的职责。
    六位峰主,全峰主被仇如血一刀砍死,赵峰主和另外一名峰主战死在突围战中,除了卢存孝,另有两名峰主活着退回了落日寨,二人对于卢存孝统率众人也无二话,这种时候,只是要求生,统帅众匪,只能是有压力,并无好处。
    而且卢存孝是葫芦寨除了虬将军之外的头号猛将,由他接替虬将军统率众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兵器库的兵器全都搬了出来,准备到石墙和山道,卢存孝有心要拼死到最后一刻,哪怕最后真的被困死饿死,那也要挺到最后一刻。
    他身上的伤势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处理包扎,虽然失血过多,全身疲惫不堪,他却还是亲自布防,甚至检视伤员,替他们包扎。
    官兵一直没有进攻,他在落日寨的塔楼上,甚至可以看到官兵从山上往山下运输物资,在山下的空地上,物资堆积如山,卢存孝咬牙切齿,心如刀绞,这些都是反抗暴秦的物资储备,如今被官兵缴获,反抗暴秦的道路将更加艰难。
    撑了两天,实在是困倦不堪,卢存孝找了个空闲,在那条狭窄山道边靠着一块大石头,眯眼休息片刻。
    或许是太过疲累,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有人轻声叫唤,他才从梦中惊醒,条件反射般,顺手抓起自己的巨斧,霍然起身,问道:“怎么了?是官兵杀过来了?”
    那喽啰急忙摇头,道:“不是官兵,是……是一个老人……!”
    卢存孝听并不是官兵杀过来,这才微微松口气,随即缓过神,奇道:“老人?什么老人?”
    “卢峰主,官兵那边邡了一个人过来。”喽啰回道:“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正从那边往这边过来,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
    卢存孝握着巨斧,大踏步走过去,转过一条小道,来到山道边上,山道这边,众匪也已经学着官兵的样子,在道路上用石头垒砌了半人高的屏障,众匪都是守在屏障后面,见到卢存孝过来,众匪闪开了一条道路,前面有几个喽啰回头看到卢存孝,立时叫道:“卢老大,是……是你娘!”
    这几人都是跟随卢存孝一起上山,上山之前便在一起,而且是一个村子出来,对卢存孝母子十分熟悉。
    卢存孝此时已经走到屏障边上,见到山道上一名身着粗布衣裳满头白发的老妇正往这边缓慢走过来,那身影无比熟悉,失声叫道:“娘……!”
    第一二一二章 浪子回头金不换
    卢母走在山道之上,步履蹒跚,卢存孝已经抢上前去,众匪吃了一惊,瞧见那边官兵毫无动静,这才放心。
    卢存孝扶住老母亲,七尺高的汉子,已经是眼圈泛红,激动道:“娘,孩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卢母只是用一种极为冷漠的眼神看着卢存孝,卢存孝自然也感觉出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见自己脸上竟还沾着血块,只以为母亲认不出自己,急忙搓了搓脸,咧嘴笑道:“娘,是我,我是存孝。”
    “你是存孝?”卢母不但表情冷漠,就连声音也是异常冷漠:“你就是那个对我承诺,会帮着老百姓讨回公道的存孝儿?”
    卢存孝忙点头道:“是,娘,孩儿脸上脏,你认不出孩儿……!”
    “啪!”
    卢存孝话没说完,一声清脆声响起,卢母竟然是鼓足了全身的气力,一巴掌扇在了那张凑近自己的脸庞,卢存孝身后不远的众匪看的一清二楚,都是吃了一惊,一时间不知卢母到底为何会掌掴卢存孝,有人甚至以为老人家是被官兵惊吓过度。
    卢存孝捂着脸,即使母亲使了全力,但毕竟是年过六旬的老人,卢存孝铁骨汉子,这一掌在肉体上几乎没有什么疼痛,但是他的心却是一沉,惊讶道:“娘,你……你这是做什么?”
    “可还记得你的父亲?”卢母冷笑道:“他一生刚正,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人的事情,他是堂堂男子汉,从不走卑鄙龌蹉之事。”
    卢存孝点头道:“孩儿知道,孩儿也一直一父亲为榜样。”
    卢母冷笑道:“都说虎父无犬子,可是我和你的父亲,却生出你这样一个逆子,你助纣为虐,败坏了家风,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的存孝儿早已经死了,从上山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死去,你不是我的儿子……!”
    卢存孝实在不知道老母亲为何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噗通”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母亲面前,颤声道:“娘,孩儿……孩儿并没有为非作歹,你说的助纣为虐,孩儿……!”
    “虬将军的所作所为,我老眼昏花,不能辨清是非,可是你父亲幼时教了你许多的仁义道德,难道你就不能分清是非?”卢母气得浑身颤抖。
    卢存孝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母亲,道:“娘,孩儿有什么过错,你尽管训斥,可是……孩儿实在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你说的助纣为虐,是指虬将军?虬将军为民请命,当初咱们几个村子,数度遭受劫匪,如果不是虬将军相助,都已经饿死……!”
    卢母长叹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口中的虬将军,只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坏事做尽,丧尽天良,却做出一副假仁假义的姿态……!”
    “娘……!”卢存孝万想不到卢母会这样说虬将军,忽然间想到什么,目光向对面望过去,只见山道对面的屏障后面,一群官兵严阵以待,并无动作,立时问道:“娘,是不是官兵说了什么?他们是否在你面前诋毁虬将军?娘啊,葫芦寨与他们势不两立,他们对虬将军恨之入骨,这才在你面前诽谤虬将军,你怎能相信他们的话?”
    卢母冷笑道:“你以为只是三两句话,就能蒙骗老身?”
    卢存孝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见卢存孝不说话,卢母厉声问道:“你可去过飘香峰?”
    卢存孝摇头道:“娘,你该知道,上山之后,孩儿被虬将军分到了祥云峰,此后更是承蒙虬将军器重,将祥云峰托付给孩儿,孩儿日夜镇守祥云峰,偶尔会到旭日峰参加会议,莫说飘香峰,其他各峰孩儿也几乎没有踏足……!”
    “你虽然没有去过飘香峰,那你对飘香峰的事情难道是一无所知?”卢母神情依旧冷漠。
    卢存孝倒是担心官兵随时会冲过来,恭敬道:“娘,咱们有事,先过去说,这里不安全。”
    卢母向众匪这边看了一眼,摇头道:“到了那边,老身反倒觉得不安全。一直以来,老身觉得自己是生活在一群有志之士的豪杰身边,可是直到今日才知道,这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而已……!”
    卢存孝苦笑道:“母亲,他们都是铁血男人,绝不是什么披着人皮的畜生。”
    “卢存孝,飘香峰那些姑娘是怎么回事?”卢母厉声问道:“她们中间,可有你祥云峰抢夺回来的人?”
    卢存孝一怔,摇头道:“娘,你也知道,孩儿此前只是帮着虬将军收复其他各路起事的人马,偶尔会去抢夺官府的粮草财物,从不去打劫百姓,更不会抢夺姑娘回来……!”
    “那你知道这事儿?”
    卢存孝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此事孩儿以前有过耳闻,后来孩儿为此事询问过虬将军,虬将军解释过,飘香峰的姑娘,有些是无家可归的女子,暂时栖身在那边,有些……有些本就是从外面请回来的……娼妓……她们分开居住,虬将军也知道山里的弟兄大都没有女人,所以……所以……!”却不好继续说下去。
    “娼妓?”卢母浑身颤抖,“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被一群畜生糟蹋,反说她们是娼妓……!”她抬起手,又要去扇卢存孝的耳光,只是瞬间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倒,卢存孝急忙要去扶,却被卢母一把推开,卢存孝焦急不已,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却听到身后有人惊呼道:“将军,小心,官兵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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